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试探
沈知砚走出卫生间站在水池前洗手，顺便用冷水把脸扑了扑。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流着水滴的脸，伸手摸摸发红的鼻尖。激吻过后心潮澎湃的感觉逐渐淡下来，被肾上腺素支配的冲动劲儿也xiele大半。他眼睛失神呆怔地想：这样是不是显得他太廉价了？ 柏青岑之前对他的种种伤害还历历在目，那种心脏冷透了的绝望他不敢忘。 但他刚刚面对柏青岑的挽回时确实松口了……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他心里的防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面瓦解了，回想起来，最根源的原因还要追溯到昨晚的那个梦。如果不是那个梦，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他内心的第一道防线就是在他等待柏青岑回复消息时不攻自破的，他发现自己会因为柏青岑的安危提心吊胆，勇敢到愿意提着枪去和他曾经最害怕的霸凌者对峙。 虽然他现在冷静下来认为自己不会那么冲动了，但他只能承认“提枪救人”是他当时最真实的反应。在他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柏青岑好好地坐在床上的时候，他难以言说自己心里有多庆幸，恍惚有种失而复得的微妙感，在这时他得知了柏青岑为他争取来高考机会的消息…… 第二道防线塌陷了。 最后一道防线的塌陷大约是源于那个吻——那种感觉，太对了。 沈知砚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额头上的头发被水打湿了，黑得更浓更深，一缕一缕地贴在前额，眼底红了一片，木讷地出神，整个面庞带着郁郁的颓败感。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挺没底线的人，居然就这样改善了对柏青岑的态度。认清了事实之后他心里很平静，大约是水实在太冷了，扑到脸上后让他觉得浑身都凉，脑子也极其清醒……没底线就没底线吧，月美人也不配有什么底线。 他自己认清了就好，只是他不想让柏青岑也这么觉得。 沈知砚用纸巾擦干净脸走出卫生间。 他推开卧室的门，面无表情地坐到床边，背对着床上坐着的柏青岑。 柏青岑嘴角还挂着笑意，扭过身子歪头看他：“怎么了？” 沈知砚淡淡地瞥他一眼，反问：“怎么了？” 柏青岑的笑僵了一下，察觉到沈知砚从卫生间回来态度就变了，眼里的喜悦缓慢压下去，嘴角依然高高地翘着：“怎么找到卫生间的？这么多间屋子。” “找找就找到了。” 柏青岑不死心，拉着他硬聊了一会儿，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最终柏青岑不说话了，沈知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回头的一瞬间，他被柏青岑没来及掩饰的阴郁眼神震得心一颤，身体紧绷起来，条件反射地进入戒备状态。 他眼睁睁地看着柏青岑的眼神转瞬柔化了，温和得没有一点攻击性，仿佛刚刚锋芒毕露的戾气是他的幻觉。 沈知砚顿时乱了阵脚，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神乱飘着移开，心想完了，他现在不正常的表现已经暴露了恐慌。他埋着头沉默地等着柏青岑开口。 “怎么了？” 又是这个问题，只是沈知砚的回答却不敢像上次一样了。他向来害怕柏青岑的疑问句，他想不到怎么答。 沈知砚深吸一口气，知道逃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被迫解决问题。他很僵硬地提道：“……我觉得现在不是在一起的时候。” 这次柏青岑没有问为什么。他沉了几秒，这几秒比一个世纪都漫长，沈知砚在忐忑中等到了他的开口：“我知道，我不会逼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 沈知砚想了想，说：“那以后呢？” “……” “如果以后我也没同意和你在一起的话……” 沈知砚闭上了嘴。 他受不了屋内的低气压了，刚刚用凉水扑脸换来的清醒被可怕的死寂消磨殆尽，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好像被针扎一般，只好逼着自己再次开口填补对话的空白：“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柏青岑的语气没什么情绪，“……我尊重你的选择。” 柏青岑看着沈知砚，“我愿意做一切可以挽回你的事，如果那些事都做过了，你还是没改变心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知砚的心忽然一紧。 他突然后悔刚才为什么多嘴要问出来，他只是想知道柏青岑的态度和未来的打算，试探一下柏青岑的底线和挽留他能做到的程度。 现在他忽然像被水泼醒了，整个人都陷入失魂的状态，仿佛心里空了一块。他还没来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迷茫，耳边又响起了柏青岑的声音。 “但是，在你明确告诉我‘我们永远没可能’之前，我不会放弃追求你的，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柏青岑挨近他，搂上他的肩膀，轻声道，“我还有很多挽回你的事没有做，我想一件件地补偿你，只要你不急着拒绝我……我们可以慢慢来。” 沈知砚呆呆看着他，把目光移开，咽了下口水：“好。” 这场简短但意义重大的谈话结束后，两个人心里各揣着心思，此后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关于恋爱的事，投入了正常的生活。 沈知砚和柏青岑在别墅了同居了两天，第三天沈知砚提出了回家，他想回家看看mama。郑艳姝之前的手机被蒋胜矾拿走了，新手机柏青岑已经买完了给她寄了过去，可她拿到手机后也没怎么和沈知砚联系。沈知砚心里清楚，她这几天恐怕又在忙着接待那些客人了，他只能沉默，劝不动了。他定定看着郑艳姝的聊天框，出门坐上公交车。 和他猜测的一样，他一进院子就看见客厅内沙发上接吻的两个人，散着满头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正是他mama。这次mama没像他想象得最糟糕的情况下那么狼狈，她穿着酒红色连衣裙，走近了还能闻到香水味。 沈知砚沉默地站在他们面前。 郑艳姝扭头看他，朝着他笑了一下。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眼角眉梢间还是美人相，不似平日那样素面朝天尽显老态了。沈知砚一刹那有些恍惚，他好久没见过mama这么打扮了，隐约能从这张遮不住皱纹的脸上窥见到年轻时光鲜亮丽的模样。 郑艳姝牵过他的手，把他拉近些，对她旁边的男人笑着说道：“这是我儿子，沈知砚，跟你提过的。”她抬头对沈知砚说，“这是你邓叔，叫叔叔。” 沈知砚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下，默默地想mama之前从不给他介绍嫖客的。他脸色不甚好看地开口：“叔叔。” 说罢，他淡漠地打量着这个邓叔。邓叔穿着中年男人经典的深蓝紧身衣，下面穿着经典黑裤，很普通的打扮，但好在身材不错，紧衣箍出来的上半身呈倒三角，把这身土气的衣服撑得出挑了不少。邓叔和气地笑着夸了沈知砚两句，和郑艳姝说笑互动着，沈知砚渐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磁场。 果然郑艳姝最后印证了他的猜测。她如此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到了坦白时候竟有点不好意思：“这是mama的……相好。” 沈知砚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邓叔身上，呆在那里站了几秒，目光从震惊、迷茫变成了认真，看着邓叔的眼神可以算得上是审视，只是眼神还算友好，并不显得冒犯。他立即坐下来具体了解情况，在谈笑间几次对邓叔进行试探，反复拉扯打太极，最终得出了结论：邓叔对mama确实不错，初步判断人品性格过关。沈知砚勉强放下心。 邓叔走后，沈知砚和郑艳姝进卧室里，把门关上。 “您和他在一起多久了？”沈知砚微微凝着眉，“怎么都不告诉我。” “嗨呀，才三四天，前几天菜市场买菜时候认识的……” “哦。”沈知砚沉默了一会儿，“……那您现在怎么打算的？” 郑艳姝噤了声，杵着拐杖缓慢往床走，坐在床边上。沈知砚走过去蹲在地上，把她的鞋脱下来，大约是这双新鞋不合脚，他看到她的脚两侧的皮肤有点红。 她说：“能怎么打算，谈着吧。我看他对我也挺有意思……他半年前离婚了，现在没老婆……唉，咱也不指望着他能娶我，这刚几天能看出来什么？反正就先处着，能怎么样再说吧。” 她把拐杖递给沈知砚，沈知砚接过来，把它立在床头。 她道：“哎，说说你和小柏吧，你都好久没跟我提过了……你俩怎么样了？” 沈知砚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交代了，果不其然和他想得一样，郑艳姝一听柏青岑为了他的高考去和人谈判这事就激动地拍大腿了，刚刚在邓叔面前还是优雅知性的美人，现在便不装了，别说是这一身漂亮红裙，就算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她了：“哎哟！你说说你说说这，他真同意了？！你也是，怎么种族还能给暴露了！这要是没有小柏……” 她激动地叨叨了一会儿，半天情绪才稳定下来，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她沉思片刻，说：“小柏这孩子……也是真喜欢你。” 屋内变得安静，沈知砚也坐在床边上，半晌“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想的？”郑艳姝说，“mama说句不好听的，能为你做到这份上的Alpha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月美人非得想高考’，这事谁听了不觉得好笑？他能真由着你胡来去找人家把事儿办妥了，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你也是任性，非要高考干什么，这下子你可欠了他太多了，你说这现在怎么办？” 沈知砚料到她会这么说了，郑艳姝的反应和他预测得一模一样。他完全能理解mama的想法，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从柏青岑告诉他事情办成了却马马虎虎避重就轻不肯说怎么办的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欠的人情太大了，根本还不上了。 “……你说他要是拿钱办的这事儿怎么办？对方也不是好打发的人，都有钱人家的孩子见过的钱海了去了，更何况压的这事儿是违法的大事，没个几十几百万的肯定谈不下来，”郑艳姝说，“柏青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些钱，他能放过你？你这还逃得掉？” 沈知砚低着头听着，等到郑艳姝说完了才小声嘟囔道：“我又没打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