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路灯下
“你为什么说是新高一的？这届高一……你听说了什么吗？” “猜的。高三石鹏辉和蒋胜矾没动作了剩下的人也就老实了；高二我知道的那些人最近在准备英语省赛，也安分一段时间了；高一据说挺乱的，刚开学不到两个月就闹几场事儿，很能折腾。” 沈知砚沉默地点了点头，半晌道：“我都没听说。” “习航逸跟我说的，他挺爱吃这些瓜。” 瓜？ 沈知砚眼神微微晃了一下，看向柏青岑。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只把校园暴力当戏看。柏青岑还在无知无觉地往前走，手指在滑动屏幕看着手机上食堂的菜单，屏幕的光在黑暗里照亮了柏青岑的脸，那脸上没什么表情，优越的眉骨下深邃的眼窝蒙着阴影，薄薄的唇抿成一道线，似乎在纠结晚上吃什么。 湖边的晚风吹醒了一整天沉浸在晕乎乎状态里的沈知砚，他的心忽然冷了一点，好像血液也降温了，觉得浑身都凉。 他正神魂恍惚地往前走时，再次听到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呼痛声，破碎的字词连起来像是求饶。他的心脏瞬间收紧几乎抽搐了一下，身体紧张地绷起来。 等到柏青岑发觉他情绪不对时，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脸色在灯光下显得煞白。 柏青岑：“怎么了？” “你为什么……” 沈知砚有一口气堵在胸口，目光迷离地看着柏青岑，整个人好像失了魂。 柏青岑茫然地回望他，脸色逐渐认真起来，把手机放进校服口袋里。 沈知砚呼吸有些乱，最终没把话说下去。他缓了缓情绪才回过神，低下头目光晃动着道：“没什么。” 柏青岑无言几秒，脚步一刹。 “走，回去看看。” 沈知砚迷茫地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柏青岑拽住手腕往回走。 柏青岑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沈知砚看着他的后背，那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外套迎着灯光也迎着风，衣摆向后方甩开，微晃着鼓动。 小路距离圆心湖的湖岸有一片下坡路，柏青岑微蹲着身子向下迈，回身双手接了一下沈知砚，轻声道：“小心点。” 沈知砚往下走了几步，眼神一直锁定在那个黑黢黢的角落，隐约能从一片黑里看出两个人形。 他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嗓音在黑夜里显得清冷：“我不去了。” “……那你在上面等我。” 沈知砚一言不发地转身上坡。 柏青岑站在坡面上，抬头看着沈知砚的背影，好像隐约意识到什么，又说不清自己的感知对不对，心情沉重了几分。他垂下眼帘，再回身抬眼望向昏暗的湖边，独自向那个角落迈去。 柏青岑越靠近，传来的色情响声就越清晰，他阴沉着脸，鞋踏在草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角落里的人终于发现了他，慌慌张张地整理着身上半挂的校服，其中一个警惕地问道： “谁？！” 一瞬间柏青岑有些恍惚，这声质问与很久前的一个声音相重叠，那时他就站在刚刚的那条小路上，偶然撞见湖边的霸凌场面笑着说了声“继续”便转身踏进树林，留下了身后被人按着脑袋霸凌的沈知砚……他曾经有救下沈知砚的机会，只那一个转身，就错过了另一条坦途。 他在这两人面前停住脚步。 “……老樊？” 柏青岑看清了那人的脸，眉毛拧起来。他没料到搞这事的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还是老熟人了，他们初中就是哥们，高一高二做了两年室友，“你在这儿干什么？” 樊祯旻尴尬地站起来，伸手搀起他旁边正忙着提校服拉链的男生，干笑着说：“跟我对象……聊聊天。你呢，来这儿干什么？” 柏青岑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你对象？” “是啊。”樊祯旻搂住男生的肩膀，笑着对柏青岑说，“跟你说过的，小禹。” 柏青岑默然两秒，淡淡“哦”了一声：“你们谈恋爱真会挑地方。” 湖边这个小亭子可是出了名的校园暴力圣地。 “嗨，找点刺激嘛。他嫌我平时太温柔了……”樊祯旻看向男生，两个人相视一笑，目光带着笑意转回柏青岑脸上，“来搞点强制py，你懂。” 柏青岑自觉无趣地瞥了他们一眼，摆摆手说“走了，你们继续”，转身抬头望向斜坡上。 那条被灯光照得昏黄的小路空荡荡。 柏青岑怔住了。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心在摇摇下沉。这一帧画面他记了很久，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来还记得路边那个直直的白色路灯杆，杆子弯曲的顶端吊着一个圆圆的灯泡，灯泡是黄色的，像是发了霉的橘子，也像是悬挂的月亮。 那么宽的一条路，只立着一杆灯，扎进他的视野中央。那里本该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说好了要在上面等他—— 柏青岑恍惚地凝了下眉心。没有说好。他只是叮嘱了一声，沈知砚没有答应他。 他僵立着胡思乱想，又怀疑沈知砚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会在这么黑的天凭空消失了。他触亮手机屏幕看到了沈知砚的消息： “我自己待会儿，别找。” 柏青岑茫然地抬起头，回忆着沈知砚那时离开的背影，恍然意识到：糯糯生气了。 为什么？ “怎么了？” 樊祯旻搂着他对象从后面走过来，拍拍柏青岑肩膀，“还不走，赖我俩这儿了是吧。” 柏青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条路，目光很淡，路灯昏黄的光自上而下打下来，照在他笔直的身板上。 樊祯旻问：“话说你到底干什么来的？现在不是吃饭的点儿吗？” “路过。”晚风渐凛，柏青岑低头拉上了校服外套的拉链，“看到湖边有人就过来看看。” “看什么？”樊祯旻心里有个猜测，指尖慢慢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额前黑发，“看看有没有人在搞校园暴力？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他对象倚在他怀里，跟着笑道：“不会是打算英雄救美吧，柏哥这么好啊？” 樊祯旻阴阳怪气地损他：“这么好啊？” 柏青岑心里涌上一丝隐约的反感，笑着说：“我还不能发一次善心了。” 樊祯旻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定定看着他。柏青岑知道，这人又在观察脸色揣测他心思了，估计此时已经把他的情绪和事情经过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他“大发善心”插手校园暴力这事着实反常，樊祯旻是个洞察力强又了解他的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事和沈知砚脱不了关系。 柏青岑很轻地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喜欢樊祯旻这一点，纤毫毕现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走了，再不去吃饭要没饭吃了。”柏青岑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用不用帮你们买点什么。” “不用，”樊祯旻说，“我跟你一起去。” 正准备转身走的柏青岑收回了脚：“……嗯？” “没氛围了，搞不下去了，”樊祯旻笑着看了眼他对象，“小禹一会儿还急着上晚自习，改日吧。” “晚自习？”柏青岑看了眼小禹，“高一的？”只有高一的晚自习比他们早，吃饭的时间也更早一些，“这个点儿怕是吃不上了。” 小禹说：“没事，我书箱有个面包，回去垫垫肚子。”他说罢，勾住樊祯旻的脖子踮脚亲了下其脸蛋，“那我先走了。” 送走小禹后，柏青岑和樊祯旻并肩走向食堂。道上清静了很多，吃饭的学生都到食堂了，又宽又长的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人。 意料之中的，樊祯旻开始问他今晚的事。距离食堂还有一段距离，他只得交代，他一边说，一边讽刺地想：虽然他从不想和樊祯旻分享他的感情问题，但樊祯旻贯穿了他和沈知砚纠缠的每一个阶段： 在半年前强jian发生之后他每晚魂不守舍的时候，樊祯旻一言道破：“喜欢就上啊。”；在他和沈知砚初次产生交集、第一次临时标记之后，樊祯旻是最支持他的那一个。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樊祯旻一句“抢食不是非要打败对手，而是要得到那块食物。”直接促成了他对沈知砚的告白。 每一次樊祯旻都给了他一针见血的回答，这一次樊祯旻听完他说的话后，撂下了他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那就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