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今年的清明节没有下雨,但节后的小半个月里却一直阴雨连绵。时周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他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反应了一会,才慢慢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没有七点钟来敲门的虞章景。 窗户外面起了雾,因为没有风,云是静默的,凝结成一团压得很低,明明是春雨,却让人觉得阴冷沉闷。 时周觉多,从睁开眼睛到脑袋清醒的过程也比一般人慢,半闭着眼睛洗漱完才有醒过来了的感觉,从衣架上摸了一件薄的毛衣开衫穿在睡衣外面,趿着拖鞋熟门熟路地摸去琴房找虞章景。 星期六的早晨虞章景大多数时候在二楼的琴房弹钢琴,时周没什么事情,一般就跟着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随手翻阅一些没有营养的娱乐。时周对钢琴一窍不通,有时候会很好奇地看虞章景练琴,虞章景带着他上手去按过琴键,时周因为有点紧张而全身僵直,虞章景就笑着掰他僵硬的手指说他是小僵尸。 但今天的琴房里并没有人。 时周慢吞吞地走下楼,小餐厅里准备好的煎蛋三明治和牛奶已经凉了,如果迟起的人是虞章景,应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更换过期的东西,随时随地为他供应刚烹饪好的东西,但很可惜,现在要吃早餐的人是时周。 时周不是很在意这种轻慢,也不想用自己能做的事情麻烦并不喜欢自己的人,他花了三分钟时间把早餐加热完,坐下来吃早饭的同时开始想虞章景去了哪里,可能是想得有些入神,当他的手机突然在睡衣口袋里开始震动时他下意识地认为是虞章景的来电,接起来后听到的声音却是陌生的。 那个人在手机里轻浮地叫他时周弟弟,声音经过电流的加工有些失真,时周在他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才反应过来给他打电话的这个人是李勋。 时周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还在记仇上次李勋对他说虞章景的坏话,犹豫了一会,连推销电话都不好意思挂断的时周生平第一次在对方还在侃侃而谈时没有礼貌地按下了红色的结束通话按键。 对面应该也没想到时周会突然挂掉电话,过了一会又打了过来,时周想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李勋放进了黑名单,但李勋又锲而不舍地换了号码对他进行电话轰炸,时周被烦得想关机时李勋终于换了策略,给他连发了几条短信,时周没来得及关掉,绿色的气泡就弹出到桌面上。 “是不是很好奇虞章景今天去了哪里?” “他现在在城西的墓园,今天是他mama的祭日。” “他mama是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的,今天才是虞章景真正的生日。” “好可怜,出生是一场灾难,永远庆祝不了自己的生日,连快乐都是罪恶。” 李勋重复发了很多内容一样的短信,时周的手机是从时秋心那里淘汰下来的产品,已经用了很多年,在这种狂轰乱炸下终于死机了。 时周坐在原地握着发烫的手机发了一会呆,很迟钝地注意到今天家里所有的花瓶里插的都是白色的菊花。 虞章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他随手把伞立在门边,雨水顺着黑色的伞面流在菱格地毯上,变成曲折蜿蜒的深色花纹。 时周那时候正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他手下游戏人物存话的时间一直很短,刚站起来就倒下,但他还是不停机械地摇动着摇杆,动作都变得有些麻木。 但他在听到声音后还是很快地抬头了,虞章景站在门边解领带,身上穿着很正式的黑色西装,头发和肩膀上沾了一点水,小片深黑色的衬托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一些无机质的苍白。 不知道是对着屏幕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看到虞章景的一瞬间时周突然觉得眼睛很痛,一直到虞章景走过来用手擦他的脸时他才发现他在掉眼泪。 虞章景蹲下来很轻地把他抱进怀里,微湿的发梢扫过他的后颈,有一瞬间时周误以为那些水珠也是眼泪。 虞章景说:“没告诉过你,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我和我父亲去扫墓,山上的雨太大,耽搁了很久。” 有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人都没说话,虞章景又笑了笑说:“很抱歉之前骗了你的生日快乐,她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其实今天才是我真正的生日,只是我父亲在我出生后改了日子。我的出生其实不被期待,也很难在这天拥有快乐。” 时周想起以前时秋心给他过生日,每年都是一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生日蜡烛是买蛋糕送的,因为不要钱所以他们不心疼地在蛋糕上插了很多,时周在时秋心的生日歌中把蜡烛吹灭,时秋心祝周周身体健康快乐成长,他祝时秋心天天开心工作顺利,两个人分着把蛋糕吃掉,奶油是劣质的,但甜味不是虚假的。 时周学着像时秋心那样用手心蹭了蹭虞章景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觉得遇见你很幸运,命运告诉我,我一定在出现在这个世界前就已经在期盼你的降临。” “如果在每一年的这一天你都觉得难过,那希望你可以在剩下的时间开开心心。” 时周哭过一会,眼前朦朦胧胧,看不大清虞章景的神色,只感觉到虞章景突然抹了一把他水淋淋的脸,过了一会有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