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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罪戾

    五十七、

    周磬目送顾宗严出了夜店,自己也有些意兴阑珊,赌台那边也进入尾声,荣温茂大跨步过来找周磬,带着酒气压低声音说:“刚才听人说,柳子瑜那边有麻烦了。”以柳子瑜在新城的影响力还不足以引来周磬的兴趣,但荣温茂郑重其事地提起他的麻烦,怕是个大麻烦。荣温茂悄声道,柳子瑜的新赌船惹了性侵的案子,受害者直接报警了。周磬不解,以封家的势力,这个案子怎么也算不得大麻烦吧。果然,荣温茂还有下文:“柳子瑜这几年太狂了,居然有办法让警局不予立案,多少人等着他的把柄呢。”

    周磬听到荣温茂的下文,好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荣温茂一副说来话长的架势,干脆坐在了周磬旁边:“你知道有个姓贾的政要吗?就是一直负责药监的那位。”

    周磬微微点头:“略有耳闻。”

    荣温茂冷笑:“听说他弃了封家这条船,他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封家的把柄。”

    周磬摸着下巴:“那封家必不会让他活。”

    荣温茂拍拍周磬的肩:“可惜想让他死的人,不止封家,他现在为了活命,可不怕攀咬任何人。”

    周磬忽然记起邵信柏说起过这位政要,他去寻求过邵信柏父亲的帮忙被拒了,“那现在他坐上了谁的船?”

    荣温茂向四周瞟了几眼,才用极低的声音说:“薛炀诚。”

    周磬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愣了愣,这位薛姓的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连邵信柏的父亲这种中立派,都有几次跟他拍着桌子吵架。薛炀诚眼中是忍不了一点沙子的,怎么会接收姓贾的投诚,莫非……荣温茂虽没说,却给了周磬一个肯定的眼神,那就是姓贾的手里有薛炀诚想要的投名状。

    “柳子瑜这也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顾宗严犹豫了许久,拨通了虞枭的电话:“虞枭,方便吗?”

    虞枭刚从车库开车出来,准备回家:“方便,说吧。”

    顾宗严听到虞枭那边的声音,知道他暂时还没有被那桩案子找上,才略略放心:“我刚听老许说有个麻烦的案子,你最好能避开。”

    虞枭一时没能理解顾宗严的意思,奇怪地问:“什么案子?”

    顾宗严沉默片刻,隐晦提醒他:“那人刚联系过我们律所,被老许给推掉了,很麻烦的案子……”

    虞枭这才领会到顾宗严话中的意思,案子一定是对上了某些权贵,顾宗严劝自己不要介入,他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宗严,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们曾经说过,互不干涉对方接案的。”

    顾宗严急着解释:“虞枭,我不是想干涉你,只是……提醒。”最后两个字显得无力,顾宗严很清楚,如果是从前的自己,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只怕他会比虞枭还要激进。

    虞枭也听出了顾宗严的无奈,这些年,两人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化,曾经那个闪耀着骄傲光芒的顾宗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谨小慎微,绝不越雷池一步。虞枭说不出“你变了”,这话太伤人,更何况是对顾宗严,他深知原因,只得真诚说:“宗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顾宗严也知道再劝无意了,这时,又有电话打进来找虞枭,“宗严,有电话打进来,先挂了。”

    这边虞枭刚接通,沈秋语在电话那边就语速如连环炮似的迸射而出:“虞枭,无论你现在在哪儿,马上回DX!”

    虞枭没有丝毫犹豫,猛打方向盘返回律所,应声:“好!”

    周磬这边还没散场,就接到了财务王总监的电话,竟然也是提起了柳子瑜洋穹号的事,周磬挑了挑眉,兴趣缺缺地问:“怎么了?”

    财务总监尽职尽责地汇报:“马善人灌醉了一个服务生,把人家给那个了。服务生四处找律师要告他。”

    周磬明知故问道:“怎么不报警?”

    财务总监似乎也是避着八卦:“听说是没给立案,那服务生有问题,收了钱,又反咬一口。”

    周磬这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服务生在找律师?找的谁?”

    财务总监知无不言:“没有消息,估计没人愿意接。”

    周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消息再联系我。”挂断后立马给虞枭打电话,那边却是占线。

    周磬骂了一句:“cao!”只冲荣温茂略一点头,快步走出夜店,来不及等朗叔,直接打车赶去DX。虞枭这时也刚赶回DX,律所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沈秋语办公室还亮着灯,听到动静,沈秋语招呼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沈秋语言简意赅:“刚才谢浩初接待了一个性侵受害者,他想委托我们起诉马善人。”

    虞枭微微皱眉,冷静:“你见过受害者了?”心下了然这就是顾宗严提到的案子。

    沈秋语轻轻摇头:“还没有,他来DX的消息暂时不能传出去,不然我们会很被动。”

    虞枭坚定的眼神看着沈秋语,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战意:“我和你一起过去。”

    沈秋语和周磬来到受害者叶承平所在的小会议室,谢浩初正在里面陪着他,看到两人推门进来,叶承平表情平静:“你们是律师吗?”

    谢浩初起身给他介绍:“他们是沈律师和虞律师。”

    沈秋语缓缓坐下,语气平和地问:“你能具体说一下事情经过吗?”

    叶承平点头,边回忆边叙述:“我在网上看到洋穹号招服务生就去应聘。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送酒到那人的房内,他让我陪他喝酒,我没敢拒绝,之后就意识变得模糊……”

    沈秋语谨慎地措辞:“他实施的时候,你是否有意识?”

    叶承平用牙齿狠狠咬着手背,控制自己的情绪,才开口:“一开始有,之后就没了。”

    沈秋语若有所思:“你去过医院了吗?”

    叶承平低声:“没有……他把体液弄在我内裤上了,我一起带过来了。”

    沈秋语听到这句陈述,与虞枭对视了一眼:“你的意思,他没有……插入?”叶承平轻声应答,虞枭沉思片刻问:“去过警局了吗?”

    叶承平点头:“他们不予立案。”这话不禁让两人都产生了疑虑,沈秋语对叶承平轻声细语:“你稍等一下,我们需要谈一谈。”示意虞枭跟她出去,两人再次返回办公室,沈秋语直接问:“你怎么看?”

    虞枭沉吟片刻:“警方不立案一定有缘由,需要了解内情,我去打个电话。”几分钟后,虞枭带来了消息,叶承平是收了“小费”。这下子两人都犯难了,虞枭依然不死心,毕竟叶承平的状态实在不像,提议:“也许可以想办法拿到监控?”

    沈秋语一筹莫展地否定:“柳子瑜又不是蠢货,他不会给我们的。”

    虞枭想从其他方面下手:“人证呢?”

    沈秋语提醒他:“你知道那游轮上都是什么人?我们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也会是一场硬仗。如果叶承平说的是真的,那今晚就不止有马善人一个,如果是假的,叶承平就只是一个开端。”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谢浩初推门进来:“虞律师,有人找你。”虞枭对沈秋语说:“我先去看一下。”沈秋语的手机也适时响起来,虞枭让谢浩初给叶承平送点热水,自己走出DX的楼层在转角看到周磬,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虞枭心里惦记着案子:“是你?我现在手头上有个案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周磬难得一脸严肃:“跟洋穹号有关吗?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虞枭再次愣住,冷静下来:“你也是来劝我推掉这案子吗?”

    周磬摇头:“不。但你可能不知道,柳子瑜对服务生出手都很阔绰的,如果提供特殊服务,另算酬劳。稍有些姿色男孩女孩,争着挣快钱。”

    虞枭脸色难看,难以置信地盯着周磬:“你想说他是自愿的?”

    周磬冷静地解释:“这就是一场交易。”

    虞枭一时没法接受周磬这种“上等人”的消费观念,皱眉反驳:“周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真的是一次侵害呢?”

    周磬面色平静地回答:“那警方就不会不予立案了。”

    虞枭的职业习惯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是因为不能公诉,他才会找到我们的。”

    周磬认真地再次确认:“虞枭,你一定要接这个案子吗?”

    虞枭毫不退让:“对!这种事我不能选择回避,不然就是对犯罪的纵容。哪怕你说的是真的。”

    周磬轻轻挑眉,露出久违的笑容:“明白了,我有朋友在现场,也许能提供点证据。”

    虞枭被周磬态度转变怔了一怔:“可是……”

    周磬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不然我专程跑过来干什么?”

    虞枭这才明白,周磬刚才那席话是他接下这个案子不得不面对的,周磬是帮他坚定了信念:“周磬,谢谢你。不过这个案子你还是不要介入了……”

    周磬靠过来,笑得嚣张:“一个柳子瑜,有什么了不起的。”

    虞枭无奈宠溺:“你先去我办公室,我跟师姐说一声。”

    周磬做了个“嘘”的 手势:“别告诉她,我在这里。”

    虞枭推开沈秋语的办公室门进去,看到沈秋语脸色难看得要命:“师姐,出什么事了?”

    沈秋语没好气:“有人打电话来替马善人说情。”

    虞枭好言相劝:“这不正好说明马善人不是被冤枉的。”

    沈秋语深深地看了虞枭一眼:“是唐正英,他居然也在现场!”听到沈秋语压不住怒火地点出了自己丈夫的名字,不是来帮忙的,却是来替人求情的,虞枭担心沈秋语有压力开口:“师姐,那这个案子就交给我吧。”

    沈秋语摆摆手:“他左右不了我的事!只是我们还缺少有力的证据。该从哪里下手呢?”两人正商量对策,办公室门被谢浩初推开,慌张喊道:“虞律师,沈律师,叶承平不见了!”沈秋语虞枭异口同声:“什么?!”

    谢浩初拿着字条递给虞枭,那是一张DX律所最常见的便签:“这是他留下字条。”沈秋语和虞枭低头看上面写着叶承平悲哀地控诉——沈律师、虞律师,我决定放弃起诉了,虽然我从来没想过这种恶心的事情会发生自己身上,更没想到起诉会这么难,我以为我足够冷静可以应付,但我的决心和勇气还是被消磨殆尽了……”

    虞枭担心叶承平的情况,马上喊谢浩初:“他有留下联系方式吗?你去楼下找找看。”沈秋语深深地长叹一声,颓萎地坐在了椅子上,左手撑着额头:“只怕找回来也没用了……”虞枭记起沈秋语曾经也接触过一个应召女郎的强jian案,最后受害者迫于尴尬的身份和落魄的困境,不得不收钱闭嘴,最后离开了新城。这也是为什么沈秋语急切叫回虞枭,因为只有他懂她。

    沈秋语难掩疲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口饮尽:“虞枭,你也早点回去吧。”虞枭知道沈秋语需要独处,便退出了办公室,看到一无所获的谢浩初满头大汗,他急切地问:“虞律师,我没找到人,怎么办?”虞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已经尽力了……”

    “虞律师,为什么会这样?”年轻的谢浩初一时接受不了,几乎哭腔道。

    虞枭坦言安抚谢浩初:“记住你现在的感受,它会一直提醒你作为律师的责任感,你会成为一个好律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