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畜生
卫疏忱是第二天急忙赶到医院的。去那儿看病的同学正好认得林琮，白天上课的时候偶尔提了一嘴，笑说把学习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副会长为了照顾媳妇，课都撬了，卫疏忱才知道林琮为什么今天没来。 他家有医院的关系，打电话一问，果然有个叫邱肃的病人正躺在病房里挂水，高烧到现在都没退。这下他哪有心思继续上课，请了假就过去了。 在见到邱肃之前卫疏忱还能冷静地思考，想着怎么照顾他，实在不行就接回家拜托周姨照看。 可当他站在病房门口，看见昨天还活泼跳脱的少年今天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红润的脸色全被苍白的病气夺走了，当即把门框抓得嘎吱响，怒气冲冲地对坐在病床边上看护的林琮说：“林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 为了不打搅到昏睡的邱肃和旁人，他是有意压低声音的，刚足够林琮听见。 林琮正握着邱肃的手胡思乱想，不时抬头查看输液瓶剩的药水，再拿棉签润湿邱肃干裂的嘴唇。 他送人来医院忙前忙后了一晚上，陪护到现在还没合过眼，精神疲惫至极。正是最心烦意乱的时候，耳边就传来恼人的声音。 林琮没料到卫疏忱居然脸皮挺厚，主动跑到医院来。二人四目相对，敌意较之前日更甚。 “你等会。”林琮先是替邱肃掖了掖被子，洗净捂热的毛巾放回他的脑门上，然后才离开病房，轻轻掩上房门。 “有什么事？”他问。 “你真是畜生！”卫疏忱忍到现在已经够理智了，他哪能不知道邱肃病成这样是谁导致的，恨不得当场给林琮一拳，但碍于场合和涵养不能动手，只把林琮逼到墙边，咬牙切齿地低声怒骂。 他们两个身高相仿，在气势上谁也不输给谁。林琮被推到墙上也没失态，冰冷的脸色始终没变过，听到卫疏忱的指责便鄙夷地撇了下嘴角，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明明是你先动了我的人，现在就急着推卸责任？喜欢染指别人的妻子，卫少爷也不过如此。” “你的人，哼，你的人？当初离开邱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是你的人？现在我光明正大地追他，他就成了你的人？”卫疏忱气极反笑，这人明里暗里讥讽他不知羞耻，他还要说林琮虚伪呢！ 走廊上的人多少注意到两人有要吵架的趋势，还是卫疏忱先反应过来，收敛了愤怒的表情，假笑着拍了拍林琮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你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义。从今天起我会正式追求小邱，你可得做好看住他的准备。” “他本来就是我的媳妇，我要做什么准备？倒是你，身为我的‘挚友’，暑假一定别忘了来参加邱肃和我的婚礼。”林琮冷冷地反刺回去，刚平息下来的氛围又变得紧张起来。 还是里头隐隐约约的咳嗽声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林琮和卫疏忱不约而同地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开门走了进去。 邱肃在试图坐起来，林琮赶紧帮他垫枕头，失去先机的卫疏忱则出去叫护士，都摆出了关心人的好男人姿态。要不是害他病倒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邱肃简直要感动了。 他的身体病得厉害，但意识还算清醒，一直支起耳朵听两人谈话的内容。 哎呦，真闹心，大家好歹是成年人了，干嘛跟两个孩子抢玩具似的争来争去，也不觉得害臊！邱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终于决定打断他们的争吵。 他心说这两人个顶个的幼稚，既然受了方闵月的投射性格影响，说不定他本人也是这种性格。那人究竟做了什么顽劣的事才遭到封禁的？等这个世界结束了回去，一定要查个清楚。 “多喝水，病就好得快了。”林琮这时递来水杯，盯着邱肃喝下去。他知道少年有不爱喝水的坏毛病，倒是对小卖部的汽水兴趣很高。 但现在怎么可能真给他喝汽水，得把病养好了才能碰那些东西。所以林琮就监视他喝，确保他不会趁自己转头的空档偷偷倒掉水。 不是他小题大做，主要是这小子正经学习的时候装傻充愣，偏偏在乱七八糟的地方耍小聪明，转个头的功夫就能把水倒进花盆。 他小时候也是，丁点大的孩子，那阵子不爱吃饭，胃口比同龄的小姑娘还小，村里人还当村长不给他饭吃，才把儿子饿成了瘦弱的小豆丁。同年纪的哪个不比他壮实？ 村长自己也奇怪啊，儿子天天饭碗也扒得干干净净，补身体的东西也给吃着，怎么就是喂不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有多穷一样。 结果林琮被邱家买过去后负责喂养自己的小媳妇，就发现邱肃天天墨迹到爹娘吃完饭离开餐桌了就悄悄把饭倒进不知道谁给的小布袋子里，等村长夫妇睡午觉的时候喂给家里养的畜生吃。每天只吃那么点，不瘦才怪！ 农村里谁家家长有空管孩子是不是把饭全吃了，农活都忙不完。村长夫妇自然就不清楚邱肃的偷倒饭行为。 大家都经历过苦日子，浪费粮食是最要命的事。林琮也不告诉公婆，怕邱肃遭一顿毒打，就每天坐在那监督邱肃扒饭，非得等他吃完那一小碗才允许他离开饭桌。 起先邱肃每天眼泪汪汪地硬塞饭进嘴里，后来胃口慢慢增大了，小脸也逐渐圆润了，从豆芽菜长成了现在皮rou壮实的小伙子。就喂养邱肃这点来说，林琮功不可没。 他不爱喝水也是，林琮同样不逼他，就每天给邱肃煮梨子或是苹果，再加点糖进去，邱肃总能喝几大杯。而且邱家的午晚饭常年有汤，为的还是让邱肃补充水分。 可惜现在住学校，没机会熬汤，就只能先委屈邱肃喝白水了。 勉强灌进去半杯水，邱肃倔强地摇摇头，说什么也不喝了。想放下杯子，林琮又不答应。 “再喝点，再喝点就亲你一下。”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成功勾引邱肃抬起眼看他，来回转动的眼珠子充满了犹豫。最终他不情不愿地“咕咚咕咚”喝完剩下的水，撅起水润润的嘴示意林琮兑现承诺。 “真乖。”林琮亲了亲他，邱肃马上就傻乐呵起来，人也比刚才精神了些，还有精力跟他抱怨：“琮哥，我手疼。” 肯定是刚才乱动导致针头偏了。林琮看了看他浮现乌青的手背，正准备去叫护士，卫疏忱就领着几个人进来了，只不过神情有些尴尬。 这些可不是他擅自挪动医院的资源找来的医生，而是卫家派来的。他才进医院没多久，那边就知道了所有情况，送来了自家的人。 “医生……咳，医生可以给他看看。”卫疏忱的表情不算愉快，他早知道卫家一直打着照顾小辈的名义监视他，对本家始终没什么好感。 那么多的亲戚，不知为何对“卫家”这个虚幻缥缈的家族忠诚到了极点，绝不允许任何亲人脱离，就像个巨大的牢笼。以前要离开卫家的大树照拂的族人都不知去向了，其他人还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你的年纪还不够，以后当上了卫家的家长就知道了。”老爷子当时不甚在意地摸着他的头，摆明了打算叫卫疏忱担起那个重任。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关于老爷子的决定。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过早被认定继承人的孩子最容易变成悲剧。 他深得本家偏爱，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活在监视中。卫疏忱隐晦地握紧拳头，表情有了些苦涩的意味。 “卫哥！”邱肃那双不知烦恼为何物的纯真的眼睛直勾勾地对准了他，卫疏忱马上回以微笑，糟糕的心情改善了很多。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得到邱肃。这是他压抑且复杂的人生里唯一遇见的单纯颜色，只有把邱肃留在身边，他才得以短暂而畅快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