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发疯
夜色宁静。 街边的老旧路灯忽闪,蚊虫张开透明双翼带着嗡嗡声扑上去,杂乱无章。 池暮阳一手插兜,立在电线杆子旁边。幽深的瞳孔看着时迁背影逐渐远去,这才从兜里掏出烟盒。 打火机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他的鼻翼两侧,浓黑睫毛扑下阴影,显得狭长的黑眸愈发深邃难辨。 点燃烟草,火星子明明灭灭,有一缕融入夜色的雾气升腾。 他往后走了几步,半边身子倚靠在杆子上,黑色外套沾上一片灰尘。 前面即将要拐进转角处的削瘦身影却忽地在他的目光下停止步伐,转过身来。 已经隔了大约五十几米的距离,时迁的脸侧的轮廓都模糊不少,更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池暮阳下意识将烟蒂从唇边取下,漆眸倒还是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懒散又自有种危险的气息。 他们今天过得可谓是十足的放肆。 时迁听了他的要求,没去学校。 两个人快到中午才起床,吃过饭后便蜗居在卧室,凑在一起打游戏。 玩够了就开始zuoai,将近黄昏时,一起出去买菜,亲自做饭来吃。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电话,他也不会在吃完饭准备再做一次时扫兴地穿上外套离开时迁的家。 晚风吹拂,缱绻中带着股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池暮阳很快注意到这点不安,蓦然沉下脸,眉宇紧蹙,狭长的眼尾噙上戾气,盯着时迁略显模糊的脸看个不停。 他有所预感时迁会做出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却无法肯定具体是什么。 再者接他的车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他现在贸然过去不免会引起家里人的注意。 ……那样就不好了。 将夹在两指间的烟蒂左右揉捻,池暮阳察觉到时迁欲要离去的动作,本想着什么也不顾追过去时,一辆加长的轿车从红绿灯对面稳当驶过来停在路边。 车门自动便开了,池暮阳收回放在时迁上的目光,眸色不善往里看了眼,正巧与里面的人对上视线。 是他那个体弱多病,心眼不少的大哥,池非林。 饶是现在这样的天气,池非林仍穿着一身正经的西装。就连里面衬衫的扣子都严密系到最顶端,只露出一小截脖颈的皮肤。 若此时坐在里面的是时迁,池暮阳还能欣赏着多看两眼那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只不过里面的人是池非林,他只是再不能更随意地瞥上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唇边攀上几许轻嗤的意味。 他这个所谓的大哥,是父母从街上捡回来的。与他们家没有分毫血缘关系。 自他出生后,池非林在家里的地位大不如前,而待遇却没有改变,好吃好喝供着。 只不过这一切都抵不过池非林生来就不懂得知足的本性,还有莫名上涌的自信。 两年前的某一夜,池非林爬上了他的床,妄想发生关系以此恢复重视与将来的继承权。 还记得那股恶心的甜腻的Omega的信息素,彻底勾起了他心底潜藏着的所有暴戾。 他把池非林揍得半死,大半夜救护车来到家门前,池非林被抬上去。一同上去的还有家里前来劝架的众多alpha保镖。 也正因此,父母以为他的精神暴乱,那段时间又刚好赶上父亲在政界的动荡,他被强制送到了这个偏僻的县城里。 直到今天,影响父亲公司的动荡堪堪安稳下来。他便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只是没想到会是池非林来接他。 这样的蠢货能从那场动荡里活下来算是不易,此时坐在车里面的样子也是人模狗样的。 “烟掐了再上车。” 车里的池非林开口道,目光上下扫了池暮阳一眼,带着些傲慢与病弱的苍白。 还是没有变化,和以前一样蠢。 池暮阳目含冷戾斜睨了池非林一下,随即便猫着腰坐到最里面。 手里的烟在池非林回身看过来的视线下,再次轻轻含在唇瓣中间,吞云吐雾毫不顾忌地吐息着呛人的气味。 车内很快充斥着尼古丁的气息,刺鼻的烟油泛着靛青环绕在池非林身边,引起一阵不适的咳嗽声响起。 池非林眼里漫上水雾,转头再次看向池暮阳。 微红病态的眼尾半眯,姣好苍白的精致脸颊瘦削,不经意昂着头露出尖尖的下巴。 一副脆弱讨饶,惹人怜惜的模样。 可与表情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语气,强硬中带着咳嗽的喘息,“池暮阳,我说最后一次,把烟掐了。” 被病弱美人点到名的池暮阳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态,眼皮耷拉着,散漫的态度显露无疑。 眼看池非林将再次张口,池暮阳不耐地将烟蒂抿进唇里,犬齿轻碾。 他身体靠在椅背上,肩膀后仰少许,随后便抬起一只腿狠狠踹向池非林所坐的椅子。 椅背刹那间倒下,连带上面的池非林一同被这道力道极大的冲击跌倒在地。 宽敞的车厢发出一声闷响,池非林倒地的同时牙齿磕碰到嘴唇,嘴角缓缓流出几道鲜血。 “停车。” 池暮阳没有留给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后背至内脏的疼痛而不断在地上翻滚的池非林一点目光,直接朝驾驶座上的司机命令道。 轿车很快停下,因为过于突然,急刹车导致池非林滚着撞到了旁边的车门前,脸被磕碰出一片青紫的痕迹。 池暮阳此时站起了身,弓着腰坐到前排,将烟夹在指尖。随后用另一只手开了车门,一脚便将跌在车门旁的池非林踢出车门,蜷着身体倒在马路上。 “爬回来,我能考虑让你留在这个家。” 低沉的嗓音很明显带着慑人的强压感,池暮阳说完,垂眸放松靠在椅背,车门又自动上了锁,轿车开始行驶。 路上黑漆漆的,恰好到了一处荒山野地,传来不知是狼还是犬的吼叫。 池非林愣愣半趴在地上,模样好不狼狈,灰头土脸地攥紧了衣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又牵动嘴角的伤口,引发剧烈的疼痛。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池暮阳那一脚踹的极狠,到现在后腰也直不起来,坠坠发疼。 池暮阳,以后绝对饶不了你! 他眼里满是不甘不愿的怒红,纤长白指在地上扣出一条条划痕,就那样像只畜生似的,向路的尽头爬着。 …… 池非林这东西没有几分眼色,本来就因为和时迁分开而焦躁的情绪再度添上一把柴火,让他本就烧得正旺的烦躁情绪更加旺盛。 他必须早点见到时迁才行。 只有那样,才能平复心里一阵又一阵久久不灭的戾气与战栗。 -- 昏暗的拐角,时迁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池暮阳上车,直至车的尾灯在视野内彻底消失。 剧情依旧是顺利的,池暮阳被家里人叫回去,此时车上的人应该还有池暮阳家里收养的孩子。 池非林。 这是主角攻与主角受之间最大的绊脚石,比起他所扮演的微不足道的炮灰而言,池非林在剧情里的角色要更加重要一些。 主打黑色旋律的恋爱剧本里通常会有一个男配,一心一意只爱权势,愚蠢又想耍计谋的角色。而这种角色脑袋顶着万人迷的光环,谁都会喜欢上他。 而唯独只除去主角攻,池暮阳。不同于外表暴戾作风的深情内里,主角攻眼里只有主角受的存在。 池非林多次勾引不成,转而去勾搭白念思。 白念思当然没有主角攻的定力,他并不知道池非林只是池家的养子,与主角攻婚后的一个月,同池非林上床。 他的目的就是想要池家两兄弟为了他相互斗争,最后谁赢了他就跟谁,坐享渔翁之利。 然而,主角攻却不如白念思所料的为他打架,而是发现他出轨后便利落甩了他。 也不提离婚,控制着一切白念思触手可得的经济来源,达成特殊的HE结局。 时迁作为生命只维持到两个主角婚前的炮灰,窥探到池暮阳的家人来到县城后便慌张不已,只想着躲避。因此社会篇的戏份也不会有太多。 他走出拐角,前面不远处的路灯将落在地上的身影拉长,映照出他此时的动作。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时迁很快拨通一个号码。 “念思,我答应你离开学校。今天晚上我就会去机场,麻烦你准备一下。” 他的嗓音冷淡,放下手机后便直接坐进来到面前的出租车里。 -- 第二天。 二班的教室早早便是一片寂静,没人敢出声去触池暮阳的霉头。 学生们暗暗用手里的课本遮挡视线,小心翼翼将眸光放在一大早心情就不好的池暮阳背影上。 他们都感到奇怪,池暮阳一向不来早课,怎么今天不到七点便坐在位置上。 与此同时,学生们也注意到了池暮阳时不时往门外看上两眼的动作,逐渐心里都有了猜想。 ——他在等人。 而现如今不在座位上的人只有时迁和白念思。 时迁是不可能的,池暮阳在等的人只有白念思。 学生们眼里浮现出“磕到了”的光亮,此时都翘首以盼另一位主角的到来。 能让池暮阳成为现在这样茶不思饭不香的样子,白念思该是一位多有人格魅力的角色啊。 不愧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Omega,收服了这样一头暴戾的凶兽。 然而,直到上课铃响起,白念思依旧没有出现。 甚至连时迁都没有出现。 受气包走了,学生们感觉到空气中的高危信息素愈发浓烈起来,强悍的压迫力隐隐使得头顶的吊灯都晃动。 这样一来,吊灯顶部无人打扫的灰尘便落下来。一时间,教室里尘土飞扬,沙砾尘埃在一缕光线下相互交缠。 尽管是beta这样嗅不到信息素的存在也被池暮阳身上无形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落在地面上的频率稳而快。 学生们稍微松了口气,想着班主任的到来或许会使池暮阳收敛一些。 结果和他们想的差不多,班主任刚进门来,池暮阳便收了些外放的信息素回去。压迫感猛然降低,教室的氛围瞬间诙谐起来。 然而—— “下课把时迁同学的座位搬到教室外吧,他转学……” 班主任的话音未落,灯管却突然爆裂。玻璃渣子满头盖下,引起学生们尖叫。 不过这尖叫声很快消逝,在池暮阳面无表情站起来的瞬间,都被他的漆黑得如同深渊一样的狭长眸子震慑,噤声。 “时迁转学了?” 几乎是一眨眼,池暮阳的身影出现在讲台下,班主任的眼前。 他的声音很低,却有种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身后成型。 女性beta从未见过这种顶级强大的alpha,更不曾如此贴近这种极具压迫的高大身躯。只是本能地睁大了眼睛,点点头。 “对,昨晚时迁同学发来资料,很紧急地办了手续。” 班主任说完后,教室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毫无生气的表情出现在池暮阳脸上,连瞳孔都反射不出一点光芒。 他将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死死握紧,掌心片刻便鲜血淋漓,顺着绷紧的指骨流在地面。 去追。 池暮阳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把时迁追回来,锁在笼子里,标记他,让他的身体上充满自己的痕迹。 腾起的无尽可怖欲望使得池暮阳步伐都变得沉重起来,他朝教室门走去。 砰的巨响,将门扇飞在墙上,同时响起的还有人疼痛的喊叫。 学生们胆战心惊将视线放在门外被一同放倒的人,这才发现是姗姗来迟的白念思。 鼻孔流血,正躺在地上发出尖叫的呻吟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驯服那头野兽的主人。 他们恍然惊觉。 时迁,受气包时迁,才是那个抓着缰绳掌控恶兽身心的主人。 不敢置信与恐惧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升腾而起,他们回想着曾经欺负时迁的一幕幕画面。 极致的心虚与惧怕引得他们胃部痉挛,不断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