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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通缉令

    小吴发现这几日栾豫行一直心不在焉的。常常皱着眉出神,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带着点笑意。要不是他没得到信儿,都要以为栾豫行已经接到调离这里的文件了。

    而原本对雾林山很上心的栾豫行这几日也完全不提雾林山的事,好像上一次去只有给雾林山送礼这一单纯的目的。小吴本身也不喜欢雾林山那窝匪,栾豫行不提,他便也不问。直到“雾林山蛮菩萨”这个名号再一次报到了家门前。

    小吴看着那份通缉令,脸色复杂。

    “按理说孟梁刚抢过徐长禄,应该不至于拮据到去抢窑子。这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雾林山这窝土匪虽不是什么善茬,但孟梁看着是个有原则的,打砸抢烧女人窝,听起来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万春楼遭匪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天正好还黑着,也正好是嫖客们都睡下了的时间。来人把万春路洗劫一空,连嫖客的钱都没落下。不仅如此,还杀了两个嫖客和一个妓女,临走又抢了三个窑姐上马。而这些匪报的绺子正是:雾林山。

    “哥,你觉得…这会是孟大当家干的吗?”吴桦林问栾豫行。

    栾豫行看着那张通缉令,沉默不语。

    这要是之前,他是不会信的。但是…那日在万春楼…

    栾豫行脑海里不可控地浮现出孟梁的哭泣声,告饶声,和高潮时绵软的呻吟声,很想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他不敢说。他不敢说这会不会是孟梁恼羞成怒后的复仇。孟梁不知道自己在万春楼被什么人所侵犯,所以把报复的利刃刺向万春楼。这不是没可能的。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去问问孟梁,但他如今怎么敢。

    栾豫行揉了揉额角,他自诩二十几年一直努力扮演一个绅士,一个好人。他不该犯下这样恶劣的罪行。那天之后他去了嘉明县的那间小教堂,跪在告解室里许久,顾左右而言他,即便面对神父也不敢说出这桩罪行。他想他这样的人是会被上帝唾弃的。因为他犯下这样的罪行后居然还会偶尔怀念那个让他失去理智的夜晚。

    可他明明不该那样对孟梁。这是错的,是卑劣的,是下作的。他伤害了孟梁。

    栾豫行想了一会儿,还是叫了小吴来。

    “去给雾林山送个信儿,就把这张通缉令给他们,别的话也不用说。如果真是他们干的,就当是提醒他们收敛。如果不是,也算让他们知道有人在顶着雾林山的名号使坏。”

    吴桦林:“…是。”

    栾豫行:“愣着干什么,去啊。”

    吴桦林:“哥,我能不能派别人去啊,雾林山那起子人也就孟大当家正常点,连那个二当家都粗鲁又无知,我一想到要看见他们就烦。”

    栾豫行听吴桦林这样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吴桦林。吴桦林最受不了栾豫行不说话还盯着别人看的这副样子,忙说了句“当我没说,我这就去”,就转身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栾豫行走到窗前看着小吴离开,心想他倒是想自己去。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梁。他优秀的演技实在是无法打过自己的愧疚之心。

    小吴办事效率很快,上午走的,当天下午就回来了。栾豫行问他什么情况,吴桦林说:孟梁说不是他做的,是有人刺头还王八,挂了他的名号干了这下作事。不过孟大当家倒是挺平静的,还留我吃饭来着,让我给你带个好。

    栾豫行听了这话陷入沉思,无意识地咬着嘴上的死皮。

    另一边,雾林山。

    孟梁打碎了手里的茶杯,气得站起来原地踱步。

    “他妈的,憋屈!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第一次叫人扣这样的屎盆子。不知道哪来的野狗,也敢报雾林山的名号!几天的功夫,我他娘变成嘉明县的笑柄了!它个万春楼也是晦气!打去那一次之后没一件好事!”

    万事通静静立在旁边,思索了一会儿说:“会不会是…鬼见愁干的?”

    孟梁和焦赞同时看向他。

    孟梁:“不是没可能…嘉明县总共有名有号的绺子除了我雾林山就只有他鬼见愁的‘雪里红’,他叫人剿得就剩一口气了,所以顶着我的号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他妈的!老子当土匪这些年,听说过抢地主抢伪军,没听说过抢进女人窝的,他朱小妹算什么男人!”

    朱小妹是“雪里红”大当家鬼见愁的真名。他家里三代单传,出生之后算命的说他命格奇特,当男孩养活不过三岁,当女孩养方能长命百岁。他爹便给他取了个女孩的名字叫“小妹”。鬼见愁万分唾弃自己这个名字,后来上山当了土匪,便自号“鬼见愁”,不许旁人提起自己的真名。朱小妹这个名字只有同行偶尔为嘲笑他时才叫上几次。

    “孟儿孟儿,”焦赞叫他,“不至于动这么大的气,你坐下歇歇喝口水。鬼见愁那里我是干过的。他人确实是个没脸下作的,只是嘉明县还有别的散匪,通缉令上也写当天去万春楼也就五六个人,不好说就是朱小妹干的。要我说咱们先派人下山打听打听去,看县里的人怎么说。”

    孟梁思索片刻,觉得焦赞说的在理。便对万事通吩咐道:“你带几个人,下山去一趟万春楼,打听打听那天去万春楼的土匪都长什么样,用什么武器,说话是不是本地口音。”

    鬼见愁他爹是从山东过来的,故而鬼见愁说话会带点山东口音,只要有人说听见那伙儿土匪里有人说山东话,便基本能确定是鬼见愁。

    万事通领了命下山,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能确定是鬼见愁。”万事通说。

    “鬼见愁被剿之后一直没有固定的窝。那天鬼见愁抢了万春楼之后是在滚石村落脚的。他把掳走的那三个窑姐扔给底下人,任由他们jianyin虐待。隔天就有一个没气了。鬼见愁以为死了,就扔在他们歇脚的那个人家家里了,给了那个老头一块大洋,让他帮着埋了。那个老头心善,看那个窑姐没死透就给她处理了伤口喂了药,真把命救回来了。我们到的时候那个窑姐也是刚找回万春楼,耳朵豁了,手指也缺了一个。估计以后再难接客了。”

    孟梁的眉深深皱着。

    万事通接着说:“那个窑姐说,领头的那个男人看着高高瘦瘦,但一身腱子rou。说话有山东口音,左脸从耳朵到下颚有一道疤,竖着。可以确定就是鬼见愁。”

    孟梁拍案。朱小妹这个畜牲,怎么配做人的…

    万事通:“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这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可是淹不死人也膈应死人了。”

    孟梁看了焦赞一眼。只一眼焦赞也明白了,咧开嘴笑了。

    焦赞:“我跟你想的一样,我早就想找他朱小妹算账了。上次剿匪军没干明白的事,咱们帮他们收个尾。”

    孟梁:“好,我要叫他雪里红这个绺子和鬼见愁这个畜牲,从今往后只能出现在嘉明县的县志里。明天开始就派人出去追查朱小妹的行踪。一旦发现,就彻底端了他!快过年了,咱们也最好赶在年前把这事办了,大伙都过个太平年。”

    说完这话孟梁盯着手边那张通缉令,眼神狠戾,一字一顿地说:“朱小妹,我誓杀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