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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缓缓开启，叶泊舟等在电梯楼层按钮处，此时电梯里有五个人，花衣服的男人率先离开，像是在躲人。

    叶泊舟最后一个走出去。

    “我来。”他落后叶柬一步，长臂揽过男人腰杆，手掌轻缓稳当，支撑起对方麻痹的身躯。

    而一旁的周翎心照不宣地加快脚步，她看起来很早就认识叶泊舟，所以当这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靠近，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反而在叶泊舟说完话后放心地松开手，拉开距离。

    周楚楚眼珠一转，在周翎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

    地下停车场依靠头顶光照视物，明晃晃地悬挂在黑暗丛生中，吞咽各色形状的铁块，涂抹无差别的惨白。

    上了车，叶泊舟手掌还紧紧贴在叶柬的胳膊内侧，衣物厚实地阻拦体温接触，叶泊舟根本碰不到叶柬，他还是执拗地挨了上去，就算是无滋无味的衣角，也够他欢天喜地地爱惜好一阵子。

    仿佛过了今天，他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靠近，触碰。

    上了车，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和对方说话，车厢里只有周翎教训周楚楚的声音。

    “周楚楚，你是炮仗成精吧，刚刚我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得把所有人都招来看热闹啊，那孙子吊儿郎当的，用指甲盖都能想明白他是什么货色……别啃手！”

    周楚楚哦了一声，放下手，窝进副驾驶中，双手抱在胸前，没精打采地闭上眼睛。

    周翎欲言又止，可毕竟有外人在。等待红灯的时候，她回头冲叶泊舟笑了一下，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叶泊舟吧，柬哥跟我们提起过你，我叫周翎。”

    “嗯，你好。”叶泊舟点点头，礼貌地回复道。

    其实，冬季衣物遮蔽，轻易难以看见的地方，叶泊舟贴着胳膊叶柬的那只手，力度悄然加大，他缓缓超出范围，向对方的腰肢试探地移去。他表面无异，满怀担忧地看向叶柬，但叶柬一动不动，上车后眼睛就疲倦地闭合，好像已经睡着了。

    “你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她瞧起来很友好，言语间也没有避讳，真诚地向叶泊舟解释事情经过，“我哥他下手没轻重，本来就是做戏装装样子，但是没想到柬哥服用过量，真是对不住他。”

    “不过，你既然来了，柬哥肯定跟你说过了吧。”绿灯了，车溜出去后过了好一会，叶泊舟以往她不会说话了，她兀自开口说到。

    周翎认真地注视前方路况，虽然她回国也有一个月了，但还是不太习惯开左舵车，特别是夜里，她得十分小心。

    “我不清楚他做的事，我只是来接他。”叶泊舟视线不舍得挪开，叶柬睡着时的样子很少见，他借着话题扭头看去，光明正大地盯着看了好久。

    “啊……我明白了。”也不知道清楚什么明白什么，过了好一会，周翎点了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路边灯火声势浩大，斑驳阴影，叶柬头枕在座椅上，光影辅助得五官更加深邃，嘴唇被暖色晕染上色，添置生动，容易叫人萌生错觉，误以为可以轻而接近。

    叶泊舟指尖微动，他呼吸不自觉地放轻，手缓慢贴向对方腰部的位置，此刻的温度正诚实地升高，迫切想要搂住对方的心思暴露在逐渐收紧的手臂力度中，试图满足激荡的欲望，放弃节制。

    叶柬突然眉间微动，似有不耐，幅度不大，终是没能逃过密切注视者的眼睛。

    叶泊舟立马卸力退回原地，虽有万般不舍，还是选择移开暴露过度的视线，他无意擦过前方，对上了一双不知道观察了多久的眼睛。

    后视镜中视线碰撞，周楚楚的眼睛空洞无神，他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叶泊舟，被发现了也不在意，甚至冲他咧嘴笑了一下。

    叶泊舟面无表情，竭力掩饰情绪，可惜，略显青涩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稚嫩，那里面，满是对这个早闻大名的周楚楚的提防。

    luanlun。

    周楚楚无声开口，趁着周翎左转弯看不见他的动作，他笑嘻嘻地冲后视镜做口型，一字一字道：luanlun。

    他的一双眼睛掩藏在这笑中，如水蛭的口器，尖锐地吸附在二人贴近的部位，贪婪而隐秘。

    他看见了。

    意识到这点，叶泊舟忽然觉得自己被火苗撩到皮肤，他猛然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耳边万籁俱寂，良久，咚咚回复加强的心跳声中，他愣愣回神，垂眼看去，温度冷却的指尖完好无损。

    什么也没有留下。

    叶柬闭眼假寐，他满肚子话想说，可现在不合时宜，只能憋在肚子里，转换为都对自己行动欠缺考虑的后悔。

    叶泊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他留在书房的账本压根没有避开他，他甚至带他去了地下拳场，血rou横飞地画面并不美观，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暴力，就算标榜美学也难以产生喜爱。

    他只想让叶泊舟意识到危险。他最清楚小舟的，他很聪明，知进退，在同龄人面前会让大家觉得活泼，但实则非常冷静，在某些时候可能会显得分外冷漠，但这能够保护他，减少不必要的伤害。

    但是现在，叶柬说不出对他的责怪，他整个人被掰开两半，理性拽住他，让他不要得意忘形，而感性斩断后怕，叫他喜忧参半。

    痛苦跟喜悦生在一起，痛苦前脚跟走了，喜悦随后而至。

    他不敢坦率承认，只能躲在药物掩护后，懦弱躲避对方的灼灼目光，心酸而小心地开心着。

    天刚亮，叶楼起得知消息就赶来了医院。叶泊舟趴在病床边，头枕在胳膊上，面朝里侧，手指勾住叶柬的手腕，表情安稳地深陷梦中。

    床上的叶柬也还没醒。

    见到这一幕，叶楼起的表情很是微妙，介于复杂和欣慰之间，他似乎对他们能够毫无芥蒂的亲密，还能彼此相互依靠，既感酸涩又怀欣慰。

    许恬晚他一步，见他站在门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客气地挥开他，看见了房内——

    她的儿子看起来很累。

    同别的家长不太一样，叶楼起和许恬对于孩子并没有做好任何相关准备，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在这个意外到来后，他们依旧没有打算行动。

    叶柬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冤大头，理所应当地开始承担起照顾人的活，叶泊舟还不算个人，成日除了吃奶睡觉，便爬在地上流口水痴痴地冲他小叔叔傻乐。

    他小叔叔明明长得一副漂亮精明的脸，里子装得都是真心实意，半日不到，他就被臭烘烘的奶味和口水糊了满脸，关键他没有一点嫌弃，抱着一坨rou不亦乐乎，脸上挂着喜乐，活像是旧社会的童养媳。

    叶泊舟对小时候的记忆保存的并不太多，做梦的时候，却清楚地记起还是高中生的小叔叔冒雨跑来接他放学。

    那天，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走光了，上学前，叶楼起说好来接他回家，可是，怎么都等不来。老师打不通叶楼起和许恬的电话，全都是忙线或者无法接通。

    他其实会背叶柬的手机号，可他小叔叔叶柬在上学，他是好学生，他始终记得，自己不能总是打搅他的。

    雷声响起的时候，小萝卜叶泊舟眼泪汪汪地扯住老师的衣角，在老师温柔的询问下，这才抽咽着，不情不愿、满怀委屈地背出了第三个号码。

    雨帘迷糊人影，叶泊舟蹲在门卫室的遮雨棚下，从远处看，变成很小的一团。

    叶柬跳下车，急忙撑开伞，校服长裤的裤腿颜色很深，携带上初夏的凉爽，他挽起裤脚，跨开地面积水，拨开朦胧雨雾，把叶泊舟拢进余温未散的怀里。

    “记好咯，小叔叔跟叶泊舟拉钩，只要我答应的事情，就永远会做，绝对不会食言。”

    “因为食言而肥吗？”

    “哇，咱们舟宝还会这个词，好厉害啊。”叶柬语气很吃惊，充分满足了小孩子的心理。

    叶泊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开心，他把头埋在叶柬的校服领口，毛茸茸地蹭着那块敏感的皮肤。

    “好啦，”叶柬忍住痒意，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用大人口吻道：“以后就在原地乖乖等我，不管多晚，我都回去的，要是不小心迟到了，小舟也不能跟别人走。”

    “嗯！”

    又乖又甜，还是小萝卜的叶泊舟，是那样全心全意地依赖叶柬。

    而叶柬，也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家的意义。

    彼此相依地走过纷繁四季，在没有解释空缺的几年中，独自滋生无数猜想，悄然变质后，该算作是谁的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