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人
不速之客仍是在预期之中来了。克里斯托弗听到急促的门铃声，很想装作不在家，可对方坚持不懈。 长达十分钟的按铃表达了来者的决心，显然今天不敲开总理先生的家门是不会离开的。而克里斯托弗不想让噪音弄得自己神经衰弱，只能打开门，把自己的胞弟迎了进来。 “你想干什么？” 眼前的男人给克里斯托弗带来了很大的陌生感，毕竟兄弟二人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但这样的久别重逢并没有令人感动和喜悦，反而让他们冷眼相对。 “我有什么目的，还要问吗？”男人自说自话地坐到了沙发上。 克里斯托弗和自己的家族不睦多年。如今RDZ公司差点被清算，他们自然认为有总理先生的手笔在里面。虽然事实已经不可挽回，但兴师问罪还是可以的。 而只有克里斯托弗自己知道，这也是现任女皇用来对付他的手段，一箭双雕。 “那件事确实和我有关系。”既然被怀疑了，他干脆就将其揽到了自己头上，“归根结底是你们活该。” 听到如此大方的承认，男人反倒是收起了有些傲慢的态度，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克里斯托弗。 记忆中那个神采奕奕的哥哥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弱苍白，充满病态的中年人。生活的痛苦和政坛的肮脏几乎已经压垮了克里斯托弗，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明亮。 良久，男人突然说：“不，不是你。” “我太了解你了，我的兄长。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怎么变化。”他微笑起来，语气甚是笃定，“你总是会尽量使用光明磊落一点的手段。” 克里斯托弗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家族的企业确实有违法行为。但如果是你，肯定会挖出证据，而不是用构陷的方法。”男人继续猜测，“是那个女人干的吧？” 他指的自然是歌尔戈萨，整个家族都知道总理先生与现任女皇的斗争。当然，没人看好。 “这点上你差她太多了，我亲爱的哥哥。你注定会失败，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为了坐稳那个位子，罗德里克兹家也会被她用来铺路。我们的下场完全一样。”克里斯托弗嗤笑，“你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吧？怎么，多年不见你就剩下这点本事了？” 男人的面色微愠，不过还是克制住了。他说：“我是来劝你回去的。” “……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得晚了四十年吗？” 对方一哽，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以你现在手中的势力，对付歌尔戈萨仍有很大的困难。没有我们的支持，你只会死得更快。” RDZ公司虽然被巨额罚款，彻查所有经营内容，但毕竟有着几百年的资本积累，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如果女皇陛下不采取进一步的措施，罗德里克兹家族随时有复起的可能。所以，男人才有底气说出给克里斯托弗提供支持的话。 “哦？我看是你们到了强弩之末，不得已跑来找我寻求庇佑才对吧。这么多年，你们也一样没有变化。” 克里斯托弗早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对于弟弟能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从记事起，克里斯托弗就被严格培养，为了进入政坛而做准备。可年少时的他有着与家族理念完全不同的理想和抱负，头一次提出了和父母相悖的想法。结果，换来的却是疯狂的谩骂和惩罚。 在如此高压的家庭中生活，令克里斯托弗一度精神十分不稳定。后来，他毅然决然地断绝了家族的关系。几次激烈的争吵后，亲人就对克里斯托弗不闻不问了。 如今，家族想让他回来，竟也是用如此傲慢的方式。 克里斯托弗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他有心脏病，多数时间必须放平心态。而如今他实在忍不住了。 “要我帮你们，你就该拿出请我回去的态度来。”他出言讥讽自己的弟弟，试图激怒对方，让男人赶紧离开，“以前你一直想着竞争继承人的位子，结果努力了这么久，看来还是那样子啊。至少要让家主亲自来找我吧？” 果然，听到这话的男人噌地站了起来，但克里斯托弗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否则，我只能通知警卫来带走你。如果被人发现RDZ家族和我有来往，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他指了指桌上镶嵌的一个按钮。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克制住自己，说：“等黛娜回来，替我向她问好。”语毕就要拂袖离开。他是认识克里斯托弗的妻子的。即使和自己的哥哥不合，交涉也完全破裂，基本的礼貌总要维持。 “……你们监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她早就死了？”即便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克里斯托弗每每想起妻子的死亡，心里都会狠狠一抽。他只能用冷嘲热讽来掩盖自己突然的失态。 这块伤口永远无法结痂。 此话反倒是让男人一愣。他自然是清楚的，只不过总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于是他沉默片刻，收起了先前的态度。 男人伸出手，试图拍拍自己哥哥的肩膀，又觉得以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样做不太合适。他只能收了回去，轻轻道一声节哀。 他也了解克里斯托弗和妻子的情谊之深。黛娜在兄长最落魄孤独的时候出现，不离不弃地陪着克里斯托弗走过二十多年。她离开得又突然，想来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 男人沉默地走了，最后的态度反倒让克里斯托弗觉得可笑。这种同情只会让人不适，他并不需要。 ……不过，到某些情况，或许可以利用。 终于送走了自己的弟弟，克里斯托弗深感疲倦。他头疼欲裂，坐下后就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闭上眼睛，年轻时的一切如电影般在脑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他犹记得父母对自己的所有谩骂与指责，声嘶力竭地回荡在耳边。将克里斯托弗的任何行为——无论正确与否——都驳斥得体无完肤。 不顺从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一旦克里斯托弗按自己的意愿行事，那就是忤逆。这个词即使他后来做了总理大臣，提出和皇帝相反的意见时也从未听说过。 克里斯托弗试图与家族断绝关系时，母亲指着他说他忘恩负义。他忍无可忍和她大吵一架，却显得自己像个疯子。 这个家族生你养你几十年，你就是这样报答的吗？ 你以为离开我们，你能独立生存下去吗？我告诉你，现在走了，你就别想在帝国有立足之地！ 你给我说话！克里斯托弗，回答我！最基本的礼仪还要我教你吗？！ 无休止的尖叫反复刮擦着克里斯托弗的耳膜，如附骨之疽，不管他逃到哪里都纠缠不休。离开家族后，克里斯托弗成为了一名记者，他果真在工作中屡屡碰壁。 克里斯托弗的身体开始发冷，却在不断冒汗。他试图停止回忆，可无法控制自己。 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将他拥住，为克里斯托弗挡下了所有伤害。黛娜温柔甜美的嗓音轻轻呼唤着，拉着他从噩梦的深渊中醒来。 “黛娜……” 克里斯托弗急切地去握妻子的手，还是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只有一只白色的高跟鞋留在原地。 心脏突然一阵绞痛，伴随着胸闷气短，克里斯托弗刚刚有些清醒的神智又开始模糊。他双手颤抖着去拉抽屉，失败几次后终于摸出了一瓶药。然而，里面仅剩下一片了，还被克里斯托弗掉在了地上。 他意识到再去捡已经来不及了，剩余的体力也不足以维持此举。他只能一寸一寸地把手移过去，按响桌上的警戒铃之后，克里斯托弗就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