二十五
腊月三十要做年夜饭,一家人因此起了大早。 大人发懒,两个小的被指使出来买早餐。 群里同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清早99 。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老师和师母二人昨晚小年夜在西餐厅约会的朋友圈引起了热议。那家是新开的店,口味如何,勾起没吃过的人的好奇。 大家打趣,难怪昨晚回家跑得那么快,原来是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堆拖油瓶能美滋滋地过个二人世界啊。 拖油瓶之一的唐起云一头雾水地去翻自己老头的动态,什么也没翻到,方应浓也是。 显而易见是被都屏蔽了。 好样的,三天两头搞这出,比未成年瞒着家里谈恋爱还鬼鬼祟祟。 唐起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小声地喊了句我靠。 紧接着,她特开心地同方应浓说:“我昨天还在想作品纸做旧的事呢!一张都不愿意借给我,哼哼,宰他!” 唐成端书房里的纸各种各样,又贵又费心思,还有些自己用顶好用的纸做旧出来,更是耗时间,自己都不太用,哪舍得让家里虎视眈眈的小崽子嚯嚯。 小崽子脸皮厚,三天两头腆着脸说借。 借什么借,还不是rou包子打狗,唐成端才不搭理。 方应浓也是笑开花了,她盯上了唐成端新藏的石头,想借来看看都没同意。 四份二两粉和汤分开装,唐起云和方应浓一人拿粉一人拿汤,回去路上两人商量好见机行事,唐起云开门开得气势汹汹。 一打开门,唐起云就冲里喊:“你们夫妻太过分啦!”方应浓拎着汤走在后,顺手把大门关上。 唐成端心道:果然。 刚刚看到讨论就知道不妙,好在唐成端早有准备,桌上碗筷都摆好了,唐成端迅速问:“刚做了姜撞奶,要不要吃了再骂啊?” 骂骂咧咧瞬时就被堵在嘴边,唐起云拍了拍鞋柜,说:“要!” “来,坐下说。” 方应浓换回拖鞋,往桌上一扫,嘿嘿一笑,“糖衣炮弹,这点可不够。” “什么?冰箱里昨天到的那一堆生鲜和椰子难道不是我女爱吃的?”唐成端故作惊讶道:“诶哟,我两个女什么时候换口味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唐起云闻言立即去厨房转了一圈,而后喜笑颜开地出来,大方地将手中的粉放桌上,但手指没松,还勾着袋子。 她同唐成端商量:“您借我几张作品纸呗?” 唐成端说行,“只能拿5张。” “5张够写什么啊,我们两个人呢,怎么说,也得半刀吧。” 嘶。 唐成端觉得牙疼。 “趁火打劫啊?张嘴就划拉我一万块钱?……行行行,20张,够可以了吧?诶哟,大人也是要独处空间的嘛。” “感动中国没有我爸,但感动家庭的人物一定得有我爸。” 唐成端哼哼两声,用了点力,把粉从唐起云手里拽过来,又看向方应浓手里,没等方应浓开口,就知道方应浓要什么,故做出一脸大出血的倒霉样,连声叹气着让她吃完自己去拿,“行行行,你姐俩正好一人一块,来,把汤给我。” “谢谢大方的爸。”方应浓自然笑眯眯地递过去。 装粉的塑料袋敞口套进碗里,接着捏着汤袋往粉中倒汤,唐成端倒了两碗粉,把汤中豆子多的一份挪到手边,自己开吃。 两个小的可没有被伺候的福分,只自己啧啧几声,自己动手。 文女士见怪不怪,擦完脸,坐唐成端身边接过筷子,一边吃一边分工,今天要忙活的还有很多。 这么着的闹腾时不时会来一场,一家人都习以为常。 打小唐起云就常在方家,唐成端夫妇不用费心管,自由时间多,乐得四处吃喝玩乐,稍微大点,唐起云会想事起就不太好用言语哄骗了,但她同时也开始馋嘴,知道花钱才能买到喜欢但东西,于是唐成端投其所好,赔偿了事。 大大小小都很乐在其中。 早上一家人忙活得团团转,大人忙着收拾rou类、开油锅炸东西,小的就洗青菜、洗水果,听从大人的支配,指哪儿打哪儿。 忙活一早上,大家中午吃的简单,吃过午饭后,一家人轮流洗头洗澡,两个小的先去,两个卫生间一人进一个,文女士瘫在沙发上休息,想起俩孩子的尿性,冲里头喊:“把头吹干了再出来。” 主卧的门没关,声音也能透到主卧到卫生间。 午饭前炖煮的羊rou香味逐渐溢出,唐成端在厨房切着牛rou准备腌制。 吃年夜饭饭前,方应浓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和一个保温杯回去祭灶神,一到家,方应浓就打开了空调。 方应浓从厨房里翻出一个装着结块香灰的小鼎炉,放在阳台的地上,随后打开分层的保温饭盒,里面装着一块水煮腊rou、一块新鲜的水煮rou,分别拿碗装了,隔着香灰炉大概一根手指的距离左右摆开,又从保温杯里倒出三小杯烫过的白酒放在最后。 家里年年都有这么个习惯,供完灶神再吃饭。 往年有老人家忙碌,今年轮到方应浓来负责。 方应浓点了三支细香插香灰炉里,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没作声,只半蹲着多撕点纸烧。火舌舔舐着黄澄澄的纸,转眼白色的灰接触到空气变成深灰色。 昨天早上方应浓自己带着备好的纸香回乡下封岁,怕爷爷在那头馋,在坟头前倒了大半瓶酒下去。 方应浓自言自语道:“待会吃饭了再喝昂。” 楼上楼下的热闹传进家中,因为过年,叫吃饭的吼声都变得温柔,不知道谁家的电视声音开得大,一直在播广告,其中夹杂着小孩子的嬉笑声,衬得这个家冷清清的。 家里的小孩一周前被方大姑接走,这个春节在姑姑家和舅舅家轮番做客。 三杯酒逐次往地上一浇,方应浓等香燃尽,把这里收拾了,关门搓了搓手,戴上手套下楼,等她到那边家时,一打开门,热乎气扑面而来,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一身寒气的方应浓从黑沉沉的屋外踏进敞亮温暖的屋里。 去洗手的功夫,碗筷都摆好了,唐成端正在倒酒。 桌上五副碗筷,五个杯子,唐成端逐一倒满,又将其中一空碗夹满了菜,筷子横放在碗上,他说:“老师,吃饭了啊。” 椰子鸡火锅沸腾,甜香味四溢。 四个杯子在半空中相碰,文女士说:“你们爱喝多少喝多少啊。” 方应浓舒坦地过了个年。 正月初五一过,方应浓精神抖擞地跟唐成端办事去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把手里的烫手山芋甩出去,但跨国领养手续繁琐,并不是方应浓想快就能快的。 手续全部办好后,方应浓找了时间跟家中亲戚直言,她只找了方大姑和舅舅,这两位是父母的兄弟姐妹,其余人等皆不太相干。 出门前唐成端问她需不需要自己,方应浓摇头,说我可以。 从前送走孩子,方大姑和舅舅生气到失去理智,报警举报方应浓贩卖儿童,但到了派出所,方应浓一切手续都有,摆出文件,此事只能大事化了。 警察劝双方握手言和,方应浓咬死不说具体的,两位长辈气得跳脚也无可奈何, 两位反应如她所料,一开始都是激烈反对,大骂方应浓不讲亲情、没有道德冷血无情,方应浓不生气,只在心里乱想谨防。如果他们一直冷静不下来,自己会不会挨揍。 以一敌二,方应浓还是不太有谱的。 心里有点害怕被揍,面上却装得乖巧。 方应浓等两位发表完自己意见,安静了一下,说:“可已经定下了。”再吵在骂也不会改变这个既定事实。 方应浓一提起这个,两个长辈就牙痒痒。方才两人一顿火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方应浓就是不生气。 先斩后奏,吃定的就是他们不是法定监护人。 方应浓一边掏东西一边问:“姑、舅舅,我们能不能不吵,好好聊一下?” 两位长辈对视一眼,又就听到方应浓说:“你们要实在生气,就报警抓我吧,我反正是没办法也养不起孩子的。养了她我学业怎么办生活怎么办?” 方应浓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她实话实说:“我一到换季就要生下病,从小身体就不好,连安安都习惯照顾我,我知道个什么照顾人啊?最后两个都得变乞丐。” 今天方应浓走的是卖惨路线,两个长辈看明白了。 “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有问题吗?难道孩子你们会帮我养吗?” 两人家里都是有两个孩子的,说不出不就是养个孩子这种话,正是因为说不出 ,才沉默下来。 “我养不了,你们也养不了。姑,舅舅,你们生活这么大的压力,也体谅体谅我。而且那家人家里扎实,一直都有保姆照顾三餐,方悦臻跟着只会生活的很好。我虽然跟我爸妈不太好,但和这小孩没关系。” “而且站在我的角度,我当然希望她过得不错,以后才不会有困难了来找我。你们说呢?” 木已成舟,他们说呢?他们说个屁啊。 方应浓卖惨是有效果的,两位长辈不被激怒就能沟通,她直言自己的难处,被骂什么她都点头说是,反而让人骂不下去。 眼见得两人神情有点松动,方应浓拿起桌上复印的一堆文件,介绍领养人的家庭情况。说的时候,她隐去了对方是唐成端同学这一段关系,借口是爷爷的旧识搭的线。 老头子疼这个孙女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什么事干不出来。 “人家夫妻事业稳定,这是人家的收入证明,不用担心物质上亏待。对方丈夫看重妻子,不想妻子冒险,他们家只会把这唯一的孩子看得很重,他们不是不能生,在国外想要个孩子途径很多,只是正好这时候遇到了,觉得合适。” 言下之意是别人也不是别无选择。 方大姑听懂了,又骂她:“我们是那种不要脸起打秋风的人家吗?” “什么时候走?”舅舅这时候问。 “明天。她已经过去跟着新爸妈了,别见了,见了也算多余,新爸妈也不会乐意。” 长辈沉默下来,走时说方应浓:“你爷爷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孩子呢?” 方应浓丝毫不恼,“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