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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二集01章:冠盖京华 天威浊浑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来日金銮殿面圣也当如此镇定自若,方显崑崙大弟子的风范。”

    “夫君,不知圣上何日传召征儿?”

    林瑞晨为丈夫捧来热毛巾解乏。

    “圣上已知征儿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时日,也不忙。征儿,明日在城南,京城裡的年轻才俊们文武会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脸。雁儿,你久未来京师,也该去见见老相识们了。让征儿陪你去。““正有此意,明日正要与吴公子一同前往。”

    韩铁雁语气平缓全无起伏,似乎云澹风轻,胡浩略感惊异,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韩铁雁提出告辞:“天色已晚大哥应是回府了,我也该回去看看。胡叔叔,林姑姑,这便走啦。改日再来探访。”

    “韩小姐,我送你回去。”

    吴征正呆得不耐烦,自告奋勇。

    “去吧去吧,征儿别惹事。”

    林瑞晨目光扫视,早看出两人间时常眉来眼去暧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来。”

    “这小鬼头……”

    韩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败,韩铁甲在战场上威勐无双,处理这些活儿便大有欠缺。

    韩铁雁微噘香唇,似有不满,更加感慨。

    “小妹回来了?”

    韩守韩图早早回来禀报过,韩铁甲虽未去胡府迎接,却始终在入门的庭院处等候。

    韩铁雁久居韩城,韩铁甲军务缠身,兄妹俩也有许久未见,心中都颇为激动。

    “大哥!”

    韩铁雁迈开长腿奔将过去,投入大哥的怀抱,看得吴征艳羡不已。

    兄妹俩亲暱一阵,韩铁甲虎目瞪向meimei身后。

    吴征慌忙施礼:“见过韩将军。”

    “你就是吴征?”

    韩铁甲龙行虎步趋近身来一把揪住吴征衣领,“你接近小妹到底打的什么鬼心思?”

    后半句压低了语声,仅有两人可听见。

    “诚心敬佩,真心喜欢,别无他意。”

    吴征不为所动直视韩铁甲双目,宜然无惧。

    “喜欢?你配么?”

    韩铁甲裂开血盆大口,彷彿要将眼前可恶的小子一口吞掉。

    “配不上,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

    吴征澹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你永远配不上!”

    韩铁甲手腕发力将吴征甩出大门。

    韩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这一甩更是用足了内力。

    一股沛不可挡的大力袭来,吴征像只小鸟般被远远甩将出去。

    但在空中这隻鸟儿振翅高飞,单臂在大门横樑上一勾,反折跃回轻飘飘落在原地:“我会配得上!”

    “光是轻功好有什么用?吃我一掌!”

    蒲扇大的巨掌袭来,劲风逼得吴征气息一窒。

    “大哥,别……”

    韩铁雁心中惶急,韩铁甲的掌法之霸道凶横她当然一清二楚,吴征年纪尚轻万万接不下来。

    吴征右脚后退半步,似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大喝一声右掌拍出,一身运到了极致,出乎兄妹俩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让吴征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又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苦笑着抹去嘴角血迹。

    抬眼看见韩铁甲拦住小妹,韩铁雁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吴征捂着闷疼的胸口道:“没事没事。韩将军好功夫。”

    硬气归硬气,疼也得表现出来,否则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果然韩铁雁看他一脸痛苦,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没事?再不滚出去,下一掌可就没那么简单!”

    韩铁甲怒意愈盛,鬚髮虯张犹如天神下凡。

    吴征咧嘴一笑:“韩将军您误会我了……”

    话音未落,韩铁甲巨掌又到,当真是个说到做到的脾气。

    吴征无奈之下强行提气,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韩铁雁甩开大哥阻挠急急跑来扶起吴征:“你没事吧。”

    吴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艰难摇头,推开韩铁雁道:“还好还好,你别管了。”

    百忙之中还不忘向韩铁雁挑挑眉毛,略作调戏。

    “看不出来,倒是条不怕死的硬汉子。”

    韩铁甲终于动容,微眯双目虎视眈眈。

    “怕死啊,谁能不怕?”

    吴征潜运内力调匀气息:“不过有些时候人得战胜恐惧对吧?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这是勇气!不知韩将军在军营裡说过这些没有?”

    “没有,改天我会说。”

    韩铁甲郑重提掌作势,似对这句话甚为认同:“这一掌还要再接?会没命的!不过你若能挨下来,我不再为难你。”

    “韩将军小看在下了,死不了。”

    吴征吐了口长气亦摆好架势:“这一掌再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来。明早还要与韩小姐出游,在下要取个巧。”

    “随你。”

    韩家掌法有其独到之处,这一家人似有祖传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子。

    吴征一路与韩守韩图纠缠不清,也领教过阳关三迭的威力,自是知道这种内外力迭加的运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个实,但吴征在双掌相交的一瞬间双足点地,藉着飘空后飞一路卸去巨力。

    施展开来,韩铁甲的掌力内功顺着身体表面从掌上传至足底,落地时被强逼出来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个浅浅鞋印。

    饶是如此,吴征依然浑身剧震,嘴角再次冒出血丝。

    吐出口浊气,吴征咬牙道:“韩将军,够了么?我学好轻功固然是为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韩铁甲默然半晌,迈步走近低声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七年前发过誓,今生今世谁敢伤害小妹,老子会不计一切代价活撕了他。你最好给我牢牢记在心裡。”

    “用不着记住,在下只想韩小姐开心快活,可不会伤了她。”

    虽然伤势不轻,吴征仍笑吟吟道。

    韩家的大哥,掌控三万精甲的大将军,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韩家派来试探来着,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极大的肯定。

    吴征低头一礼,又向韩铁雁挥手道:“韩小姐,明早我来接你。”

    挥手告别,目送吴征离去韩铁雁怅然若失,这几日朝夕相处实是有生以来未尝的新奇。

    那一双炯炯有神,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彷彿洞穿了她的内心世界。

    她从未见过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

    体贴,爱护,鼓励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小妹,你知道大哥是为你好。”

    韩铁甲望着meimei的神情,再耿直也知她已动了情。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但别同情我,可怜我。你刚才打的那个人告诉我,我不需要人同情和可怜。”

    韩铁雁嫣然一笑,一福告退。

    看着小妹飘然而去的倩影,韩铁甲一阵恍惚。

    多少年未见她如此开心,如此动人了?铁衣,只希望你的判断是对的。

    你一向什么都猜得准,猜得对,这一回一定也是如此,对吧?回到七年未归的故居,内裡的陈设一如既往,可见大哥虽粗疏但这裡一直很上心。

    提前归来的春雨早将各色用品摆放整齐,打开衣柜,自己最爱的着装一排排挂的整齐。

    韩铁雁怔立着犯了难,明日,我该穿上哪一件?“配不上,但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

    一句硬邦邦的话,却似最火辣热烈的情话始终在心头萦绕,让韩铁雁脸红心跳。

    女郎赌气地关上衣柜哼道:“凭什么?等配得上再穿给你看。”

    话音刚落,脸已羞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吴征回到胡府,不敢去见林瑞晨推说累了早早回房。

    身上的伤势不轻,心头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

    韩铁雁就是韩家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痕,以内伤换来如此的结果,实是再满意不过。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说过的话,终有一天他会配得上那位英武的女英雄,光明正大地踏入韩家提亲。

    鸡鸣三声,吴征早早起身。

    两世为人第一回相约佳人出游,心中无比激动。

    老子也约会了啊啊啊!只不知那位英武的丽人现下是否和自己一样忐忑不安?而今日两人一同出现在文武会友之地,怕是引起的轰动也不会小,或许还有sao乱和刁难?吴征冷笑一声,来吧,来什么老子都接着。

    用过早膳,吴征骑上马迫不及待地来到韩府门口。

    倒不是从胡府借不来马车,他实在爱煞了韩铁雁骑马的样子,那笔挺的身姿,紧夹马腹的修长玉腿,将美艳女子中极少见的英武衬得淋漓尽致。

    不待通报,韩铁雁已迎出府来显是也期待已久。

    吴征眼中一亮,韩铁雁一如既往的仕子装扮,却分明多了不少女儿家的小心思。

    金丝滚边的束髮,系得更紧的腰带都让她更增女人味儿。

    那双长腿更是最显眼的部分,韩铁雁深知它们的魅力,长达膝弯的黑色牛皮长靴紧紧箍着细长有力的小腿,让人一眼都移不开的目光。

    韩铁雁接过僕从手裡的马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犀利。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场绵绵细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虽是日头初升,繁华的成都城已开了早市,南城裡都是叫卖与採买的人群,一对璧人招摇过市,马儿神骏,男俊女靓,引来人群一片侧目与指指点点。

    醉仙楼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红火的酒楼,没有之一。

    五层高的巨厦佔地足有二十亩,无论是正式的招待还是朋友小聚,或是寻欢作乐,这裡都能让客人满意。

    自三日前醉仙楼便开始轮班,只为准备在成都城裡也堪称盛事的文武会友。

    京城裡有名的年轻才子与武功高手齐聚一堂各显身手,对于求贤若渴的大秦朝廷而言,都是发掘人才的关注地。

    三年一度的盛会,正是后起之秀们声名鹊起或是巩固地位的绝佳舞台。

    韩铁雁参与过一次盛会,路上已向吴征分说明白。

    两人来得算早,吴征见与会的人流来得尚不多刻意绕着醉仙楼转了一圈,也算对当世的顶尖会所有个初步的瞭解。

    “雁儿,果然是你!”

    惊喜的女声响起,韩铁雁闻声忙跳下马拉着来人的手欢喜道:“瞿jiejie,今日你在这儿当差么?”

    二女似是姐妹淘叽裡呱啦说个不停,吴征见来人身着捕快服饰,顶上高冠插着总捕头象徵的两根翎羽。

    看着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能坐上这个位置,显是极有本事。

    她双眉轩昂,圆目如星,高挺的鼻樑下两片香唇莹亮丰润,极为厚实,彷彿饱水欲裂的红樱桃,见了便想咬上一口。

    身材虽比韩铁雁矮了半头,依然掩不去双腿笔直圆润,腰肢纤细又结实,一对酥胸将上衣高高顶起,又圆又沉。

    两女亲暱寒暄了半天,韩铁雁才想起吴征还在等候,呐呐地不好意思介绍道:“这位是成都府总捕头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吴征偏头,韩铁雁自然没看见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与警惕,诧异中礼数缺不得:“见过瞿总捕头!”

    “想必这位便是崑崙首徒吴公子了!“瞿羽湘及时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礼道。

    又寒暄一阵,瞿羽湘道:“雁儿回京真是喜事,文武会友不久便要开始,还是早些上去罢。改日得了空儿再来相聚。”

    告辞了瞿羽湘,吴征与韩铁雁一同步入醉仙楼。

    两人自韩城起结伴而行早已传遍京师,何况吴征在城郊将执金吾左中侯家的儿子吕建章摔入粪坑,人未出现便已名声大噪。

    四周早早投来或艳羡或鄙夷甚至是敌视的目光。

    五层的高楼当然早早分了阶级,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则需从一层开始逐级挑战。

    但韩铁雁虽名声不佳,仍有御封的都尉官职。

    吴征则是崑崙大弟子,在江州更是斩杀巨寇入京面圣,都是有资格直上五层的。

    韩铁雁目不斜视,虽有吴征的陪同,面对各异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轻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吴征并未多说什么,能说的已说,能做的已做,有些心理关口旁人帮不上太大的忙,总要她自己面对克服的。

    五层上约有二十人,俱是家世无可挑剔,身负精妙文才与超凡武艺的年轻英杰。

    其中尤以白云书院张彩谨,虎贲校尉杜逐云之子杜元辰,尚书左丞俞人则之子俞化杰为最。

    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韩铁雁甚勤,今日重见却都百感交集。

    张彩谨是名白面书生,身子骨看着柔弱想是不通武艺。

    见了吴征陪同韩铁雁前来,无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

    七年前他对韩铁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颠倒,西岭边屯事件后为名声前程计便不敢再与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见英武女子风采更甚往昔,旁的不说光这一副皮囊都是极爱的。

    吴征与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吃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韩都尉不在韩城享受安乐窝,又回京城来招纳新的面首么?”

    一语双关,既讽刺韩铁雁,又嘲笑吴征紧随一隻破鞋。

    韩铁雁面色铁青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在吴征面前被揭开疮疤,心痛难当。

    朝张彩谨怒目而视中不忘瞟了一眼吴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啧啧,作死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

    吴征露出森森白牙狰狞一笑后左顾右盼:“店家,昨晚还有未倒的夜香桶么?”

    张彩谨听得汗毛倒竖,当时怂恿吕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儿,同伴的悲惨遭遇固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惨象就不禁反胃想吐。

    此时被吴征一吓当即不敢再言,更不敢望向吴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发抖。

    俞化杰高座正中一张空着的座位左侧,闻言微微皱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将至,你们这般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这位文武双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儿人家出身,一言既出,原本待呵斥吴征粗鲁的几人不敢再说,五层裡恢复了吴征与韩铁雁来前的文雅平静。

    吴征见他白淨面皮眉长眼细,年纪轻轻已在下颌蓄起短鬚,嘴角一撇也不多言,心中暗道:一帮样子货,玩不过你们几个毛都长不齐的傢伙,老子也白活了四十来岁。

    五层的好位子已被坐满,只有角落裡尚有空地,醉仙楼侍者早搬来两张座椅放好。

    清晨的阳光斜照,这一处空位正对着开启的窗户,倒被日头照了大半。

    吴征也不怪罪,将不被日头照射的位置让给韩铁雁,自家迎着阳光坐下。

    可惜坐没坐相在椅子上打着横,膝弯挂着扶手,倒像横躺在椅子上。

    韩铁雁明知他如此作为必有所图,但那样子实在太过吊儿郎当,仍忍不住皱眉道:“你坐好些,一会儿宋大人看见了不好。”

    吴征回头朝她眨眨眼,拍着正被日头照射的肚皮道:“肚子裡的书太多,不晒晒怕要发霉了。”

    韩铁雁扁嘴送出个胡吹大气的鄙视,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

    腾腾腾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头戴五品官帽,双手后背甚为威严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层,目光一扫落在吴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书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

    俞化杰身背中书主书的七品官职,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见人主动迎迓,隐隐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点头回礼,似对方才夸夸其谈的狂悖之徒颇为不满,环顾全场道:“学问一道无边无涯,学海泛舟更虚秉持敬畏之心,尔等当谨记学海无涯时时戒骄戒躁,方能成国之栋樑。”

    众青年才俊均低头受教,唯独吴征一边大声鼓掌,一边以极度不满的眼神向张彩谨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赃嫁祸气得白云书院骄子脸色发青。

    宋大光训话完毕,俞化杰伸手虚引要请他坐上主位。

    宋大光摆手吩咐道:“本官今日仅是主持,另有贵客来临,多加两处位置。”

    吴征眉头微挑,文武会友多年未变,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来坐镇,不想这一届出了变化,尚未来者显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为何?与韩铁雁对望一眼,见她也是微微偏头皱眉,状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侧坐了,等候中一众才子侃侃而谈,或说学问,或以诗词相对。

    韩铁雁不通文才,吴征则除了韩铁雁之外目无馀子,两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听了许久兴致大发,昨夜一场春雨将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题道:“本官以春雨为题,诸位小友一展骥足,能者以此为綵头。“手中取出一面温润透亮的玉珮,不是凡品。张彩谨此前被吴征削了面子,闻言精神一振,吟诗作赋正是他所长,便是俞化杰也不如他。此刻澹定从容成竹在胸,心中盘算已定,面带微笑举起茶碗慢饮,倒不急于上前卖弄。宋大人出题自是搭好了才子们展示才学的舞台,纷纷有人上前一展所长,或随后吟哦,或大笔一挥而就,热闹纷呈。张彩谨越听越是澹定,待得转了一圈,通文才着仅剩吴征与他二人时,方才摇头晃脑行到长桉前提笔挥毫洋洋洒洒:草色烟光尘世裡,杨柳依依见流萤。天公频催土欲动,清雷一声降万丝。笔锋遒劲力透纸背,竟写得一笔国手好字。白云书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长桉前观看,见张彩谨信手挥洒诗好字靓,不由击节称讚:“妙,妙,不愧白云书院高徒。诗文意境极高,这一笔字更是让本官自歎弗如。”

    张彩谨躬身答谢不断谦敬,已是稳稳独佔鳌头,这可急坏了韩铁雁。

    吴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终在沉思,韩铁雁也不好打扰,见他此刻仍魂游天外,韩铁雁一颗芳心早扑在他身上,哪愿得意郎君被人压下一头。

    忙拍拍吴征肩膀道:“喂喂,你不去写一首?”

    吴征回过神来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写什么?”

    韩铁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为题令大家作一首诗。”

    吴征不愿参与这等无聊的事情,韩铁雁冰雪聪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明明只是自由发挥,到了吴征这裡就是“令”

    了。

    至于怕他作不出来丢丑?开玩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写一首盖过张彩谨的又有何难?吴征此前神游方外不明所以,见张彩谨捧着墨宝洋洋得意,以为不仅要作诗还得写出来才成,佳人开口怎能拒绝?“让一下让一下。”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片吹捧声中甚为刺耳。

    吴征分开人群来到长桉前,见了张彩谨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脸。

    前世他也是毛笔书法爱好者,然而只是业馀水平从未经过专业培训。

    今生写字也不多,一笔字若是放在前世那还算工整,放在此生……摇头提笔,饱蘸浓墨,本是有些无奈,落在旁人眼裡这个一贯嚣张的崑崙大弟子就是又在讥讽嘲笑,不由引发公愤。

    宋大光听声识人,一下便知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无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好在吴征在崑崙与青城两派大比中闯下极高的才气名头,才能让他强忍着性子看下去。

    吴征提笔落纸先写了好雨两字,诗文意境堪称浅白得无以复加是个人都能作,那一笔字与张彩谨的一笔更是犹如狗爬一般,看得韩铁雁都无地自容,心中暗道:比我的字还难看……嘲笑奚落声中,吴征越写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诗文取胜,字是没得救了。

    越写奚落声越少,到第二句时已是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发一言。

    一首五言律诗写完,宋大光不待墨迹干去,火急火燎捧起纸张,双目瞪视良久情不自禁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这……绝妙好辞,绝妙好辞!当真是,哎。”

    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极,似是歎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无此能为。

    “够了么?”

    抄袭绝代大诗人的作品,如此反应是理所当然。

    吴征见韩铁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热打铁,只要佳人开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吴贤侄还有佳作?快来,快来!”

    宋大光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么佳作让宋大人如此讚赏?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读一番!”

    女子声音响起,甜糯中带着肆意的浮华浪荡,梯口呼啦啦竟涌上二十来人,比五层裡原有的人还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颇有兴趣。”

    两名女子联袂而来,俱是典型的川中女子身材娇小,玲珑浮凸,俏脸上更是浓妆艳抹,一身服饰露出胸口大片雪艳艳的白rou登时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们却一派自然浑若无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头施礼:“下官见过东方郡主,夜花夫人!”

    韩铁雁闻声起脸色便不太好,吴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了。

    吴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预感越发证实,低头行礼时向韩铁雁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应付,你别说话。”

    东方是个封号,并非複姓东方,郡主接过宋大光手中的“墨宝”

    与夜花夫人通览一遍,啧啧讚不绝口。

    东方郡主向韩铁雁浪荡笑道:“meimei真是慧眼选中如此人才,倒教jiejie好生羡慕!咯咯咯,jiejie带来的人裡看中了谁?要不全挑了去,jiejie斗胆与meimei换换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参上一腿,韩meimei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尽可带走。咯咯咯,东方郡主是否介意与本夫人来个一床双好?”

    韩铁雁的心彷彿沉入深渊,七年前的梦魇过后,整个大秦国都将她与这两名女子做比,她对此极为排斥,甚至暗暗腹诽过:两个自甘堕落的sao货。

    只是事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与她们至少在名声上没有了任何区别。

    在韩城事实上是在逃避,然而刚回京城便遇上了与自己齐名的二女,在吴征面前!那样的话她们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却让韩铁雁噁心得想吐。

    总算还记得吴征吩咐过的话,韩铁雁只微笑回礼一言不发……“夫君,你让征儿一人去应付这等场面,不是强人所难么?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林瑞晨面色忧虑。

    “圣心难测。韩家送出了雁儿隐忍多年,圣上是否已改了态度谁也不知道,不借这个机会试试怎么能成?至于征儿,一来这么做是为他好,早早探明圣上的态度不日面圣时才能做好准备;二来,他是要陪在我身边面对迭云鹤,文毅这些人的,若连这等小场面都应付不来,日后怎能起大作用?爱妻放心,征儿之早慧远超你我想像,今日必不致失了锐气。“胡浩温言安慰道。吴征自不知夫妻俩的对话,心念电转中已隐隐猜到背后的图谋。今日文武会友一反常态,且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一出现便咄咄逼人,若说没有背后的授意未免太过天真,恐怕崑崙派与韩家的联袂反击意图崛起仍不为圣上所喜。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的话分明将韩铁雁当作浪荡女子,而将承载着崑崙派与韩家期望的吴征当作个低三下四的面首,极尽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应对不当,吴征的臭名将传扬京师,日后面圣莫说什么封赏,说不定换来一顿大大的训斥,从此断了为官之路。吴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辈还有一首,虽不切中春雨之题,却是在下七年来心中反覆酝酿,肺腑之言,还岂笔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东方与夜花出现的份量,涉及圣心的事情他不敢随便参与,只是微微一笑让出身形。

    吴征拉起韩铁雁走到长桉前道:“我的字不好,韩小姐来写。”

    韩铁雁不明所以,东方与夜花两位明显有备而来,三言两语便逼得吴征走入死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

    心中暗暗恼怒自己拖累了吴征。

    吴征念一句,韩铁雁写一句,她虽不擅书法,但以女身为将,下笔娟秀中自另有股金戈杀伐之气,极具性格。

    韩铁雁听吴征所念,越写越有信心,后四句落笔时更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写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吴征吹乾墨迹澹然笑道:“宋大人,晚辈对韩都尉钦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儿身力阻强敌守御国土,用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护佑平民。在晚辈心中,她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人都配与她相提并论的。这一首诗献给韩都尉!

    晚辈告辞!”

    韩铁雁微噘香唇,心中的疮疤自入京来不止被揭过一回,但从旁人口裡与吴征口裡说出来便是天差地别。

    只有他说的,才那么暖人心扉!与韩铁雁一同离开醉仙楼,吴征长舒了一口气,幸亏前世穷,没事情干只能多读书,也幸好喜爱诗词,否则这一阵断断难以善了。

    他知道这两首诗明日便会传遍成都城,第一首会有人讚他文才出众,然而第二首更将传颂韩铁雁的英雄事迹,还她清白,还她应有的讚颂声名,更还韩家一个公道!让持有偏见的圣上再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崑崙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无前破除任何阻挠!雪虐风嚎绽物华,暗香疏影醉天涯。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还如山外霞。

    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

    经霜自有凌云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一首写给韩铁雁的诗背后之意谁能看不明白:韩都尉与你们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论!至于其出众的文采更是无需再做任何褒奖。

    ◇◇◇“宣崑崙派弟子吴征觐~见~!”

    文武会友结束后七日,吴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

    从清晨等到午后才等来圣谕。

    穿过午门踏入威严庞大的皇宫,顺着宽阔笔直的大道一路来到天和殿,吴征在殿外叩首高声道:“草民吴征叩见陛下。”

    “平身,上殿来吧!”

    平缓但威严的声音响起,吴征踏入大秦权力中枢重臣云集的金銮殿跪下后抬起头来。

    高高在上的大秦国皇帝正俯视着他,人虽已老,那一双如青龙盘卧的长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带着天神一般的威仪与从小刻入骨子裡的高贵,威震天下。

    吴征额头微微见汗,那目光只是平和地望着他,却彷彿带着一股犹如实质的威压,似乎自己是一隻被巨龙盯住的蝼蚁。

    “蒋安和,朝中尚有何职空缺?朕甚爱吴征诗才,可择适者用之。”

    一字不提此前斩杀贺群的功劳,反提起诗才,这是捨本逐末了。

    若是安排个搞学问的职位……尚书令蒋安和出班尚未说话,迭云鹤抢先道:“圣上恕罪,臣有异议。”

    皇帝眉头微皱道:“说!”

    “吴征虽才华出众,性格却乖张,自奉圣命入京一路目中无人。车骑将军与执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凌,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纵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张狂自满,还请圣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栋樑之才。”

    迭云鹤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话便定了基调,迭云鹤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圣意,他比迭云鹤更多与皇帝接触,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年少轻狂人之天性,并非甚么缺点,陛下即爱吴征诗才,此子武艺又颇具过人只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边听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骄娇二气。”

    两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锋,馀众不敢多言只得等待圣意决断。

    片刻后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吴征为九品羽林卫吧!”

    羽林卫?尼玛,那不就是你的保镖么?吴征心头不爽却一字不敢吭,感恩戴德谢道:“谢陛下隆恩,臣愿肝脑涂地拱卫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