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灌醉
夜沉山静,四下一片黢黑,更衬得温泉水莹白如玉,水不深不浅,恰巧没过天帝蜜色的胸膛,遮住那片引人遐想的地方,自远处看去,好似有星辉散在水中央,恍若幻境。 而身穿黑衣的狼王就坐在岸边,像是躲避什么一样,和一潭温热的泉水保持着距离。 就算双目失明,眼前缠着黑布,他也没有正对着在沐浴的肃长琴,而是一直侧着脸,将两手搭在膝盖上,挺直腰背,颇有股正人君子的风采。 看他这样,肃长琴既觉得好笑,又有点心动。 陛下,小狼怎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嘻。 此时,小灯灵从水里冒出来,趴在天帝耳边嬉笑道。 嘘......朕有的是办法整他。肃长琴微挑着眉眼,抬手向了了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后游到岸边,折下一根桃树枝后,慢慢靠近纹丝不动的诸骁,对准他的右腿,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戳了戳。 听着哗哗的水声,诸骁的喉结动了两下,却没有多想,但很快,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大腿。 狼王原本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可那阵痒意就像蚂蚁爬过,又似小火苗在撩拨一样。 “......琴天,我腿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忍耐片刻后,诸骁终于用喑哑的声音问道。 肃长琴露出一抹窃笑,却并未收回手,而是用平静的语气答他:“什么东西.....?唔,我正在洗澡,不要和我说话。” 说完,他又轻握着桃树枝,慢慢在诸骁的大腿间游移。 细嫩的枝丫挑起狼王黑色的衣衫,带着骄横和尖锐的力度,在他强壮的皮rou、匀称的骨骼间游走,挑动着他本就敏锐的感官。 “......可是,呃,到底是什么.....”听见肃长琴淡定的回应,诸骁只好压下心里的疑虑,他皱了皱眉,立刻伸手去抓那根桃树枝。 可他毕竟是一头双目失明的狼,哪有天帝的半点灵活?每当他的手快要抓到桃树枝时,肃长琴就以灵巧的动作避开,如此重复好几遍,直到诸骁都有些气喘。 陛下好坏,小狼的脸都红了.....! 了了看得有趣,忍不住在天帝耳边嗔怪道。 肃长琴抿唇一笑,继而把桃树枝递给了了,用密音道:“帮朕保管好这根树枝,朕挺喜欢的。” “哦.....!是。”了了叼起桃树枝,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金灿灿的光。 它定睛一看,原是肃长琴玩的开怀,竟晃动着匀称的腰,变出了鎏金色的龙尾。 金鳞闪烁间,天帝的龙尾很快占据了整片温泉池,挤出了大片池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陛下.....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小灯灵瞅了眼岸上的诸骁,略带紧张道。 肃长琴不以为意,他双目微蒙,面色晕红地伏在石头上,哑声回:朕快憋坏了,这里除了你我,就只剩一头小瞎狼,有什么好怕的? “唔....但是、陛下,你听是什么声音?” 主仆俩的对话未完,就听一旁的丛林里传来脚步声。 肃长琴神色一凛,立刻回过头去查看,但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就见一个碧绿的影子,鬼祟地抱起自己的衣衫,拔腿就跑! “什么人?站住!” 天帝惊讶不已,立刻扬声呵叱天降的偷衣贼,但对方就像插了翅膀似的,一溜烟跑进林荫里,眨眼消失不见。 “站住,哪里来的混账......” 惊怒交加,肃长琴连忙收起龙尾,想要去追,却发现自己此刻赤裸着身子,根本不能走出这个温泉池。 虽说他天性洒脱不羁惯了,却没有到处露身子给人瞧的癖好。 “琴天,怎么了?”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诸骁也沉着脸起身,扬声问道。 肃长琴顾不得再骂,只恨声催促他:“有人,有贼拿走了我的衣服,快追!” 听见他沙哑发抖的嗓音,诸骁心头一颤,立刻走上前,抚慰道:“你莫着急,我先拉你上来。” 说着,他就靠近肃长琴,欲将人拉上来。 “不.....你别过来!”肃长琴立即高声喝止他,话出口后,又觉得不妥,便补充道:“再靠近.....你,你就要掉进水里了。” 他捂住裸露的胸口,眼睑煽动,神态躲闪,既有被偷衫后的恼火,又有藏不住的羞意。 他紧张又艰涩的声音就如一道符咒,瞬间把诸骁钉在了原地,只见狼王庄严的表情变了变,之后他就飞快地脱掉自己的外衣,向肃长琴的方向抛了过去。 “你先穿好衣裳,我再拉你上来。” 肃长琴接过那黑色的衣衫,咬了咬牙,在内心发誓,倘若抓到那偷衣的贼,他定要打断对方的手和脚,将其丢入东海喂鱼。 “琴天,你没事吧?”此时,在岸边等待的诸骁又问道。 肃长琴系好衣带,快步走到岸边:“没.....没事,快拉我上去追人。” 诸骁点点头,连忙摸索着拉住他的手,使出七分力气把人拉了上来。 肃长琴刚收回龙尾,两腿正有些发麻,被他拉上岸时,不慎踩到了湿滑的石块,差点回身栽进水里。 “呃,” “小心。”诸骁敏捷地拥住天帝的肩,把他带到树下后,就像躲什么东西似的,匆匆收回了手掌。 朕是烫手吗?看见他的动作,肃长琴有些不满的蹙眉,正想发火质问,却听诸骁认真道: “是谁偷了你的衣裳,你可有看清那人的样貌?” 正事在先,肃长琴也就先压住火:“没有,我只看到他穿了身绿衫,你就别问了,快去追。” 言罢,他就匆忙转身,含着一腔的火气去追人。 “等等。”诸骁却一把拉住他,温声相劝:“只是件衣服,眼下天还黑着,你贸然追去,万一是陷阱该怎么办?不如等天亮后......” “不要,我一刻都不想等,我要杀了他。” 肃长琴冷着脸推开他,哑声宣告道。 诸骁听得是无言又好笑,尽管他早就知道小村夫是个任性古怪的脾气,但为了一件衣衫喊打喊杀的,倒真是稀奇,又莫名的惹人怜爱。 他并不知晓,肃长琴硬要追那人,是因那个贼看到了天帝的龙尾。 莫说被凡人偷看,此事就算发生在天庭,他都要把窥探自己真身的人挖去眼珠、大卸八块。 “你啊.....你一天到晚的脾气怎的这么大?身上就像长了刺。”诸骁十分无奈的叹道。 肃长琴不以为然,只用激将法激他:“狼君不去就算了,总之,我若遇上陷阱仇敌什么的,就自认倒霉。” 一听这话,诸骁的脸色有点黑,随后还是应承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追。” “快走,待会儿人跑远了。”肃长琴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露出得逞的笑。 “你小心脚下.....当心。” “快点.....快,我看见他了!” 时辰过得极快,不知追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微光,跑的面红耳赤,两人才在一个山洞口停下来。 “就是此处,方才我看见他躲进去了。”肃长琴擦去脸旁的汗珠,用冰冷的视线打量着山洞,刚要靠近,诸骁却拦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 “有很重的妖气,琴天,你跟在我后面。”诸骁抬手护住他,示意他后退。 此番肃长琴没有争执,而是用密音叫来了了,让它为两人照亮前方的路。 山洞里面很闷很静,偶尔能听到诡谲的回音,再往深处走,竟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味道.....不是人血。”诸骁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就在这时,前方猛然闪过一个绿影,看到那道身影肃长琴的金眸惊掠过冷鸷的光: “在那里——” 说着,他抬起右掌,把手里的石块向绿色影子抛了过去,眨眼就打中了对方的后脑勺。 “哎呀......!你怎么搞偷袭呀.....啊,好疼。”绿衣人痛叫一声,被迫停下了逃跑。 令诸骁感到诧异的是,对方的声音,竟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你是什么人?”肃长琴走过去,居高临下的问道。 绿衣少女转过身,抱紧被揉的乱七八糟的衣裳,怯生生地望着天帝,仿佛在瞧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看她这副表情,肃长琴心底的怒火更盛,他俯身攥住少女的衣领,一字一句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偷到我头上来.....你就不怕朕把你的眼珠剐出来吗?”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轻,轻的恍若羽毛,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却让少女面色大变,浑身哆嗦起来。 少女名唤绿苎,还是只修行不到五百年的小蛛妖,从未踏出过这座山。 因而,绿苎并不知晓在九州之巅,仅有天帝能化作金龙,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很可怕,又很美,那种美和她见过的温婉妇人、俊朗公子都不同,而是一种狠戾带刺的美艳,令人惧怕又敬畏。 “原来是只蛛妖,跑的挺快。” 另一边,狼王从她的气息辨出其身份后,正色道:“把偷的衣裳还回来,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没成想,听见他的话,绿衣少女竟嚎啕大哭开来:“啊!樱姑,你快出来呀,狼王他要杀我.....呜呜!” “你识得他?” “樱姑?她在何处?” 听到绿苎的话,肃长琴和诸骁不约而同的问道。 “狼王,我,我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樱姑她......您救救我们吧!” 绿苎眨着碧绿色的眼眸,扑通一下跪在诸骁脚边,泪眼朦胧,欲言又止。 “绿苎,你又闯祸了?” 不等狼王开口,山洞深处就传来阵阵浓烈的花香,在这股馥郁的香气下,一名身穿布衣,容貌沧桑的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 “樱姑!”绿苎急忙爬起来,跑到女子身边。 “樱姑,真的是你。”诸骁侧耳去听,在辨认出对方的声音后,他的神情略显复杂。 “诸骁兄弟,是你、你,你的眼睛.....?”望见他眼前缠的黑布,女子上前两步,惊诧的问道。 诸骁淡然地摸了摸黑布巾,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小伤。” 说着,他又哑声问:“黑狮王可好?狮驼岭的大家可好?” 樱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从绿苎手里拿过她偷的衣裳,捧到肃长琴眼皮下,轻声道:“这位朋友,我家的小仆不懂事,如有冒犯,还望你见谅。” 肃长琴不露声色地盯着她,最终还是接过了衣物。 瞧见他接受,樱姑仿佛松了一口气,立即转身面向狼王:“诸骁兄弟,你放心,大家都好。” 嘴上说着好字,她的表情里却有一丝难言的苦涩,尽管诸骁目不能视,却仍觉察到了异常。 他负手站了片刻,忽然走到肃长琴身边,沉声介绍道:“琴天,这是樱姑,是我结拜兄弟黑狮王的手下。” “樱姑,他是救了我的村夫,琴天。” 顿了顿,诸骁轻抚着天帝的肩膀,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听了他的话,肃长琴内心的火已然消去一大半:既然是诸骁结拜兄弟的人,他自然不能再与之计较,也就坦然回道:“没事,只是有点累罢了。” 把狼王对着肃长琴时的温和模样看在眼里,樱姑惊讶之余,心底隐隐开始担忧,面上却道:“诸骁兄弟,你们一路追来辛苦,不如坐下来吃顿便饭再走?” 诸骁正在想四周的血腥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她的邀请正中自己下怀,便颔首应允: “也好。” 饭菜虽然朴素,却能看出是精心准备的,在饭桌上,樱姑说仙妖两界大战后,她就和绿苎躲进了偏僻的山洞,说在山里的日子很自在.....她说了很多事,但唯独没有提起黑狮王。 诸骁静默地听着,继而放下筷子:“樱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樱姑尚未说话,绿苎又掉下了眼泪。 “没有的事,绿苎,不准哭。”樱姑含笑否认,又冲小蛛妖呵叱道。 “樱姑,你为什么不告诉狼王呀!”哪知绿苎哭的更凶了,她撂下筷子,颤声哭道:“好......你不说,我说!狼王,黑狮王他已经......” “绿苎,住口!咳咳——”樱姑刚要打断她的话,却捂住胸口,大咳出几口血水。 “樱姑!!”绿苎大惊,连忙止住话音。 诸骁的脸庞突然变得阴沉,他端坐着,哑声问: “樱姑,你这是怎么了?” “狼王,樱姑她没多少时日了......黑狮王他,已经、被人害死了!”绿苎死死咬住牙关,凄声喊道。 忽听此话,虽早有准备,诸骁却仍感到喉咙哽咽,苦涩难言。 “他是,怎么死的?”他握紧双拳,眼中漫出一缕森冷的杀意:“是大战时被天庭的人所杀吗?” 坐在他身边的肃长琴手指轻颤,那双金色的美目像被刺进了尖刀,碎出了数不清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