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纳维站在整个教室的最前方，席勒的左手边，等着被介绍。 席勒是他们班和隔壁班的辅导老师，他不上课，但除了课程外的任何事情都由他负责。 也许是因为身兼数职，这位老师生得非常高大。棕红色的皮肤，脸庞坚毅，宽厚的肩膀似乎能将一切琐事扛起，双掌像是两面蒲扇——纳维第一次见到他时着实吃了一惊，然后他们握了握手。纳维不算小的手掌攥在席勒掌心，那场面仿佛一只鹰扣住了小鸡嫩黄的稚爪。 “纳维。”席勒开口，他说话时声音是从胸腔发出的，带着厚重的胸音。显得十足低沉。 席勒言简意赅地介绍：“这是新同学的名字，接下来你们要好好相处。”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放下了自己的事，抬头看着席勒讲话。直到他说完才纷纷点头应和，显然对方积威甚重。 纳维暗暗观察着，在心里下了判断。作为新生，这对他来说是个好事。老师失去威严的地方是滋生叛逆的培养皿，很容易就会发生抱团排外乃至霸凌的现象。纳维在埃塞尔上学时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有的心中并不亲近，但仍保持着表面上的友好，所以他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我会打篮球，足球也很擅长。”纳维开始介绍自己，不谦虚于自己的长处。 他笑出一拍整齐的白牙：“大家可以找我一起玩。” 他的发言结束，席勒望了他一眼，底下不约而同漏出点笑来。 并不是友善欢迎的那种笑容，但也称不上恶意，只是像听了一件超乎想象的事一般因有趣而发笑。 纳维站在原地，一时有些迷惘。这时候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解了他的窘境，对方有着一头褐色的卷发，戴着圆眼镜。两只手都端正地摆在桌面上，用清楚的声音对他道：“这话你应该和隔壁去说。” 教室里又发出低低的声音，这回是认可的笑声。 纳维一头雾水，隔壁？席勒拍了拍手，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介绍转学生的环节结束了，纳维只好怀着疑惑坐到了安排给他的空位上。 席勒离开了，换进来一位高挑的女英文老师。她进来之后直接便开始授课，甚至连惯常有的认识一下新人的举动都没有，纳维没有时间去和两边的人搭话，立刻投入到了紧凑的学习中。 国王高中——这个名字确实散发着nongnong的贵族气息——的学制是五年，纳维原来高中的学制也是五年，他转来就读三年级。 正常来讲，每一所高中都有自己的主攻方向。文理高中培养高级人才，语言高中培养翻译，社会科学培养教育家，政治与法培养律师……彼此不会进行混淆。 纳维原来上的是语言学校，埃塞尔的生活节奏慢，学校的课程也比较松散，上起来并不吃力。 意向高中落选后，他意外来到这里。令人惊讶的是，国王学校的班级数量和它的占地面积十分相符：一个年级有16个班，班级排序为两两一组，比如1班就有与之匹配的1－1班。国王高中还有别于其他学校，直接开设了八个方向的课程，每个方向都有配套的专业老师，每组班级（包括它的匹配班级，也就是每两个班）选择一个方向进行学习。 先前，纳维在陈丽和罗伦的陪同下完成了报名。父母走后教导主任就在电脑上放出了班级让他选，纳维被各式各样的专业看花了眼，选了自己最熟悉的语言方向，然后就被交给了席勒。 席勒负责的班级是3－3班。 英文老师终于走了，虽然说是终于，但纳维从来没感觉一节课的时间过得那么快过。对方的语速和节奏要纳维拼了命才能跟上，他筋疲力尽。 反观身边的其他人，都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纳维注意到自己左手边的同学，他桌上放着另一本教材，甚至还有余力在课上干别的事。 纳维心里升起nongnong的佩服，同时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考的那份入学试卷，跟这些同学的入学测试应当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没花太多心思在这个猜测上，纳维有个优点是从来不去死磕已经发生的事。他熟练地和前左右的同学都打了招呼——没有后，他坐在最后一排——得到回应后抛出压在心底的疑问。 “咱们班不踢球吗？”纳维有一张笑起来很难让人拒绝的脸：“还是说难道隔壁还修了体育方向啦？” 隔壁就是指－3班，纳维的前桌侧身对着他，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好看，说：“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教室的门被粗暴压开。一个高个儿男生肩膀抵着门板斜倚在上面，充满年轻活力的脸吊儿郎当，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朝天打了个响指。 纳维发现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皱了皱眉。 男生走到第一排，在和纳维搭过话的卷毛眼镜面前停下，摸了一把对方的脸。他问了句什么，卷毛眼镜朝这边一指，男生就逛了过来。 “自我介绍一下。”男生站到他们面前，一俯身，胳膊正好一左一右搭在纳维和前桌肩上：“我叫奥弗兰·赛·尼古兰特。” “不过——这和你们没有多大关系，因为你们只能称呼我为‘少爷’。” 奥弗兰歪了歪头，笑容灿烂，右手用力拍了拍。 在他手掌下的前桌像根可怜的豆芽菜似的，被拍得左右颠倒，咬着牙屈辱地喊了一声：“奥弗兰少爷。” 奥弗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侧移，还没等他开口，纳维已经干脆地叫。 “少爷，我叫纳维·伯立森” 他声线亮堂而富有磁性，像某种明媚的矿石。俊俏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这个阶级分明的称谓由他这样一叫都变得坦然起来。 他体贴地补充：“但是你叫我纳维就可以。” 前桌不可思议地瞪向他，奥弗兰也愣着。 足足十秒，奥弗兰回神，骤然大笑。他年轻张狂的笑容充斥了整间教室，门口传来一声清雅的呵斥。 “吵死了。” 纳维寻声转头，望见了站在门框中的少女。她有一头火红的长发，分不清是不是染的，长发火焰一般缠绕她身上，将她冷白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阳光从身后笼罩了她，火红的发丝微微反光，像在燃烧。 她的长相非常漂亮，艳丽到逼人的程度。禁欲的白衬衫包裹不住她优美的形体，鼓起的胸脯饱满如盛夏的花苞，黑色百褶裙下的臀腿丰盈如牛乳。 奥弗兰眼睛发着光，指着纳维转头朝她喊：“雪莉，我喜欢他！” 红发少女，也就是雪莉。目光透过人群直直落到了纳维脸上，她缓缓弯起眼睛，舔了一下自己涂着口红的下唇，嘴角的弧度像豺狼磨牙。 “是么？”她说：“让我看看。” 前桌大概已经把纳维认成狗腿，心里憋着气，这时候开口说了一句：“他让我们打篮球和踢足球的时候找他。” “是吗？” 奥弗兰的声音拔高了，脸立刻转了回来，笑盈盈地盯着纳维：“你会打球啊？篮球和足球，你更擅长哪个？” 纳维眨了一下眼睛，缓慢地把视线从雪莉身上收回。他看着奥弗兰似乎很友好的脸，说：“足球。” 奥弗兰一拍手：“很好，我们这就去玩篮球。” 他提住纳维的领子，习惯性想把他拽起来，却没有拽动。 纳维毕竟有179，关在家修养的那一个月他又长了一厘米，身上的肌rou不是盖的……不和屠夫那种变态比的话，他完全能算作一个很强壮的男子汉。 奥弗兰停顿了一下，纳维倒是很自觉地站了起来。他抬手拂开奥弗兰的胳膊，没有动，说：“等一下还要上课。” 奥弗兰眼底深处多了抹认真，他直起身体，眯着眼睛道：“放心吧，不会有人管，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 纳维闻言转头环顾一周，周围的同学都避开视线，没人和搭话，但表情都似乎是默认的意思。 纳维耸了耸肩膀：“那好吧。” 他跟着奥弗兰走向大门，雪莉仍等在教室门口。路过卷毛眼镜的时候奥弗兰停下，手掌搭着对方的头，对纳维道。 “这是茨威格，我看中的人。”他想起什么，补充：“哦，对了。他还是你们班的班长。” 茨威格垂着脑袋，任由奥弗兰蹂躏他的卷发。姿态分不清是纵容还是忍耐。 纳维点了下头，奥弗兰便放开手，勾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