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当年疑云

    魔修伙同魔族肆虐王都一事最终被仙门平息了下去，扶摇派和瑶光派还有逍遥派，在原先修仙大派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名声大振，前来拜师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拜会的人众多，山门每日都得补禁制，又不能真的伤了那些毫无修仙根基的普通人，看守山门的轮值人员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注意着。

    但这些阮绪都不管，他只一心修炼，等着唤醒他的爱人。

    将墨霖身死的尸首收殓，阮绪把他葬在了忘尘庐的花圃旁，还种下了一株桃树，陪伴墨霖长眠的rou身。

    和田玉被他仔细收着，用红绳系好挂在脖子上贴身放在身上，每日晨起，什么不做便先用匕首扎自己一刀，刀刃没入心头，接出半碗心头血将玉泡着，直至和田玉将那心头血吸进去。

    泡过心头血的和田玉更加晶透，水色通润，还带着温热，每每如此，阮绪总觉得墨霖的魂魄是有知觉的。他将玉放到脸庞贴着：

    “阿霖，此后你要有了意识，便出来看看我罢，左右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你我，好不好？”

    但玉不会说话，没了温度很快便凉了下去，阮绪只能收敛起落寞，重新将其收入衣裳里，挨着皮肤，用自己的体温把玉和墨霖的魂魄温着。

    做好每日必做的取血养玉后，阮绪便来到断崖处，前夜刚下过雨，太阳一出来，云雾缭绕，景色分外的好，大朵大朵的云在崖下，掩映着山脚的翠绿山林，十分好看。

    起先这处断崖除了背靠的树木，朝着崖下的方向空空荡荡。

    自阮绪和墨霖成亲后到青石台安家，墨霖便在此置了一方石桌和石凳，桌旁还栽了一棵松树。

    石桌和石凳皆有墨霖亲手打造。

    ——“阿绪啊，此后我们来这里看风景就有了落脚处啦，来，把这株松树苗栽上，以后，就让它给我们纳凉！”

    阮绪坐到石桌旁，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已经长出两人高的松树，另一只手摸到胸口，隔着衣服能感到和田玉温温热热的。

    “阿霖，我等你回来。”

    山风轻拂，呢喃随风而逝，仿若未曾有人轻叹。

    就这样，不知不觉，百年已过……

    修为随着品阶的提升，需要修行的时日也随之增加，例如，从最基本的炼气期到筑基期，至多只需几年光阴，从筑基期到金丹期就或将耗费十几年，后面的什么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大乘期，甚至到最终的渡劫期，乃至后面一跃飞升踏入仙门，每一个阶段耗费的心力更甚。

    阮绪目前已至炼虚期，或许是因为天资极佳，结丹时间甚早，他现在的样子和当初及冠结丹时无异，算得上进步神速，但也困在炼虚期近二十年，迟迟未能再次提升。

    但这已十分难得，算得上修真界翘楚，如此速度，旁人未出其二。

    要知道扶摇派的掌门戚海晨，在最小的亲传弟子阮绪结丹时便已过合体期，现在百年过去，仍然未能升至大乘期，可见修仙一事真是越到后头越难。

    这日，阮绪正坐在断崖的石桌旁冥想，山风把他的青丝吹拂地不断向上扬，脑海中“叮”的一声，他睁开眼，眼神清明。

    ——有人到青石台他和墨霖的洞府外了。

    这处洞府的禁制是随着他修为的精进而不断加固的，非亲近之人更是连找都找不到这里，除了师尊戚海晨便是几位师兄能找得到。

    他师尊近日闭关了，正处于境界提升的关键时期，自是不会来找他，那就只能是师兄了。

    阮绪从石桌起身，扫了眼已经长到双臂合抱粗细的松树，嘴角勾了勾。施施然往忘尘庐去。

    来人是大师兄秦风，和另两位师兄景祁和景岚。

    百年过去，三位师兄都以有不同程度的外貌变化，当初外貌年龄所差无几，如今景祁和景岚两位师兄已是青丝变白发，大师兄秦风稍微好一些，头发中只依稀一处雪白，阮绪同他的师兄们站在一处，活像是三代人。

    抬手一挥暂时收了禁制，阮绪把三位师兄请进了忘尘庐。

    “师兄。”阮绪同他们行礼，秦风他们回礼，“师弟莫要折煞我们了，如今你已是炼虚期而我们尚止步于元婴期，真是难当这一声‘师兄’了。”

    景祁和景岚也附和着秦风，“对啊小绪。近日墨霖的魂魄还是老样子吗？”

    提到墨霖，阮绪神色微敛，睫毛颤了颤，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秦风呵呵一笑，拍拍阮绪的肩膀宽慰道：“魂魄温养要有耐心，以你现在的修为，何愁等不到他？走，我们别站在院子里了，你这院子好看是好看，但我们来得有些急，可否讨一杯茶喝？”

    被他这一提醒，阮绪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眨巴几下眼睛，是他疏忽了，“抱歉师兄，快，屋里请。”

    一进门，秦风笑容敛住，低声道：“小绪，你的禁制快弄好，我们这次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讲。”

    见师兄神情严肃，阮绪便听话地把禁制重新盖住，另外还加了一层以防万一。

    “师兄，什么事？”

    三位师兄互相看了看，然后景祁先开口，“小绪，这百年间，师尊可有单独找过你？”

    阮绪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只每年修为测试时在主峰见过。怎么？”

    景岚接着道：“那就好，你的体质特殊，是我们讳莫如深的秘密，但你还是要警惕起来。”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讲，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师兄秦风。

    秦风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小绪，你可曾记得墨霖尸首是怎样的伤？”

    阮绪皱着眉回忆了当初他看到墨霖尸首的情形，坦白道：“我当时并未细看，我是真的很乱，只想快速按照师尊所讲将他的残魂收进玉中……”

    秦风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墨霖的魂魄有些奇怪，头部受伤过于严重。”

    阮绪眨眨眼，也想起了那时的怪异之感，“墨霖他……是被震碎了天灵盖而死……”

    “正是此处怪异，”景祁道，“魔修或者魔族若是吸食精血，也不至于把他给……给弄得如此，且我们找到他的尸首时，是，是师尊在他身旁，师尊说是魔族杀掉了墨霖，他在我们之前赶到，将那魔人斩杀，使得对方还未来得及吸食墨霖的精血。”

    “这个说法倒是说得通。”阮绪评价道。

    “可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一旁的景岚继续着景祁的说法，“刚好墨霖身死师尊就出现了，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他在一旁看着似的，”秦风补充道，“又或者，根本不是他所讲的那样。”

    不是死于魔修之手，而是……

    阮绪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他看着三位师兄，“不要胡乱猜测，那可是师尊啊，师尊最喜欢墨霖了，怎么，怎么可能呢……”

    秦风捧着茶杯，他手指泛着凉意，汲取着杯里茶水的温度。

    “我好几次想到这里，也觉得不可能，我们的确没有看到师尊和墨霖有发生过什么，出事后，他还嘱托我们把墨霖的尸首给你带回来，稳住你的心神……”

    阮绪抬手隔着衣服捏住了和田玉，“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

    景祁端着茶杯一口饮尽了茶水，“小绪，师兄今日来也是同你辞行的，我和景岚就要离开扶摇山了，这么多年修为一直未能精进，我们也时日无多了，最后的时间想要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千世界，然后了此残生……”

    “师兄……”阮绪喃喃地喊了一声。

    景祁笑着继续道：“小绪，人终须一别，你应当祝福我们能潇洒走这人世一遭。”

    “嗯嗯，对呢。小绪，下面的事你可得听好，并且一定要相信我们这两个老头子啊。”景岚接着景祁的话，继续补充，

    “在墨霖身死的前一晚，我和景祁，还有墨霖偶然见到了师尊和魔修待在一处，但具体什么我们没有听清，你知道当时我和景祁的修为还没有到元婴期，对方又只是用的秘术传音，只有墨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当时墨霖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我们问他他死活不告诉我们，只觉得他很是生气。”

    景岚说的十分恳切，“所以我们才会往那方面想，会不会是墨霖知道了师尊的什么秘密，被师尊给……”灭口？

    “后来墨霖死后，师尊安排我们将他的尸首送回来，大师兄也到了，仔细整理了墨霖的尸首后，师兄便先回来告知你一声，我们也随后便到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秦风给景祁和景岚把茶水续满，“我们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候来同你讲这些，好不容易师尊闭关，对外界充耳不闻，我们才有机会过来……我也会和师弟们一同离开，到时候就只有你了，你，多保重啊。”

    一会儿是当初墨霖的死或许另有隐情，一会儿又是师兄们纷纷要离开，阮绪的心情复杂极了，一时闷闷的，不说话。

    秦风看出他难受，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小绪，这些事情你应当知晓，所以我们来一一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护好自己，不论其他，师尊给你的玉是好玉，养回墨霖也只会是时间的问题，但这些总是太过巧合了，或许是师尊在见你想要随墨霖一起去了的时候仓促决定，又或者，是他考量已久，按照计划稳住你也未可知啊。”

    “现下他修为处于瓶颈，若是思想偏激些，对你这个放在身边的炉鼎……不用白不用，你明白吗？”

    师兄们苦口婆心，阮绪听不进去便是傻子了。

    种种疑团，他不由眉头紧锁，然后起身，郑重地对着师兄们行礼，“阿绪知晓了，多谢师兄们点拨……”

    他们要离山，或许也因为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他，若被师尊知道了，可能，难料后事……

    “愿师兄们未来可期，此后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