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怨吗

    怨吗？

    卫凝秋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主人将他带回魔宫时，亲手指了一名近侍，命其妥善照顾他。平心而论，这位名叫玄祈的近侍对他确实很好，然而他不敢忘记是谁将他拉出了地狱，不敢忘记谁才是他应该感恩戴德、以死相报之人。

    孰轻孰重，卫凝秋分得清楚。

    “启禀主人，玄祈触怒主人之前，奴曾多次劝阻，只是他执意行之。玄祈与奴都是主人的奴隶，他违抗主人命令，忤逆主人，按规矩……当死。因此奴只有痛心，不会怨恨。”

    说罢，卫凝秋深深俯下了身子，以额触地。

    林旭叹了叹气，抬手让卫凝秋起来：“其实，阿凝你要是怨本君，本君也理解。”

    卫凝秋坚定道：“奴永远都不会怨主人。”

    “若说本君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会信吗？”

    “奴信。”

    林旭展颜一笑，这种被人无条件支持和信赖的感觉，真是不错。

    玄祈被杖杀，是那本中一个小的转折点。云景从此对魔君死心，不论凌虚后来如何舔，云景都不再接受。

    “你放心，玄祈没死。”

    玄祈哥哥没死？卫凝秋怔了一下，眸子里闪烁着喜悦。

    “只是本君给他换了一具身体，封住了记忆交给一位友人照拂，那人叫沈怀竹，不知道阿凝你可认得？”

    虽说系统9425提议直接干脆利落杖杀完事，但林旭还是费了很多功夫，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这照看的人他也仔细挑了，老沈可是他在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纯洁”关系的朋友啊！

    “医仙沈怀竹？奴认得他，奴曾上门向他‘求’药，此人确实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卫凝秋恭敬回话。

    等等，主人话里说了什么？

    换了具身体？

    也就是说，玄祈哥哥死的只是rou身。在修行之人看来，元神未灭，那就不算真正的死亡。如果只是换了一具躯壳的话……

    卫凝秋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颤抖着说：“主人，您莫不是用了血莲复生之法？”

    不知道为什么，林旭撞见那双通红的眼睛，罕见的有些心虚。

    “咳……咳咳……”

    正巧此时小狐狸见林旭久久不跟上，回过头来可怜地呼唤了两声。

    林旭别开头，装模作样道：“行了，没看到小狐狸在叫我们吗？走了。”

    卫凝秋咬了咬唇，用元神复生的方法就这几种，他轻易就猜出来了，主人不愿承认，他不敢再提，只得听命跟上。

    玄祈哥哥能遇见主人，当真是好运。

    小狐狸引着二人穿过层层密林，来到一个铺满落叶杂草的小土坑边，土坑里面躺着一个穿着破旧大人衣衫的小男孩，林旭纵身一跃，快步走到小孩身边。

    他的手覆盖上小孩的额头：“好烫！”

    “主人，他是您当日救的那个落水的孩子。”

    林旭也认出来了，这是个瘦弱的男孩子，小脸蛋脏脏的，因高烧而神志不清昏迷着，十分引人怜惜。

    不用林旭多加吩咐，卫凝秋对其施了一个治疗术法，小男孩身体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

    小狐狸见小孩得救，开心地唤了两声，两脚一蹬窜入山林中，不见了。

    林旭将小孩背回别墅，给他清洗身子。

    他惊讶地发现小男孩的臀部、背上、手心均有整齐的一排红痕，像是用藤条抽上去的痕迹，膝盖还有紫黑色的淤青未消。一见这伤，林旭便知施刑人的手法老道，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

    林旭眯了眯眼，对小男孩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

    到底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林旭叹了口气，给小孩的伤处抹了灵药，相信过了一晚，这些伤就能痊愈了。

    他给小男孩准备了衣物和一些吃的，放在给小孩准备的一楼客房里，留了傀儡丁看护。

    .

    次日早上，林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沉如水。

    傀儡丁跪在不远处，深深低着头，双手捧起鞭子：“属下一时不察，让那孩子离开了，请君上赐罚。”

    “你说，他醒来后看了你一眼，你就失去了意识？”

    “是。”傀儡丁惭愧道。那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丁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因此不慎着了道。

    卫凝秋和其他三个傀儡昨夜都在二楼伺候，因着修真界的规矩，在有主的地方释放神识乃是无礼之举，几人皆收敛了神识，故而未曾发觉异常。

    但出了状况，就是他们的失职。不过几日的平淡生活，他们的警惕心就下降了，要是主人有什么闪失，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等着林旭发话处置。

    林旭手边的台子上，放着一张字条。这是那个小男孩留下的，上面的字迹稚嫩，但是很整齐地写着：谢谢哥哥救了我，我不能连累您，以后一定会还哥哥医药费和食物的钱，对不起——小远。

    林旭的手指轻扣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这个小孩不简单。

    卫凝秋脸色很不好看：“此人不识好歹，主人，奴去找他回来？”

    林旭想到小男孩拿走了食物和衣服，身上的伤也好了，便说了句：“罢了，那孩子聪慧，离开想必也有自己的缘由。至于你们，按规矩自行责罚吧。”

    “是。”

    .

    京城的一间办公室内。

    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坐在转椅上，手里拿了杯茶，轻轻吹散热气，小饮了一口。

    男人约莫二十六岁的样子，美如冠玉，神清骨秀，俊朗不凡。尽管穿着现代，一举一动，却有古代贵族公子的清贵优雅，端庄规矩。

    贵公子面前，几个人伏地而跪，紧张得满头大汗，后背湿透。

    “还没找到文家那个孩子吗？”

    “属下无能，已经沿江寻找了，还未查到，请大人恕罪。”

    贵公子皱眉，斥道：“一群废物。”

    他心里涌出一股焦躁的情绪，手里捏着茶盏，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了“哒哒哒”的敲门声。

    “陆总，我是企划部的林萱，来送些文件签字。”

    贵公子被打断思考，愈加烦躁，下意识便将茶盏扔出去，茶杯“砰”的一声砸在门上，然后滑落在地，摔成碎片。

    近看，还可清楚的看见，有几片碎片直直没入实木门之中，足可见男人砸杯子的力气之大。

    如果砸到人身上……

    林萱立在门外，脸色发白，手有些颤抖。

    她没听错吧？没听错吧？

    这是瓷器哐啷破碎的声音。全公司上下，也就是总裁喜好喝茶提神，办公室里摆放着一大堆名贵的茶具，她们这些社畜都是罐一杯咖啡解决了事。

    那个声音，是茶杯砸到门上吧？一定是吧？

    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喝：“滚！”

    林萱被吓得肩膀一缩，心剧烈跳动起来，眼圈不自觉地发红了。她一激动就容易这样。

    低头暗骂一句狗逼总裁，她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几口气，默念打人犯法，打人犯法，她打不过，她打不过……她怀里抱着文件，急匆匆地往回走，去乘电梯，逃离这个地方。

    她急着走，没怎么看路，走到电梯口时，撞上了另一个男人。

    是总裁助理，严枫。

    林萱迅速给他道了歉，男人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并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的问她为什么这样慌乱。

    “严助理，不知道为什么，陆总今天好像发了很大火，还摔了茶杯。我去送文件，陆总直接让我滚。”

    严枫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林萱面上微笑着答应，内心怒骂。

    这什么态度。

    退下？退你爹！

    妈的，她越想越后怕，这破公司虽然薪资高，但再待下去她怕是不死也要疯了。

    幸亏离职流程已经走完了，她明天就跑路！

    严枫敲门。

    里面的人：“还没滚？”

    严枫无奈道：“大人，是我。”

    进门后，严枫轻轻扫了一眼插在门上的碎瓷片，再看到地上跪着的几个人，明白了贵公子发怒的缘由，叹了叹气说：

    “大人，您该收着点自己的脾气，幸好没伤到那个小姑娘，她不是族里的人，要摆平还挺麻烦的。”

    俊朗不凡的贵公子神色淡淡，显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问：“文家那逃离的孩子有消息了？”

    严枫回答说：“我正要和您禀告此事，严晟传来消息，在江城发现那孩子的踪迹了。找到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贵公子看向严枫，说：“自然是交给你们刑堂好好教教规矩。这批孩子中，他最有资质接替我，但逃脱管教犯了重罪，想成为下任神侍，还有得熬。”

    严枫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神色变得严肃，道：“还有一个消息，大人，银行那边的人禀告，那个账户，前几日在江城某医院产生了一笔交易。”

    那个账户？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给谁准备的。

    贵公子神色大变，“唰”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传令下去，务必找到使用账户的那人，仔细探查身份背景……还有，我要亲自去江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