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

    下班后的权恩熙接到自己的母亲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的通讯，这对贵族母子话起了寻常的家长里短，天气和今天中午饭菜，都是常见而难得的关心，当伊丽莎白宠溺地“训斥”权恩熙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会挑食后，将话题一转，问到了生性散漫的次子在财政厅的工作。

    “在大臣身旁工作还算顺利吗？希望那位大臣不会交给你太多的工作，我多希望你爸爸听进去了这一点，帮我转告那位大臣不要太欺负你……”

    母亲的声音柔软而慈爱，却让权恩熙的心情从云端直坠而下，但他依旧是保持着好心情的笑容给予了母亲回复，“我在财政厅适应的很好，您不用担心啦～每天都有按时下班，工作量也还好，都挺好的，嗯。”

    母亲的表情变得愈发灿烂了起来，“我就知道，如果是向来优秀的你，跟在那位大臣身后才能做出对这个国家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

    自从来财政厅报道的第一天被骂作“花瓶”后，权恩熙从司法部仅存的良心，“真正有在为这个国家作出贡献的公务员”变成了彻底的边缘人物。

    尽管他比秘书长埃斯梅拉达距离大臣更近，他们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但是遇到需要帮忙的事，大臣的第一反应还是接通埃斯梅拉达的频道。

    而他光是处理过去三天的财政部部分数据，就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整个上班时间都在不停转，却还是跟不上财政部门的工作进度——尤其是周一首相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了行政公示计划后，政府部门的每日工作都要被做成简报公示在部门的官网上，这让本就超负荷的财政部门运作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很多次，正常下班的权恩熙隔天上班时会看到埃斯梅拉达在给穿着前一天西装的财政大臣刮胡子。

    很显然，这个办公室的人，除了“局外人”一样的权恩熙，每一个像是被拧到极致的弓弦——而终于花了两个星期跟上这个办公室进度的银行家次子，将自己今日的工作项目汇总文书提交给大臣的时候，换来的是前野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放在那里就可以走了。”

    这份他私下加班了很久才完成的工作，没有换得任何一句客气的话，权恩熙不知道自己在堵什么气，但是他自认为用最少的时间适应了这份高压到不合理的工作，竟然都没有让大臣意识到那句轻飘飘的“花瓶”有多过分。

    或许是他停顿的有点久了，大臣终于停下了手里的钢笔书写的工作，“你有什么事吗？”

    棕色头发的银行家次子知道自己会后悔，但还是有些置气的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大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前野海不笑的时候，不同于他柔软的浅棕色头发给人好脾气的印象，那张脸可以说总是带着点阴郁可怕的气质——毕竟是上过战场亲自击沉过几艘星际战舰的男人，那种无法磨灭的杀气总会让普通人不自觉的腿软。

    但他此刻却忽然饶有兴致的交叉着手腕托住自己的下巴，对银行家次子露出了政治家专用笑容：“没有了，请您尽情的享受下班后的放松时间吧。”

    银行家次子忽然有点不可直视那亲切感十足的笑容，干咳了一声，“您真的没必要客气，可以尽情地使用我……”

    “我不需要您。”大臣摸上了权恩熙刚叠放在他桌面的文件，敷衍地翻阅了两下，“很了不起，这么短时间内就赶上了这个办公室的进度——您是期待我这样夸奖你吗？”

    “欻！”权恩熙努力了半个晚上加一整个白天的工作成果被前野海稳稳的投进了垃圾桶里，“不要太自满了。”

    “你几岁了？是还需要被嘉奖才知道好好干活的小孩吗？您在司法部一定会觉得，如果是您被重用的话，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为这个国家带来了不起的变革吧？因为在一群废物的映衬下，哪怕是一个多么平庸的人，都会像熠熠生辉的星星一样——但是天体运转的所需要的能量，庞大得哪是你这块石头完全无法想象的。”

    好脾气的银行家次子握紧了拳头，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凝固了呼吸。

    “我不会让你做多余的事，因为你还没有这个能力。”

    权恩熙真的很想一拳揍在这个男人仿佛亘古不变的笑容上，然而对方却猛然从位置上窜了起来，站直后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个子压迫感十足，而眼前这个军人出身的人，大概有不下一百种方法能在十秒钟内粉碎他，这让银行家次子冲动的念头瞬间冷静了下来。

    而当对方迈着捕猎者一样绝对自信的优雅步伐走到他的身边事，想要从这里逃跑的求生欲战胜了其他的情绪，使权恩熙的气血上涌，心跳声如擂鼓。

    前野海拍了拍银行家次子的肩膀，低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下周我们要去海格尔亲王的扇区参加庆祝游行活动，会上电视的——打扮得好看点，我昂贵的‘花瓶’。”

    虽然银行家次子在司法部也因为出众的外貌经常要担任发言人的职责，但他头一次因为自己过人的外貌受到了这样的侮辱，甚至对自己侍奉的大臣起了杀心，在想可以将什么样的化学物放进前野海的食物里能让自己完美脱罪。

    最后他松开了自己的紧握的拳头，尽全力进行了表情管理，对自己的大臣露出了个毕恭毕敬的笑容：“是，大臣。”

    男人这才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捏着山根，走进了办公室侧面的休息室，关上了门。

    而权恩熙此刻简直要想念疯了一个人，他甚至在走出财政厅后就自己开车驶向了极地俱乐部——这个拥有着极为正经的名字的，伊尔加赫特王都最大地下性交易俱乐部。

    在三年前，这曾是权恩熙作为司法部最后的良心一战成名的地方——他以绑架罪、人口买卖罪、管制药品武器贩卖罪，数罪并罚，铲除了这个帝国最大的地下红灯区。然而他却没有推动立法的能力，因此在性服务可以合法纳税的伊尔加赫特，这个地下红灯区重整旗鼓的杀回来了，并且以解救矿区人民的伟大口号，专门聘用矿区出身的“自愿”在此提供性服务的工作者，蝉联了两年的伊尔加赫特王都杰出纳税商户。

    权恩熙还记得三年前他再度回到这个地方时，想通过暗访调查，再次端掉这个罪恶的“红灯区”时，却被他点的男公关下跪哭求，“请您不要再对这个地方出手了！我实在是不愿意回到矿区……我不想痛苦的死在恐怖的宇宙角落里！”

    “哪怕在这里提供性服务的我在您看来是没有尊严的，是出卖人格的，但是我别无选择——在这里我不仅可以获得医保治疗辐射病，甚至赚到的钱还可以让我把重要的家人们带出矿区，尽管我牺牲了在您看来宝贵的自由和体面，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求您！”

    他还记得那个来自矿区的男公关，有着黄鹂一样美丽的声音，这是他的辐射病对他的影响，使他终身都保持着儿童一样甜美楚楚可怜的声音，尽管听上去很不错——就如同那位皇妃不同于普通人类一样美丽的外貌一样，给健康带来毁灭性影响的辐射病，有时候会促成这种荒诞的“积极”变异，使得城中的贵族们大把的在极地俱乐部挥洒着钞票，给这些来自矿区的可怜虫带来了唯一的活下去的希望。

    从那时起，权恩熙的正义之火熄灭了，在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国家里，有时公正的、进步的去做“好事”，却可能摧毁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生的希望。

    再接着，他就因为男公关的出卖，见到了极地俱乐部幕后真正的主人——一个带着黑豹面具，贴着电磁声带甲片的男人。

    “我听孩子们说，你在找他们麻烦是吗？”

    彼时还是司法部良心的权恩熙矢口否认了这件事，对方却轻笑了起来。

    “你是在关心这群孩子们的生活问题吗？你放心我对他们很好，这是他们的就医资料，每个人的辐射病都有按时按疗程治疗，我也没有克扣他们的薪水，有些孩子的一晚上能拿到的小费可能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银行家次子眼角膜上的人工辅助眼镜界面中多了一行邮件提醒，没想到对方直接破解了他的加密频道，而权恩熙移动视线点开邮件后，看到了里面是俱乐部的员工医保档案。

    被完全看穿了，甚至是蔑视了的司法部新秀有些气恼，但他仍是端着轻佻的态度回击了：“怎么会，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余的好心——是这些人的服务令我不满意罢了。”

    “那是我失礼了，”黑豹面具的男人眯起了眼睛，笑得十分灿烂，“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会核算您全部的会费和在本店的消费金额后，于三个工作日内全部退款，招待不周，万分抱歉。”

    很想打烂那个笑脸的权恩熙怀着恶意，提出了他真正的要求：“或者，我愿意出十倍的会费，求您陪我睡一晚。”

    表情生动的黑豹面具眨了眨眼，“我先声明一下，我可是个长得不好看的中年老男人哦。”

    这点从体型上绝对不会令人误会的，银行家次子心想，他早就观察到了对方如矫健的猎豹般的身姿，任谁都不会猜错是女人。

    “是的，我只要您。”

    彼时的权恩熙笑容里恶意满满，任谁都能猜到他对对方存了什么坏心思。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三年的床伴关系，那个人不曾摘下过自己的面具或者变声器，却向他完全打开了矿区人特有的美妙的双性身体。这种亲密的陌生人的关系，让银行家的次子每次都能毫无负担的将内心所有苦楚全部摊开在那个人的面前，而对方又是最佳的倾听者，不评价，不泄密，总会在权恩熙倒完苦水之后，给予对方甜蜜的或者狂野的性爱体验，令好骗的银行家次子总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

    而权恩熙已经快两周没有见到对方了，他很讨厌这种因为某些人牵肠挂肚的心情，可他很清晰的知道，这种愤怒是因为没有见到那个人——如果一旦看见那副熟悉的黑豹面具，听到那个熟悉的电子机械音，他就会如同巴甫洛夫的狗一样，一切坏心情烟消云散，甚至愿意只是静静地抱着那个人一晚上，不需要性爱，只想全面独占那个人的气息。

    简直是疯掉了。

    尤其是这个周末权恩熙去极地俱乐部两次都扑了个空，在周一启程去海格尔亲王的慕赫里尼扇区之前，银行家次子终于在极地的舞池里，见到了拥着另一个女人一副亲昵作态黑豹面具男人。

    当两个人相拥着要进入一旁包厢时，权恩熙全力推开了纷杂吵闹的人群穿过了五颜六色的舞池，拉住了男人的手腕，就好像玩偶被抢走的小孩声嘶力竭的扯着玩偶的一角——

    “不要跟她走！”

    “求您了……”

    我唯独不想失去您。

    棕色头发和被神明祝福的漂亮绿眼睛美男对着黑豹面具男人露出了好像快哭出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