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型,RH阴性血
——既然最近的居民区离这里有五公里,一个四岁的小孩儿,深更半夜,怎么跑得出这么远? 施桧站起身,指了指苏卓手里的冲锋枪,示意对方把枪还他。 而苏卓却走到卷帘门旁边,众人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倏地拍向墙壁上按钮! 门吱吱嘎嘎升上去,施桧堪堪差一寸扑到苏卓身上,苏卓举枪利落转身,枪口顶死在了施桧胸口,厉声道:“退后!” 路灯照进屋。 深夜的黑与路灯的黄瞬间熔掉一室的白炽,气氛陡变。 施桧低下头剐了一眼戳在自己胸口上的枪,抬头看苏卓时后槽牙磨得吱吱响,像要生吞了他似的:“你他妈也是条子?” “不许动!手举高过头!” 卷帘门外的便衣警察毫不犹豫举起枪! 十平方的牙科手术室,苏卓和便衣刑警端着枪,缇莎、施桧、屠钰慢慢举手,手术床上还有个被绑带束得动弹不得的乔俊。 这名便衣警察抽出后腰上的步话机:“三组、三组!” 地形限制,大部队都隐蔽在百米开外,一百米对这场行动来说并不算近,短短几秒钟,汗珠儿已然沿着他的脖子滚了下来。 现在难的是对方有三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人两枪。 身侧的苏卓瞄了他一眼,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就这么不到一秒的分神功夫里,被缇莎挡住的屠钰动了! 他抓起cao作台上手术刀,直接对准了乔俊咽喉!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屠钰放低刀抵着人质:“放下枪。” 便衣警察拧起眉。 情况变得棘手了。 人中枪不会立即丧失抵抗能力,更何况他深知自己的枪法算不得出神入化,人体肌rou构造精细,就算他开枪,也不能保证那把手术刀不会顷刻间穿透人质喉咙。 ——作为警察,他只能放下枪。 “我记得你,”屠钰看着他,“我们一起出过行动,你叫……侯震林?” 侯震林感觉心脏处被一抹异样的电流噌的打了一遍,他重新端紧枪,手心的汗完全被他自己的体温焐热。 他当然记得。 也就不到两个月,在警用依维柯上,他见这小子抽烟,朝他要了一根。抽几口夸几句烟好,结果屠钰直接将刚开的一整包都塞给他。 他后来特意找过,那烟是什么专供,有钱买不来。 之后再没见过那烟,现在和眼前这人恐怕也再回不去一辆依维柯里待命的时候了。 侯震林收起唏嘘,注意力放在这房间另一侧的门上——那是这伙人唯一的逃走通道。 侯震林光顾着看门,余光闪过银光,手术刀在屠钰手里转了个花儿,屠钰直接放低腰双手推向手术床! 房间地板稍微下坡,万向轮转动,手术床飞速冲向苏卓! 而一直没动的施桧趁苏卓去扶手术床,抬腿照缇莎后背踹过去。 缇莎撞向侯震林,这女人在危机时刻的爆发力不容小觑,他脖子添了几道血檩子后终于制住缇莎,铐上她推到一旁,房间里早已没了施桧和屠钰的影子! 他瞪了眼反应时间比他充足却犹犹豫豫的苏卓,来不及多说,火速抄起步话机:“目标从后门走了,一组准备!” 黑夜,这路段路灯稀少,又地处偏僻,二者皆是利于逃跑的条件。 加上警察并不知道屠钰和施桧他们开的车是什么,他们跑到车周围时静悄悄的,丁点儿人声没有。 “吓我一跳,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施桧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却没料到他身后的屠钰抓着他后脖颈一把拽他下来,他眼睁睁看着屠钰跳上驾驶位:“你再拖他们一会儿,我先走。” 拧钥匙打着火的声音响起,施桧反应过来情况,在屠钰摸上手刹要挂挡时如法炮制地拽住他道:“开什么玩笑,我只赚钱!” 警察随时可能赶到,二人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在这时撕起来。 施桧逃命成功的经验不知比屠钰多了多少倍,他也不打算要制服屠钰,只在自己靠近车这一侧时,趁机扑进车里,将手刹往上一推,跳上去踩油门顺下坡公路走了! “妈的还想要老子卖命!” 施桧咬牙切齿骂了一句,伸手拉上车门,看着倒车镜里的屠钰,觉出些蹊跷,刚启动的车速不快,这人快跑几步完全能赶得上,可屠钰根本没动。 把屠钰留在这儿,屠钰多半要没——少爷没了,到老板那儿他不好交代,想着,琢磨掉头回去接上他,刚要打舵,警笛骤然呼啸声入耳! “你他妈自求多福吧!”施桧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飙了出去。 与此同时,苏卓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屠钰帮了他,但他也亲眼看见屠钰抄着手术刀抵上乔俊喉咙。 行动组组长是城北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穆芳生,苏卓正打算上去跟这人说明一下情况,他兜里手机忽然震起来。 事情还没结束,这个节骨眼儿,他本不想接,但一看屏幕上的号码,顿时改了主意。 电话里的老者沉声道:“离人堆远点,我嘱咐你几句话。” 苏卓狐疑地退开几步,行动组都忙着在步话机里汇总信息,没人搭理他。 “于局……” “关于屠钰,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懂了吗?” 苏卓皱起眉保持着沉默。 电话里的于国良铿锵有力地追问:“听懂了吗!” 前阵子下雨,不远处的洼地积了水,这样的深夜,青蛙不眠不休地“呱呱”,声音像在敲鼓。 穆芳生坐在诊所台阶,凝神听着步话机里一句句回信,身后传来的咔咔声不绝于耳,那是诊所里的刘媛媛正在给乔俊撕身上的胶带。 他回头看了眼小腿还缠在手术台上的乔俊,又低头看了眼表——刘媛媛已经撕十来分钟了,还没把乔俊彻底摘下来。 他敲敲玻璃,刘媛媛抬起头看他,他开口:“一分钟,再解不完下周一你打报告去内勤。” 刘媛媛愣了愣,噘起嘴瞪了穆芳生一眼,低头继续撕乔俊脚腕上缠的胶带,胶带撕到一半被她不慎扯断,她便使了蛮力硬拽,体重不到九十斤的小姑娘连蛮力也没多少,手术台上的乔俊腰以上全部解放,坐起来跟她搭话:“给我一把剪刀,我自己来吧?” “不用!”刘媛媛瞥了眼这少年鲜血淋漓的手指,咽回去了大喊大叫,放小音量,“我能行……” 说到“行”字时带上了憋不住的哽咽,她仔仔细细撕胶带,却很慢;她从小认认真真学习,却从来比不过那些连玩带学的“别人家的孩子”,难以言喻的委屈一股脑儿冲上来,眼泪也如同决堤一般涌出,她抬袖子蹭了蹭眼睛,无意间和穆芳生再次对视上,却注意到对方站起身端平手枪,视线也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正预感不好,她的脖子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勒住,刚好卡在喉咙位置,掐得她想咳又想呕,口腔瞬间反上酸水,她抬起两只手攀上去捶打,却根本够不着人,这么被拖拽了一米多,那人后背靠上墙,声音从她上方响起:“别动了。” 她开始拼命挣扎,却感到脖子上一抹冰凉划过。 低下头,后知后觉地看清横在她脖子上的手术刀。 出血了! 她挂彩了! 那一瞬刘媛媛只觉腿软、视野也成了一片黑,眼泪爬满脸,她看着门外的穆芳生,扯嗓子求救:“小穆哥!小穆哥救我!” “闭嘴。”屠钰道。 刘媛媛被吓得噤了声,屠钰继续说:“穆队,我要一辆车和一支枪。” 但刘媛媛也只安静了两三秒,马上又开始喊:“小穆哥……呜,小穆哥救我啊!” 刘媛媛不停地嚷,穆芳生只觉脑子快要炸开,他怒道:“闭上嘴!” 特警、刑警迅速集结,在诊所外形成一层一层的包围圈。 穆芳生注视着挟持刘媛媛的屠钰,目光中仍有对这人近乎本能的柔软:“小钰,我们回去。” “不。” 屠钰笑了笑,可这一个字几乎被刘媛媛的吵闹吞得听不清,那柄横在她脖子上的手术刀打了颤,再次割出一道血痕,刘媛媛顿时爆发出扎穿脑仁的尖叫! “闭嘴!” 穆芳生的枪口在那一瞬差点对准刘媛媛,刘媛媛声太大,屠钰只得喊扬声说话,人一旦喊起来情绪也不由得变得激动。 “你不肯跟我走!你不要我!你选择做个好警察?开枪啊!” 穆芳生握紧枪把。 手里只是一把六四,他反复催眠自己。 锁骨下方,动脉、静脉、臂丛神经。 子弹必须避开肺尖,其次要尽量避开神经。 不久前他曾对穆康书开枪,当时他真的相信秦悦会留穆康书一条命,天真地怕那两枪给穆康书留下后遗症——后来负责尸检的法医告诉他,那两枪都准确地避开了神经。 屠钰情绪激动,他手里那把刀子颤得更厉害了,在刀子离开刘媛媛脖子三四厘米远时,穆芳生扣下扳机。 子弹作用力将屠钰掼在墙上,一大片鲜红迸溅在穆芳生眼前,他爸不久前死在他眼前的疼痛融进那片鲜红,他看见刘媛媛脸上的惊慌变成了愕然。 她探手摸摸自己脖子,其实两道伤痕都很浅,血只流了几滴,都是破了油皮的擦伤。 最高那层台阶绊倒了穆芳生。 膝盖砸在瓷砖上,却没有任何痛觉。 他的身体像是刚打过麻药,周围的说话声也一并变成一片嘈杂的混响。 几步远而已,他觉着自己走了很久。 摸到屠钰的身体,先是检查了一下中弹位置,没有打偏,只伤到了动脉,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感到怀里的青年微弱地抗拒他,他扳紧对方双肩:“别动,少流血。” 屠钰忽然发出了极小的声音。 穆芳生低下头附耳去听,发现屠钰是在笑。 这青年慢慢把手伸向裤兜,穆芳生看过去,布料隔着,透出裤袋里那东西薄而方正的形状。 黑色皮套包着,中央刻着警徽,是公安局统一配发的警证。 警证砸向他,棱角划过下颌,有些刺痛。 他去捡掉在地上的警证,屠钰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去,顺着三层台阶直接摔在最底层,触目惊心的血染红了米色的台阶。 屠钰抬眼看他,一字一顿:“希望你……不会后悔。” 直觉如同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穆芳生的心脏跳得极快,以至于手指不听使唤,他攥了攥拳,捡起屠钰的警证,将夹层里的证件抽出来,翻到了背面。 血盆大口猛地咬下,筋脉分离,血rou模糊,血腥味骤然涌上喉头。 那一行写着:O型,RH阴性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