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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讪

    夏日,阳光称得上毒辣,任谁只需要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站上一时片刻,哪怕不多走动,也会晒得个皮肤刺痛,大汗淋漓。

    小沅捂着晒的通红的脖子,偷瞄淳纾彦两眼,两个人都在日头底下晒了那么久,淳纾彦却只有藏在斗笠底下稚气未消的脸微微泛红,其他哪儿哪儿都看不出难受的样子,灵动忽闪的眼睛精神头十足,吃得油光水亮的嘴唇艳红艳红,堪称生龙活虎。

    怎么就不怕晒呢……

    他们已经一起在小吃街逛了很久,说是一起逛,其实就是淳纾彦带着眼睛,小沅带着盘缠;淳纾彦一指哪,小沅就付钱……晌午刚过,日头正烈,小沅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硬生生熬到淳纾彦吃得小肚溜鼓,这才见他稍显萎靡。

    淳纾彦毫无形象地挺着肚子,啪啪拍了拍。话少了,脚步慢了,眼珠也不再如饥似渴地到处划拉,他眯着眼餍足地舔舔嘴巴,小模样儿确实像个狡黠的、吃饱喝足的狐狸。

    终于安分了!

    小沅一喜,拉上淳纾彦的袖子扯到路边,防止挡路,“吃饱了?”

    “吃饱了。”淳纾彦打了个嗝。

    “那……现在日头最大,我们不如先找个茶楼,喝喝茶,听听书,等未时过了,就去找客栈好不好?”小沅摸出来块麦芽糖,塞进淳纾彦嘴里,淳纾彦喜甜,眼睛一眯,喉咙里哼哼唧唧地就要撒娇。

    “都听小沅哥哥的。”淳纾彦比麦芽糖还黏糊,软着骨头往小沅身上歪。

    小沅现在摸他脾气摸得清楚,这个小孩只能顺着毛摸。他想要什么,想去哪,越不答应他,他闹越欢实,但只要顺着他来,随便哄一哄骗一骗就老实的不得了。

    “嗯,纾彦真乖……”小沅让淳纾彦靠了一会儿,想摸摸他的头,但他戴着斗笠,只好逗小狗似的搔搔他的下巴,“那我们走吧?”

    淳纾彦变了狐狸之后就特别喜欢人摸他,但山上都是乾元,他心里总横着道AO授受不亲的坎儿,一摸淳纾彦就忍不住脸红,害臊又生气。但小沅就不一样了,中庸啊!beta啊!omega之友!好闺蜜的不二选择!

    淳纾彦舒服坏了,抻脖子凑上去追小沅的手,一心一意求摸,紧闭着眼,抿着小嘴,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小沅一愣,怎么有种虽然淳纾彦吃了化形丹,但还是能看见他那条大尾巴的感觉。虽然没有实体,但小沅总觉得那尾巴好辛苦,在淳纾彦屁股后面都要摇断了。

    “走吧,嗯?”小沅柔声拍了拍淳纾彦的下巴,正色道:“乖不乖?”

    “乖!”淳纾彦一下子直起身,又可怜兮兮道:“那我乖……跟小沅哥哥进茶楼,小沅哥哥能不能再摸摸我?”

    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眸子和语气,好像小沅不是不让他贴,而是把他遗弃了似的。

    今天好像确实乖了不少。

    小沅噗地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嘴上却答应着,“好好好,我先带你找地方休息,走吧。”

    淳纾彦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沅走进市井,时不时雀跃地小跳几下,如同往常在泽玉殿跟着小沅进进出出一样。

    承安穿一身华贵衣服,站得规规矩矩,始终躬身颔首,看上去气质冷硬,神色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慌,特别慌,前襟、后背甚至紧攥的手心都早已汗如雨下。

    要问为什么?他家主子已经在这凉糕摊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柱香了!

    反常,太反常了。

    唐弋琛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盛凉糕的碗,不说话,看似慵懒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其实视线在不易察觉地游移。承安追随唐弋琛许久,能猜出几成含义,他家主子这是注意到什么东西了。

    但唐弋琛这人心思太重,他究竟什么意思,是要收要抢,要杀要剐,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还是得等人发话才知道。

    街上人太多,承安跟着瞄了几眼,只能瞧见人头攒动中的一个又一个后脑勺。

    这是看什么呢?

    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金贵的手指划过裂口的碗延,承安看着心狠狠一哆嗦,和同样无所适从的凉糕摊老板对视一眼,咬咬牙。

    承安咽了口唾沫,“殿下……”

    唐弋琛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压低声音道:“嘘……微服私访,微服私访你懂什么意思么?”他抬眼不咸不淡地扫了承安一眼,“你再乱叫,就回去把‘微服私访’这几个字抄八百遍。”

    “成,少爷……”承安简直想叫祖宗,“时辰到了,该回宫了……您这……您行行好,您有什么看中的,看不中的,您发个话行吗?”

    略带怨气的话换来唐弋琛一记眼刀,承安毫无歉意地欠欠身,唐弋琛没计较,噗嗤一笑,“刚才你那角度看不到,所以没叫你,”说着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看看怎么样?”

    承安边嘀咕着你不说看什么我怎么看,边稀里糊涂地抬起头,本以为要在人海里找上一会儿,没想到只抬起头的一刹那,冥冥之中像被什么牵引了视线似的,不偏不倚地看向巷子一处角落,那儿背光,很黑,很阴凉,并不起眼,但他很确定,唐弋琛说的就是这个。

    确实不用说也看得到。

    不如说没人看不到。

    街巷转角的阴影里,歇息着两个倚靠在一起的少年,看上去都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一脸老成的哄慰,一个似嗔似怨的缠弄,嬉笑打闹中温情四溢。

    可引人目光的不是温情的氛围,而是那软磨硬泡地扯着拉着、好似撒娇般娇软的白衣少年,柔若无骨的身子依靠着身边人,时不时扭动几下,如此简单的动作都称得上摇曳生姿。即便他头上顶着偌大的斗笠,也挡不住一截莹白如玉的下巴和脖颈。

    面纱下,随着他幅度不小的动作时隐时现的是更具吸引力的景色,不断翕动着的粉红唇舌,精致小巧的笔尖儿……如此看下去,就仿佛一点一点发掘出一片令人惊喜的宝藏,让人忍不住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下去,最后掀起的,竟是一头纯净如山尖冰雪的白发和一双湛蓝无暇的眼瞳,眉目流转间带着天然而不自知的媚意,漂亮得不似凡人。

    承安呼吸一滞,身侧很适时地传来唐弋琛揶揄的轻笑。

    “看过了,怎么样?”

    承安紧紧盯着那似乎因对方说了什么而不满的白发少年,微微嘟起的嘴唇被白皙的皮肤衬得艳丽,秀气的眉头颦起,将那汪碧蓝清澈的眸子染上恰到好处的可怜,“……很好看。”

    用了比平时回主子久很多的时间,承安答。

    少年似乎得到了令他心满意足的答案,精致的脸庞被喜悦的神色点得明媚,唐弋琛眯起眼,用一种如狼般危险的、挟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追随着少年跟身旁人离开的身影。

    那是一种上位者看中什么,就定要把什么搞到手的眼神。野心勃勃,并且胸有成竹。

    目送两人走进不远处一家茶楼的大门,承安才收回目光,躬身道:“少爷想要的,必然是最好的。”

    唐弋琛挑眉,“本王眼光一向很好。”

    承安低下头,轻咳一声,有意报复似的纠正道:“……微服私访。”

    谁能想到,饮食习惯无比健康的小沅以身作则,每天提醒淳纾彦少吃油盐多吃蔬菜,结果却是最先吃出来毛病的一个。

    淳纾彦心大胃大脑子小,什么油多吃什么,什么入味啃什么,养出一副“百毒不侵”的铁胃,只要不是真吃了什么加了料的东西,都能吃得嘴角流油。

    小沅就不一样了,打小吃的就清淡规律,本来在山上天天陪着淳纾彦吃鸡已经很痛苦了,现在下山陪淳纾彦吃了一中午地摊,他那养尊处优、没见过世面的胃立刻就受不了了,两个人才在茶馆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小沅胃疼的脸都发绿,蜷在椅子上不动。

    对此,淳纾彦就四个字儿:以毒攻毒。从此对小沅的饮食建议更加嗤之以鼻,还是自己的胡吃海塞法更实用。

    “纾彦,我不行了,肚子疼……去上茅厕。”瞅着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小沅捂着胃起身,也不忘cao心淳纾彦,走得一步三回头,“你乖乖的啊,等我,听到了没?莫要乱跑……”

    淳纾彦点点头,满眼关切地目送他离开,心道,吃点东西而已,能折腾成这样,果然他才不是最娇气的。下次师兄们再笑话他娇气,他就可以反驳了——明明青云山上最娇气的是小沅哥哥!

    心不在焉地想着,淳纾彦眉眼低垂,看着手里的茶杯,想到得意处还要哼上几声。

    茶馆内说书声很大,但鲜少有人在听,淳纾彦进门后,见客人不多,以“吃饱了闷得慌”为理由,把斗笠一摘扔给小沅拿着了,从那之后便时不时有目光投射到他和小沅这桌。

    淳纾彦视若无睹,该吃吃该喝喝,把桌上的瓜子嗑得咔咔响。

    ——没办法,他在原来的世界里,引人注目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不过换个地方被人盯而已,他早就精神免疫了。

    淳纾彦坐累了,翘了二郎腿歪在椅子上。

    他毫无防备的神色太吸引人。小沅前脚刚走,和承安点了个位子在角落蹲候已久的唐弋琛后脚就站了过来,不忘提醒一下闷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打扰了。”

    淳纾彦属实吓到了,一个激灵抬头,眼珠子瞪溜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俊秀的脸,嘴上还没说话,脑子里已经飞过无数个我cao:我cao!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唐弋琛有点意外地挑起眉,毫不避讳地用欣赏某种精美字画的目光直视进淳纾彦双眼,从容地一笑,语气含着较为规范而虚假的歉意,“抱歉,吓到你了……?”

    这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还是气质,都让淳纾彦非常不舒服。

    “没,没什么……”淳纾彦蹙眉,摆摆手低下头,又很快抬起头,指了指那人将要坐下的座位,“啊,这里有人了,是我朋友的位子。”说话间他下意识吸了下鼻子。

    没有气味,大概是beta,不过他很难确定,这个世界的信香似乎有种独特的收放方式,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挽黥和袖宁的时候也没闻到信香的味道。甚至在泽玉殿住了许久,除了那次他情期用信香牵动了三个人,他再没闻到过这三个人的信香。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是人类。

    无关信息素,这是狐狸鼻子带给他的判断力,人、仙、妖、魔、神,甚至是鬼,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朋友?”唐弋琛听了,依然带着笑坐在他身边,只是这次的笑中,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