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前夫视角

    “游阙，”母亲迟疑片刻，“你跟宋折……闹矛盾了吗？”

    正午的阳光充足，你正坐在书桌旁，垂着眼眸为自己换胳膊上的纱布与绷带。醒目的被丢弃在垃圾篓里的带血的纱布，母亲端着果盘上楼来找你，她先是担忧你胳膊上的伤势情况，又困惑为什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涂碘伏的时候很疼，你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听着母亲的询问，你缓慢抬起了眼，用一向平静的语气回应道：“他最近比较忙。”

    拙劣的借口。说出口的时候却又理所当然。

    母亲愣了大概两秒，“可是现在……不是在过年吗？”

    “——去年过年的时候，你俩不是还一起回家了吗？”

    一个借口、谎言，要用无数的借口、谎言来填补。

    似乎意识到这种事的麻烦程度，你选择了沉默。

    一阵静谧过后，你处理完了伤口，将卷上去的袖口扯下来覆盖住那一小截不自然的凸起。

    “没事的，mama。”你说道，“我俩很好，没出问题。”

    说这番话的时候，按正常人的心理，应当会心虚，会注意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可你没有。

    你只是继续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篓里。

    再低头的时候便听见了母亲略显颤抖的嗓音：“游阙……宋折是好孩子啊。”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得出这个结论，是自己的回答出了问题，还是什么——又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陪伴吧，血缘上来讲，她是你的生母，能了解到你的真实秉性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其实最开始跟宋折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是会有类似于“诧异”这类的情绪——来源于父母。

    那个时候，同性婚姻法还没有通过审核，还不是能去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的时候。因为明珏的一时兴起，你跟宋折谈恋爱、在一起。每时每刻你都在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不会让对方察觉到异样——可惜的是，宋折似乎从没有过这类情绪，又或许是因为单纯的傻。

    你向父母坦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一系列准备：如明珏所言，大部分的家长都是封建、迂腐，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已经令人匪夷所思，更何况是承认要与对方永远在一起这种发言——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是挨一顿训，挨一顿打，一身伤地回到宋折身边，消费这个傻瓜的同情心，让傻瓜心疼你、拥抱你。

    可是都没有：你的父母，只是皱眉，只是叹息。

    一句重话都没有，他们沉默，你也沉默，好久。

    只是说：算了。他们对你，并没有那么的苛刻。

    从小到大，你都是爸爸mama的好孩子，你从来都不会做让我们烦心的事情，因为你一直都懂事，特别懂事。

    你早熟，不调皮，我们一直都担心你的心理状况。

    你从小的性子就安静，能有个喜欢的人。

    不论性别，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那时候的母亲淌着眼泪，紧紧握着你的手，这样说道。

    你却头一次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来。

    你睁大了双眼，却连“感动”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为什么？你在想，在思考：自己明明出生在一个高知识分子的家庭里——美满幸福的家庭，父母通情达理，温柔善良。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来。

    没有人会告诉你答案，你的人生毫无意义，没有价值。

    ——你都知道，毕竟你是个无法感受他人情感的怪物。

    母亲见你迟迟没有回应，只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过吗？他过年的时候，除了来我们家，哪里都去不了。”

    “咱们家人多，热闹，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多不好。”

    眼里的情绪寡淡，你再次回应道：“他来不了。”

    “为什么来不了？”母亲又轻轻碰了下你的胳膊，“这个伤到底是哪里来的，谁弄的？”

    你微微一愣，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来，“明珏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