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入梦
“咱们走吧,诶?这谁钱包啊?”李清站起身,看着地上疑惑道。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刘元着急忙慌地摘下墨镜冲着地面一通乱瞅,很快反应过来朝李清故作惊喜道,“我又能看见了,这是爱情的力量!” 荧幕上的剧情走到这里,放映厅里的观众都一边鼓掌一边哄堂大笑起来,大家都被男主角刘元的幽默逗乐了。 谢引棠也忍不住笑出声,往左靠了靠把下巴搁在段照松的肩头,凑在对方耳边悄声道,“大骗子,就会骗他女朋友!”说完又不悦地抬手揪着男人的脸推过来面朝自己,“你怎么不笑啊?明明这么好笑,哼!” 段照松浅浅地勾了勾唇,右脸颊的酒窝浮现在谢引棠的眼前,他盯着那酒窝发愣,不自觉地仰头闭上眼,吻上了对方的侧脸。 再度撩开眼皮,周遭的环境瞬间切换,二人身处和电影中装潢一样的露天咖啡馆里。段照松去给谢引棠买咖啡,男孩悠闲地玩着掌上游戏机,初夏的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一把游戏结束在game over,谢引棠蹙眉把玩具扔到桌子上,转头四顾寻找男人的身影。 很快段照松端着托盘回来了,谢引棠高兴地正要起身去接,忽然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们俩越靠越近,女人的脸是模糊的,可是上半身恨不得黏在段照松的肩膀上。 “您好,这是您的拿铁。”段照松挂着职业微笑,穿着一身侍应生服装弯腰放下了咖啡。 谢引棠怒上心头,拽着男人的袖口问,“她是谁?她为什么挽着你!”一边说一边还要去扯对方胳膊上那个涂满了红指甲的碍眼的手腕子。 段照松的脸色却忽然变得阴郁,他一把拨开谢引棠的手,冷漠道,“我妻子现在怀着孕,你不要推她,这很危险。”转头又抚上了身边女人的肚子,关怀备至地问她,“没事吧,小婉?” 什么妻子……什么怀孕……你刚刚不是在陪我看电影买咖啡吗? 谢引棠上前一步想要去握段照松的手,却见对方二人忽然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一般变得扭曲又模糊。他扑了空,看着男人逐渐变得透明的笑颜慌张地去够他的衣襟,可他够不到,对方的笑容也不是给他的。 谢引棠在原地害怕地转圈,咖啡馆除他以外空无一人。或者说,整条街整个世界好似都只有他一个人。少年在宽阔的马路上奔跑,胸膛里憋着一股气散不出,他想大声喊段照松的名字,可他也喊不出来。 在梦里,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的。 谢引棠惊醒了,他喘着粗气睁开眼,汗湿的睡衣黏在身上,就像真的刚刚经历一场奔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还不到七点。谢引棠浑浑噩噩地起床换衣梳洗,下楼到玄关穿戴好羽绒服和背包便要出门,却被前一晚才回家的舅舅拦住了。 谢致远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天南地北地跑,和他的宝贝外甥总是聚少离多的。男人看着无精打采的小孩,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不舒服吗小棠?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要补习,舅舅,我要补习,快迟到了。” “补什么习,明天都除夕了,你不是前天就结束了吗?”谢致远问道。 谢引棠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电子钟,猛地被日历显示的2月14号刺了眼睛。他焦躁了起来,拼命挣脱舅舅的手,“不是,我要去补习!今天最后一天了,我一定要去……让我去吧舅舅。”男孩急得要哭了。 “喂,喂!醒醒……”许毅舟推了推谢引棠的手肘,小声唤他。同桌在班主任老文的课上睡觉也就罢了,还哼哼唧唧地说梦话,小老头带完他们这届高三就退休了,平时对谢引棠这个好学生很看重,此刻也是吹胡子瞪眼的。 谢引棠坐起身,迷蒙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他终于推开舅舅离开了家门。现在一屋子的老师同学都看向他这里,谢引棠晕乎乎地转头看向许毅舟问道,“今天几号?” “你昨晚抓贼去了?”文老师气呼呼地把真题卷往讲台上一扔。太不像话,谢引棠昨个跟他请假说要回家陪常年出差在外的家人过小年,八成就是糊弄他的。现在的小年轻,一有机会就偷偷和小对象出去约会。可是谢引棠一直挺自律,有些事情无伤大雅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有抓贼,只是失眠了。谢引棠垂下了头。 昨天从电影院离开后,段照松本想叫车送谢引棠回家,只是中途男孩又闹别地扭下来了。他不想理睬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现在这样算什么?自己又一次搞砸了段照松的约会,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当段照松真的跟出来时他内心那股看到女人而产生的酸涩感才稍稍缓解。 他好像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你不要跟着我了,回去约会啊。”谢引棠转身看着段照松说到。 男人上前拉进了些距离,看着谢引棠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他都担心室外凛冽的寒风会把对方这张白嫩的小脸给吹到皴裂了,段照松道,“先回家吧,外面很冷。” “我自己回去,你别跟来。”谢引棠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不是我要你跟出来的……” 身旁不停地有陌生行人经过,谢引棠不愿成为人群的焦点。他吸了吸鼻子,再次转过身朝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 直到谢引棠重新坐上了返程公交的最后一排,段照松才放心地向后退着看他离去。车子发动了,男孩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这是第二次中途爽约了,孟小婉和周姐应该不会再原谅他了吧,确实是他不好,也许他本来就没什么女人缘。 段照松摆摆头,踏上了另一条路。 “大骗子……为什么又不跟上来了……”谢引棠从公交车的后车窗收回目光转回身子坐好,撅着嘴揪了揪额前的发丝,小声嘟囔。 少年回到家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舒丽芸怎么叫他都不出来。段照松跟着他他不高兴,放他一个人走他更不高兴。他走了以后对方会回去继续没有结束的约会吗?那个女人很喜欢他,很喜欢的话,应该也会再次原谅他吧…… 谢引棠失眠了,在床上辗转了一夜。 “文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一趟医院,可以吗?”谢引棠被班主任单独叫出小房间谈话时,先发制人。 年近六十的语文老师,和谢引棠的外婆差不多年岁,看上去非常健气硬朗。他看着男孩苍白小脸上挂着的两道黑眼圈,叹了口气,“高考也就只剩三个多月了,你是好苗子,什么事都要有个轻重缓急知道吗?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心里有什么事跟家人跟老师说说都可以。”他看得出来谢引棠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青春期的小孩有心事,他司空见惯了。 文老师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继续道,“去吧,看完以后没问题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天色有些暗沉,灰色的云仿佛压在谢引棠的头顶。离开高三补习班的小区,少年在空荡荡的街道慢腾腾地步行,手指勾着书包带随意划拉。街上很多店铺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大门紧闭,谢引棠的左前方一个卖炸串的大爷正收摊推起了推车,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了吧。 段照松会去哪里过年?他会回家乡吗…… 他会不会已经走了?谢引棠的步伐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步子迈得大了,很快变成了奔跑。转过下个街角就是学校的后门,男孩的目的地忽然变得明确,他的心也豁然开朗。 暂停营业的立牌刚刚架好,段照松正要去拉卷帘门,忽然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逐渐清晰的喘息声。男人刚一回头,便看到昨天才见过的少年停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粗喘不止。 谢引棠的鼻尖和眼皮被冷风吹得通红,双眸也被刺得水波氤氲,拧紧的细眉在看到段照松后才稍稍舒展。他直起身吞咽了一下平复呼吸,一双圆润的小鹿眼死死盯着身前的人不愿挪开,来的路上他已经打好了腹稿,此刻却又有些近乡情更怯了。 看段照松似是想要说话,谢引棠不给他先开口的机会。男孩小腿发麻,手心渗出了汗,薄薄的胸腔之下心跳快要震碎他的鼓膜。他舌尖抵着上颚,仰头看着段照松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跟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