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本章大改(428修)
穿着白大褂的人,形形色色的路人,陆续从他面前经过。周立君坐在原地视若无睹。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响起一阵突兀的鸣笛,120那种急救车的声音,响亮、尖锐,顿时敲碎了他脸上郁结的冰层。他起身往外走。 快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对方连声道歉。他瞥了那人一眼,个子很高,头发白了大半,脸却是一张中年的脸,布满了焦急。他淡淡地收回目光,也没计较,浑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病房内,宋原盯着输液管,目睹水滴缓而又缓地凝结。按这速度,这一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滴完?这样想着,人就坐了起来,要去调快。手还没够到,已经有一个人先一步走了进来,步调急切,声音也发喘:“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二叔给我打电话,我还在帮着抬担架,那边一完事儿就赶紧过来了。” 宋原赶紧解释说:“爸,没事儿!我就是有点虚,挂完这一瓶水差不多就好了。” 宋建国把手探上他额头,又试试自己的,几番比较,困惑地说:“还烧不烧?我这也摸不出来。”他一路急奔,现在的体温比宋原还要高。 宋原把手伸出来,放在他面前,“肯定不烧了,你看,我手心都不出汗了,脚也是暖的,不烫。” 宋建国握住他的手,放自己心口贴了一会儿,脸上眉头紧皱,还是不能释怀。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你二叔电话里说,你跟同学打架,被人打晕了,我心里都快急死了。”他脸上密布的汗珠逐渐消退,汗珠蒸发的时候,带走了皮肤的一部分热度,他的神情显得白中带青。 宋原听后一愣,笑了一声,“二叔开玩笑呢吧。我怎么会跟人打架。我找同学玩的时候,他那儿地板没拖干净,我踩着水滑了一跤。加上这两天没有食欲,身体营养不够,有点虚,就晕了。没什么大事儿,多吃点饭就好了。”他这段话说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儿。他爸犹疑着,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真吧,宋原这语气有点像小时候,不准他看电视,他偷着看了,还把电视机盒子用湿毛巾捂凉了,事后跟他编瞎话说写了一下午作业。宋原撒起谎来是很自然的,他是他爸,深深了解这一点。说假?这两天生病,饭每次只吃几口,也的确没有之前那副学校一放假就打饥荒的馋样。 宋建国点点头,暂且信了,又咕哝道:“你这同学,家里真是的,拖个地都不会拖。”宋原连忙附和。他爸转身绕着病房转了一圈,走回来问道:“你自己在这儿行吗?我回去做晚饭,做好了带过来,附近的饭又贵又难吃,没什么可口的。” 宋原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爸你回去吧。” 宋建国走之前又去茶水间接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嘱咐他等放凉了,喝一点润润嘴皮。宋原一一应好。 不多时,一杯温水被宋原有一口没一口地抿完了。 病房的窗户正对着北面的另一栋楼,此时夕阳的金光照在北楼上,西边是明的,东边是暗的。并且那暗面正逐渐扩大,消蚀明亮柔和的金光。 病房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咚、咚。”手指敲在门上的声音,门明明没关。 宋原转头去看,叫了一声,“二叔”。 “你爸呢?”宋秉志把手放下来,进来时随手关上了门。 “回家了。”宋原说道。 宋秉志长长地哦了一声,“回家了。”他重复着。 宋原脸上没什么波澜,十分平静。 “二叔,晨晨也放假了吗?”他仰起头,随意地聊着家常。 宋秉志正拿起桌上的杯子,闻言说道:“你堂弟还没放假呢。”杯里已经没水了,他刚要放下,放到一半,不知怎的又举了起来。看着杯口那一点晕出的水迹,他凑上去,闻了一闻,鬼使神差地,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一阵恶寒漫过宋原的脊背,他被子下的手骤然握紧。 宋秉志坐了下来,堪堪挨着他的半边腿。 “想你堂弟啦?他不好意思找你玩。“说着,他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二郎腿使其重心更往宋原这边偏了几毫。“我老让他学着点你——看他宋原堂哥,哪儿哪儿都优秀,不光成绩好,从小到大,一堆人里面第一个看见的,保准是他。” 宋原神情半敛,目光放在自己的鼻尖上,仿佛一尊玉做的雕像。听了这话,既无言语,也无表情。 宋秉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愣神。他缓缓伸出手,像鉴宝一样,想要抚上那张无暇的白玉雕就的侧脸。“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你爸爸出长途,把你放在我们家,我们爷俩玩的可开心了。你那时候太小了,该不记得了。但我的这只手还记得……” 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右手距离宋原的脸仅分厘之间。宋原一偏头,他落了个空。 宋秉志回过神,放下了手,带着遗憾和怀念的口气怅然说道:“那时候你乖多了。” ……宋原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血管里的血几度翻腾,又几度被强行压平。他不懂,真的不懂,眼前这人到底是人,还是非人?——亲戚,去他妈的亲戚! 突然,他转过头,问道:“你对晨晨也这样吗?” 宋秉志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倒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窒息般的平静中,宋秉志再一次伸出手,抚上宋原的脸颊。这一次他达成了心愿。 白玉一样的脸是凉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温度,然而那真实的触感从他的手心一直往上,沿着臂膊,漏电一样,直达心脏。宋秉志感觉自己是一只偷到了腥的猫,心被挑动着,痒乎乎的。 他开口言道:“晨晨跟你不一样。你是特殊的。” ——他看似回答了,却又什么都没回答。 宋原麻木地感受着自己脸上那只手——一只属于医生的手,听着对方缠缠绵绵恶心人的话,血液好像彻底凉透了。狗屁的亲戚,他又在想。 “有多特殊?”宋原问道,一边说,一边抬起眼睛看他。 宋秉志激动极了,为他这难得的反应。这几年,有意无意地,他撩着宋原好多回了,然而总是没什么效果。此时此刻,看着宋原,抚摸着宋原,他的心痒得让人想要伸着手探进喉咙里抓一抓,挠一挠,亲一亲,去止止痒。但他够不着去抓,去挠,去亲,那痒便愈发强烈,使他浑身都焦躁得欲要喷火。他喘着气对宋原说道:“你说想要什么?说啊!二叔都给你。”他的手力气更大了,桎梏着宋原的半边脸。 与他的反应形成明显对比,宋原平静的目光往下,斜睨他那只手。 “我想要……” 他安静地说着,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宋秉志忍不住凑近了去听他要说什么,下巴离得近极了。 “我想要……你去死!”后半句话带着山雨欲来、怒不可遏的爆裂。 宋原猛地抓过那只贴着他脸不放的手,使了极大的力气将之甩开。那手像一只断骨的残肢,发出喀拉一声脆响。甩到一半时,这只断了的手,不可避免地重重砸向离的十分近的下巴,砸的那下巴的主人在大叫之中咬到了舌头,声音含糊地呜咽了一下。 ——痛啊!真是痛的不得了啊。手肯定断了。 宋原手上的针管早就掉了,他不言不语,等待听到响声的护士进来。 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这家破医院,连个值班护士都没有吗?也没有看热闹的人进来东张西望。——这破医院。 宋秉志疼的剧烈,左手握着右手。他气的恨不得剥了宋原的皮!但是转念一想,今天这事儿不能动他,万一被宋原反口一咬,岂不晦气。还是要徐徐图之。但无论如何,恨意未消! 去处理伤口之前,他恶狠狠地看着宋原说道:“你给我等着!我这手要是有个万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一句话,又觉得舌头疼的不行。——今天真是,他大爷的,倒霉到家了! 宋原好像没听到他的威胁,只说道:“借你的钱,已经还了。” 宋秉志嘶嘶哈哈中“咦?”了一声,迭声问道:“真的?这么快?你哪来的钱?” 宋原对此一概不睬。 这钱是他握住宋原一家的命脉所在,如今账消了,还是要去确认一下才行。 直到宋秉志骂骂咧咧地走了,宋原才发现自己右手还在成拳紧绷着,手背手心,针眼里流出的血淋漓地弄了满手。他对着那红色,怔怔地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