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酒吧后巷的男尸
亓弋跟着郗磊回到热闹的大厅,面上早已换回平日那份漫不经心的模样,转眼就成为穆修之后又一话题中心。 前来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他不去理会口袋里持续震动的手机,从容地跟人谈笑风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胃痛,再度来势汹汹地席卷向他。 他面不改色地用手按住胃部,继续跟人言笑晏晏,脸色越发苍白。 最后还是穆修发现异常,发话结束了今晚的聚会,替他解围。 “谢谢。”亓弋淡淡道了一声,就往停车场走去。 “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穆修拉住他。 亓弋淡漠而疏离地拂开了对方的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根本不给穆修继续纠缠的机会:“不用,司机已经在等我了,修哥今天也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他一路走去停车场,关上车门,亓弋终于不再强撑,两手挤按住胃部,身体蜷在后座上,闭目忍痛。 司机老于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亓少,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了……回家。”亓弋勉强挤出一句话,便不再开口。 老于不敢耽搁,将车子开得又快又稳,火速将亓弋送回家。 等他停稳车子,打开后侧车门,看着脸色惨白的亓弋,心下一惊。 “我送您上去吧?”老于把人扶下车。 “没事,我可以。”亓弋想起家里还有一个长得跟唐屿一模一样的余意,回绝了对方,“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的。”老于不再强求,看着亓弋走进电梯,这才离开。 亓弋费力地关上家门按开廊灯,却没有一眼看到余意,眉头微蹙,低声喊了一句,“余意。” “我在,刚刚怕有人送你上来,所以暂时躲起来了。”余意从没开灯的玩具房里走出来,眼睛盯着对方按在胃部的手,“你胃不舒服?” “嗯,帮我倒杯温水,药在……”亓弋皱着眉头,一时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以前这些事都有唐屿cao持,根本不用他担心。 “在卧室你那侧的床头柜里。”余意补充。 “嗯。” 亓弋闷哼一声,走到客厅,脱力地躺在沙发上,被酒精和疼痛折磨了一晚上,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望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华丽吊灯,视线渐渐模糊。 “阿亓,起来吃药了。” 亓弋感觉身体被人抱起,嘴里被灌入略带甜味的液体,他乖巧顺从地全部喝了下去。 随即,他感觉身体一空,隐约的脚步声后,被人放回柔软的床上,脱掉皮鞋盖好被子。 “阿屿,别走。”亓弋呢喃,伸手抓住那人。 “我不走。”余意由着他,弯腰半跪在床前,直到对方睡熟松开手,才离开卧室。 这一夜,亓弋睡得很沉,但是醒得很早,摸过手机,看到时间刚早上六点。 他放下手机,隐约想起昨晚有人给他喂药,抱他回房间,默默叹气。 他清醒地知道,就算触感再真实,也不会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亓弋起身洗漱完,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早。”余意走过来打招呼。 “早。”亓弋应声,“这周末我带爸妈们进山玩两天,你不用管我了。” “好的。”余意应声,“阿亓,你今早想吃什么?” “都行。做好叫我。”亓弋说完,走去书房处理工作。 他吃完早饭,换了一身清爽的休闲服,随手抓了抓头发,喷了唐屿昔日爱用的古龙水,坐上许久未碰的房车,回家接人。 进了家门,就见四老整齐坐在客厅喝茶闲聊,他调整好状态,笑着走过去打招呼,挨个叫了一遍 “爸,妈,唐爸,唐妈。那我们出发吧?”亓弋提议。 “好。”一行人先后坐进车里。 亓弋坐回驾驶席,系好安全带,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席,微微愣了愣神。 以前都是他跟唐屿轮流开车,所以从不觉得枯燥,从现在起,只有他一个人了,照顾四位老人的重担全都压在他肩膀上。 车内气氛过于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明显。 他又回头看向双方父母,看着他们露出不忍的表情,会心一笑,收拾好自己的心思,熟练地发动车子,奔向比雾山再远几十公里的贸山。 时值盛夏,山里正是纳凉避暑的好去处,放眼望去,满眼浓郁的深绿色,让躁动的心跳都慢慢舒缓了下来。 亓弋带着四位老人吃吃喝喝闲逛垂钓,短暂的两天周末很快过去,五个人默契地闭口不谈唐屿,仿佛他只是像以往那样去参加封闭实验,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而已。 把唐爸唐妈送回家,亓弋开车回了亓家,停好车后,跟着父母进了家门。 他今天难得没有哭着喊着要回自己家睡。 以往除了过年那几天他和唐屿被迫回彼此父母家住几天,其余时间都腻在他俩的公寓里惬意地享受二人世界,不论旁人怎么敲打都不管用。 亓爸亓妈看出了儿子的反常,谁也没有道破。 自从小屿走后,自家儿子冷静得跟没事人一样,忙前忙后处理各项事务,但他们知道,这冷静背后隐藏着的巨大伤痛,并不比老唐两口少。 亓弋越是表现得无所谓,不想他们替自己担心,他们才越担心,真怕有一天,儿子绷不住了,彻底崩溃。 虽然他们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尽量避免这一天到来,但总忍不住为此忧心。 毕竟如何面对生死这件事,不是别人费几句口舌就能一带而过的,只有当事人自己学会面对,慢慢从伤痛里走出来,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你俩不欢迎我回来住?”亓弋开玩笑地问,“那我回去了。” 说完,他作势要出门离开。 “欸……”亓妈开口挽留。 “骗你们的。我就是有点困,懒得开车回去了,所以今晚在家住。”亓弋调皮地笑了笑。 “我让……” 王姐给你热杯牛奶。 亓妈的话没说完,就见儿子走去厨房,熟练地用微波炉给自己叮了一杯牛奶,端着走出来。 “那我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别总胡思乱想。” 亓爸亓妈看着昔日里被唐屿惯得只会饭来张口的儿子,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心中的酸涩多了几分。 亓弋招呼完,就三步跨两步地上到三楼最东侧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杯,仰头一口气喝完牛奶,拿着杯子走去浴室冲洗干净,放到一侧,两手撑着大理石的洗手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懒得开车回家这样的借口实在是太假了,他这样爱车如命的人,当初恨不能离家出走投身职业赛车手行列的人,怎么会厌倦开车呢。 他不想回家,单纯是不想见到那个和阿屿长得一样,声音一样,却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复制品而已。 和老人们在一起的这两日,他无时无刻都在疯狂想念着唐屿,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恍惚地以为对方还在,只是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已。 他还记得自己差点当着四个老人的面,对着空气脱口喊出,“等你回来,老子铁定好好收拾你!” 他很庆幸自己忍住了,不然只怕会让他们轮流来安慰自己,这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镜子里的男人渐渐笑不出来。 他不愿见余意,怕自己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做出反常举动,万一没忍住把机器人砸个稀巴烂,或者把对方当泄欲工具cao到内部漏液烧坏主板,他都不知该找谁去修。 为了避免以上场景出现,他选择避而不见,等情绪稳定了再说。 亓弋脱掉衣裤,走到淋浴下冲澡。 全都收拾好了,他穿着睡衣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准备上床睡觉,接到了奎哥的电话。 他的动作一滞,拿着电话走到窗口,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等待对方开口。 “亓总,还没睡呢吧。”奎哥微微一笑。 “没。”亓弋应道。 “没有打扰您休息就成,我这边查到,唐总出事前车子送去保养了,他出事前一天,才把车子取回来,这事儿您还有印象吗?”奎哥问。 亓弋想了一会儿,才应声,“记得。” “他这次去的还是你们经常去的那家修车行,本来,我手下的人只是常规排查,结果却发现修车行近期的监控无故损坏丢失。更重要的是,经常给你们修车的小镇,他的尸体前天被人在西区酒吧街后巷的垃圾桶里发现并报了警。我的手下说,他的面部全毁,身中数刀骨骼尽碎,靠DNA比对才匹配到身份信息的。” 听完,亓弋深深吐了口气,转去抽屉里找烟,叼在嘴里,走回窗前望着外面,低声开口,“你继续说。” “这事儿发生后,我又去找车行老板丁一确认过,他说这次还是小镇负责唐总的车。目前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不同意在唐总车子上做手脚,被人弄死后,有人做了一张假的人皮面具,冒名顶替他完成了这件事。第二种是他的确做了,但事后想要借机再讹诈对方一笔,被反杀。目前警方还在调查杀死他的凶手,我这边也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嗯,有新消息,随时通知我。”亓弋淡淡地说,从听到阿屿车祸开始,他就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件,现在似乎离真相又迈进一步。 “好。我多嘴说一句,以我过往经验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高。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眼下这段时期比较敏感,你外出的时候,多带点人,注意安全。”奎哥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嗯,我知道了,先挂了。”亓弋放下手机,把咬变形的烟,揉成团弹进垃圾桶里。 他睡意全无,转身去了隔壁的影音室,找了一部唐屿以前爱看的老电影,沉默地窝在沙发里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