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所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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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所谓真相 「向小皖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甚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但他不在乎。最开始他还会哭嚷,请求能出去转转,但挨打的次数太多,渐渐的就学会沉默。 现在,他正坐在床上,玩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金钩银钩小白钩,里面住着个小老头……” 父亲听见了,走过来坐到床边,握住细嫩的手指放到嘴边,舌头在指端游走,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他觉得恶心,抽回手放怀里,肚子里发出咕咕声。 “我可爱的宝贝儿,饿了吗?” 已经整整两天没饭吃了,胃里翻腾。 “想吃饭的时候应该做什么?”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这是父亲的新游戏,每一顿饭都要交换,用身体去换。但他一想那事心里就更不舒服,会恶心得把胆汁吐出来。 他摇头,他还可以再忍几天,也许就这样绝食而死也是不错的归宿。 父亲沉下脸,反手一巴掌,咒骂了几句走了。 他揉着被打痛的脸颊,无动于衷,继续玩起来。」 林晦舟把书放腿上,突然意识到什么。那句童谣,唐小纭也唱过。 他开始往回翻,翻到向小皖过生日的那段情节,反复看,脑子里回想起唐小纭关于表达谢意的话。 何其相似! 他拿着书来到三楼病房,唐小纭已经醒了,正用左手笨拙地拿筷子吃晚饭。 “你别动,我来喂你。”他拿过筷子,夹起细滑的面条,喂到唐小纭嘴里,“为什么不让别人帮你?” “我不想麻烦别人,而且他们也不喜欢我。” 林晦舟又喂了一口:“是我疏忽,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你。” “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不要像兔先生那样,不打招呼就走。” “谁?” “兔先生,他年纪比我大,总说自己是只兔子,还喜欢生吃胡萝卜。我的皮球就是他送给我的,我不开心的时候他总逗我笑,可两年前突然他不见了,院长说他出院了。从此再也没人陪我了。” 林晦舟道:“不会的,我会治好你的,在此之前不会离开。” “我治不好的。其他人只用一年多就能出院,可我已经待了三年了。” 林晦舟觉得奇怪,在这所医院里的人都是重症罪犯,按说就算病情好转也不应该放回去。“你的病严重,所以时间长。”他安慰道。 “谢谢你陪我。”唐小纭会心一笑,忽然觉得这伤受得挺值。不过到真换药时,又疼得直掉眼泪,后悔当时应该让沐棠云出来把莫闲揍一顿,省的受这份活罪。 林晦舟小心地把往伤口撒上药粉,又在外缘涂上消炎杀菌的药膏,用纱布重新包好,心疼地把人揽住:“晚上睡前再吃一片药,睡得好。” 唐小纭道:“晚上也想你陪我。” 林晦舟没听懂:“什么?” 唐小纭小声解释:“一起,睡。” “这个可不行,再说床也不够大。为什么想这样?” “父亲曾说,喜欢谁就可以跟谁在床上躺着。” “那他跟你也在一起躺过?” 唐小纭不说话了,从他怀里出来,正色道:“林晦舟医生,小纭现在心情不好,我是玉玲珑。” 林晦舟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适应唐小纭人格间的互相转换,并不惊讶,说:“没关系,有些事以旁观者的角度却叙述可能更好些。”他拿起桌上的书,递给玉玲珑。 玉玲珑只看了眼封面,便又还了回去。 林晦舟肯定道:“你也看过吧。” “何以见得?” “要是没看过至少会拿起来翻翻,你只看封面就还回来,可见早知道里面的内容。” 玉玲珑捧着受伤的手,笑了:“确实看过。父亲的心血,我们都拜读过。” “不知是何感想?” “疯狂,血腥,邪恶,令人作呕……” 林晦舟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他打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问:“这首童谣,和小纭唱的一样。” 玉玲珑扫了一眼,慢慢道:“大家都说这故事好看,无非是满足猎奇心理,想看看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摧残到何种地步,他们既同情又满怀好奇心地继续读下去,想知道在那些折磨之下可怜的向小皖到底是生是死,一方面输出怜悯,一方面获得隔岸观火般的快感。” 林晦舟没说话,只听玉玲珑叹口气继续说下去:“直到看完书,知道向小皖的结局,人们只会感叹真是一出人间悲剧。很少有人真正去想过,这一切要是真的发生过呢。” 林晦舟说:“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这就是小纭一直在逃避的东西,他可以忍受rou体上的折磨,但心理的伤痕却从来都没有愈合过。三年前,他在电脑上看到那些文字时,彻底崩溃了,从厨房拿了刀子试图自杀,幸好被夕如梦及时控制住。” “那陶立贤呢,我知道他也受伤了。” “伤快好的时候,书已经通过了出版社的审核,当他听说会印出来销售时再次绝望了,他拿刀举起来企图再次自杀时,阿镰出来了,把刀对准陶立贤,废了他。” “废了?”林晦舟眼神暗示。 “对。”玉玲珑有些得意,“废了!” 林晦舟终于明白为什么陶立贤对那次受伤讳莫如深,接着问:“陶世贤呢,他又做了什么?” 玉玲珑摇头。 林晦舟换了个话题,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安顿人服药躺下,直到临走时,唐小纭都没再出现。 入夜,林晦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久,最后坐起来手捧着书,犹豫要不要再看下去。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少勇气翻开书页,在和玉玲珑谈完之后,现在每个字符在他眼里都宛若血泪写成。 该看下去吗?他扪心自问,如果向小皖就是唐小纭,那么他要知道整件故事的始末。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小皖等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个空子,他的父亲出门忘了反锁。 他从窗外看着父亲远去,迅速跑下楼,他没有手机,没有钱,但知道离家两个街区的地方就有警局,很近,跑着过去只要十分钟。 他没有鞋,鞋子都被收起来了,只能光着脚跑在粗糙的地砖上,柔嫩的脚掌很快就磨出血,但他感觉不到疼,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一心只想往前跑。 越来越近了,他已经能看见建筑物上的大字,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他清楚地看见外面停着的警车正在打双闪,也能看见一位女士拿着文件在门口打电话,甚至能听到她用古怪的口音说着有关身份证的事情。 马上就自由了,他笑了。 然而下一秒,胳膊被拽住,巨大的外力让他站不稳,险些跌倒。 是父亲。 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赶过来的,声嘶力竭地尖叫挣扎,试图摆脱他的纠缠,人们都看向他们,连警局都人也出来观望。 “向小皖,你要敢进去,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父亲在他耳边说,“我手机里有照片。” 挣扎停止了,他知道那些照片,上面有着各种不堪入目的人和事,如果说他的生活是噩梦,那么照片就是噩梦成真的证明。 “我会把照片发到网上。我会受到惩罚,很可能关上几年,可你呢?” “你是恶魔,理应受到惩处,其他的我不在乎!” “你应该在乎。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我会进监狱,而你则被媒体采访,被迫去回忆所有的事,然后记者们把故事写成文字,再配合着那些照片,传播给所有人,你会出现在各种媒体平台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你的故事,人们都在谈论你的不幸,然后……一笑了之。而你,终身都将被打上烙印,没人在乎你的感受,大家只想消费你而已。” 他摇头,心中不断呐喊。 “想想看,我身败名裂,你又有什么好处,没有经济来源,你要如何生存?去流浪吗?”父亲继续说,“你的美丽让你注定连流浪汉都做不成。” “……” “到时候,你只能干一种事,在夜店里被竞价然后出卖身体换口饭吃,和现在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家里你只和我做,在外面,你要和所有出钱的人做,不管他们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无论有没有病,你都要伺候……” “不……”他害怕了,双眼漫出水雾。 “这就是现实!”父亲突然放手,“去吧,如果你想这样,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看着父亲,又看着警局大门,哭了。 “还记得你的玩具熊吗,我给你买的,一按开关就会叫爸爸好……那时我们过的多开心。”父亲说,“你真的忍心走进去吗?” 向小皖咬着嘴唇,哭道:“你说会让我幸福的,可你只会伤害我。” “不,我爱你。”父亲抱住他,“我们回家吧,你的脚流血了。” 这时有个警察走来:“出什么事了?” 父亲没有说话。 向小皖脑子里幻化出被无数人侮辱的画面,想象着被怜悯、鄙夷、嘲讽的眼神包裹住的生活,勇气一点点退却。他有气无力地靠在父亲怀里,摇头:“没什么……” 他慢慢往回走,脚下生疼,一步一个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