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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手指

    翌日,方大夫结束针灸之后和江屹川商量:“他右手的手指当初断的时候没有好好治疗,但幸好筋脉还是好的,所以如果能够调正了,以后手指都还能用。他现在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可以考虑这个了。”

    “要怎么调?”江屹川问。

    “掰断了重新接。”方大夫若无其事地说。

    江屹川一时没说话。他看了看正坐起来穿衣服的飞沉。飞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好像他们所讨论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有飞快瞥过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慌。

    “治不治?”方大夫问。

    “治。”江屹川说。

    “那行,现在就做吧。”方大夫把盖好的药箱再次打开。

    飞沉这才开始露出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害怕。但他没出声,只是坐在床上看着方大夫把一些药膏,绷带什么的摆到案桌上。

    “会很痛。”方大夫指挥江屹川,“你把他绑椅子上吧,我怕他挣扎。”

    江屹川点点头,转头去找绳子。飞沉自觉地从床上下来,按方大夫的指令坐到案桌旁的一张椅子上,手分别放在两边扶手上。

    没有人跟他解释什么,也不会有人抚慰他。他嘴唇微微张阖了几下,方大夫似乎听到他发出了几个气音,但是没有听清是什么,也没有很关注。

    江屹川用长绳把他上半身缠绕捆绑在椅背上,小心地避开了下侧肋骨的部位。

    他被好吃好喝地养了七八日,虽然仍然很瘦,但总算没那么像骨头架子了。江屹川摸到他身上手臂上都有了薄薄的rou。

    很快飞沉小腿也被分别捆在椅子腿上,手臂则固定在扶手上。

    飞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快速地眨着眼,来回看方大夫和桌上的东西。他的左手紧紧抓着扶手,指甲几乎抠进木头里。

    方大夫又说:“让他咬着点东西,免得万一疼得厉害了咬伤自己。”

    江屹川便取下汗巾,叠了叠。飞沉又自觉地张开嘴,咬住了江屹川塞到他齿间的汗巾。他眼里起了雾气,眼里有点红。但他很快把眼睛闭上了,没有让人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方大夫很快做好准备,也不多话,直接抓住飞沉右手小指在扭曲的地方用力掰折下去。

    指骨被硬生生掰断的痛是难以想象的剧烈,可却仅仅只发出非常轻的一个小小声音。飞沉喷出粗重的鼻息,喉咙深处滚动出一声沉闷的哼叫,他的颈部和额角暴起青筋,整个头脸都渗出汗液。

    江屹川看得出他被项圈勒得太紧,喘气变得很费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解开那个限制他魔息的项圈。

    无名指很快也被掰断。飞沉发出类似嘶吼的声音。他单薄的身体在绳索的捆缚下失控地发抖,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额角鬓边的碎发都湿了,像红褐色的海藻,凌乱地黏在脸上。

    方大夫面无表情地放开无名指,立刻又抓住了中指。

    方大夫观察着剩下的两根手指,片刻后看向江屹川,道:“剩下两根手指你来。这两根断的位置不止关节的地方,我没内力没灵力,靠手力掰不准。”

    江屹川坐在方大夫让出来的小凳子上。他捏起那根弯曲的中指时,飞沉呜咽了一声。他微仰着头,紧闭着眼,喉结滑动着,薄薄的胸膛在绳索捆缚下艰难地小幅度急促起伏。

    方大夫道:“每个弯折的地方都要弄断,动作快点。但是要小心控制好力道,不要扯断筋脉。”

    飞沉的中指和食指除了前端的两个小关节,都分别有一个指节有怪异的扭曲弯折。江屹川手上凝聚了灵力,在飞沉模糊且压抑的哀叫里干脆利落地把这两根手指指骨的旧伤一一再次折断。

    完事后,他很快退开,让方大夫给飞沉的指骨接驳,敷药,用特制的小夹板固定。

    折断是一次折磨,接骨的时候又是一次。方大夫捏着飞沉手指里的断骨,摸索着移到正确位置。断开的骨节来回戳弄着血rou,但飞沉浑身肌rou紧绷痉挛,死死咬着嘴里的汗巾,没有再发出除了喘息之外的声音。他前胸后背的衣服上都被汗液洇湿的了,煞白的脸上也满是水痕,不知是汗还是泪。

    “能恢复好吧?”江屹川看着方大夫有条不紊地安置飞沉右手的四个手指。

    “恢复如初不可能,八九成没问题。”方大夫说,“这手十日内不要碰水。我会每日给他换药。”

    江屹川看他已快处置完了,便把捆缚飞沉的绳索解开。又准备从他口里拿出汗巾。但飞沉全身都绷得极紧,嘴巴一时竟松不开。江屹川扯了两把,皱眉道:“张嘴。”飞沉才终于松开牙关,让他把汗巾拿出去。

    他原本想用这条汗巾给飞沉擦擦汗,但汗巾已经几乎全湿透了。他换了一条,把飞沉脸上脖颈上的汗擦掉。

    方大夫收拾好药箱,离开了房间。江屹川看飞沉衣服汗湿得厉害,又拿了一件衣服让他换上。

    “谢谢主人。”飞沉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把衣服放在床上,用单手脱掉身上的衣服,再拿了新的那件,先套上右边衣袖。

    最初给他第一件衣服的时候,江屹川就见过他是如何用一只手穿衣服的。当时他没帮忙。此时飞沉右手四个手指都绑着夹板,比当初累赘许多,加上断骨之痛,他穿得格外小心。江屹川叹口气,帮他把右边袖子小心地拉上去,再抖开左边让他把左袖也穿好,然后合严衣襟,系上一条软布腰带。

    “谢谢主人。”飞沉垂眸道。

    “洗漱的时候注意些,右手不要碰水。”

    “是。”他的表情谦卑恭顺,已经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被掰断四根手指的痛苦。江屹川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夜江屹川没有做噩梦,但他也没睡好。他想起昨夜飞沉陷在噩梦里死命抠着项圈的样子不由担心他会不会碰到右手。

    用老法子开了飞沉的房门,江屹川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指尖燃着一小簇灵气火焰。飞沉睡得并不安稳,眉头锁得紧紧的,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梦话。但他两手都安安分分地放在身体两侧。

    江屹川靠近他,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飞沉的声音含糊不清,江屹川费劲地辨认了一会儿,听到他喃喃说的似乎是:“不疼……不疼……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江屹川怔了怔。他在梦里安慰谁?

    “飞沉最乖了,一会儿就不疼了……”飞沉又呢喃一句,突然发出一声啜泣,紧闭的眼角滑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