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颠倒梦想在线阅读 - 53 幸存

53 幸存

    车子是向剧组的摄影师借的,一辆老式的手动挡汽车。梅荀cao纵车子离开酒店,驶到街上,那感觉就像三岁的自己cao纵着一辆电动玩具车,穿行在乐高积木搭建的街景和建筑里。

    十点钟左右,街上开始扬起雪花。有时候,影视剧里的假雪是古书上的撒盐空中差可拟。用盐作雪欠缺真实感,美在诗意丰富。更常见是用白石灰、发泡塑料小球,还有化肥。

    梅荀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的瞬间,化肥味铺天盖地袭来。很疑心电话亭只是景点的装饰摆设,但梅荀还是决定下车试试运气。

    “我刚刚接到医生的电话,我爸过世了,你能陪我去医院吗?”梅荀的手指机械性地敲打着话筒底部,冷静地说:“C大附属第三医院。你在家还是学校,我过去接你。”

    许裕园问:“有人在旁边陪你吗?”

    “只有一个死缠烂打的神经病。”透过玻璃墙和迷漫雪幕,梅荀望了穿着皮夹克、坐在车前盖上抽烟的陈信旭一眼,压低声音说,“他在我脑子里装监视器,在我身边安插了很多人手,日夜监控我,还往我的水杯里下毒,我要是能找到证据,第一时间就把他送进监狱里。”

    前阵子,许裕园在学校食堂吃午餐,一抬头,猝不及防和挂壁电视机里的前任四目相对。梅荀在接受一个电影的宣传采访,许裕园半个字没听进去,只觉得他的神情动作很古怪。朝夕相处多年,许裕园实在太熟悉他,隔着屏幕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朽坏气味。

    奇怪,自己的心肠如此冷酷,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样的他比以前更美了。

    拜梅荀所赐,许裕园对留名影史的美人了若指掌。据许裕园观察,真正风华绝代的美人,不依赖青春年少,到四十几才会达到美貌的巅峰。美貌的巅峰,不只是热烈盛放,更是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梅荀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散发出衰朽的气息?许裕园再看几眼,明白过来,他的异状并非美貌的坍塌,而是精神的崩溃。

    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古怪神情呢?直到今晚,许裕园才猛然想起,是在成瘾治疗所的病友身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嗑药?”

    “如果我说是,你就会见我吗?”

    许裕园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会庆幸我当年跑得够快。”

    “我爸生前很想见你,一直没有机会,我觉得好遗憾。”梅荀又说:“就当送我一个生日礼物,像普通朋友一样陪我几个小时好不好?你可以带男朋友一起来。”

    梅荀把话说得楚楚可怜,让许裕园非常动摇。一个“好”字已经落在舌尖,许裕园却突然想起此男颇擅表演,去年还以一票之差落选影帝。

    理智思考一下,自己孤身夜会,很可能被强jian;携男友前往,大概率出现两A互殴的场面。许裕园按着太阳xue说:“对不起,去找别的朋友陪你吧。”

    梅荀的声音比刚才更嘶哑:“园园,你是不是很恨我?”

    刚分手的时候,许裕园有一亿次想回到梅荀身边。哪怕饮鸩止渴也好,他再也无法忍受那些不眠的长夜、无孔不入的空虚孤独。

    每次想得受不了,他就开始混混沌沌地打药。他住在成瘾治疗所里,心里明白医生根本治不好他的病。绝望过头,认定自己一生都毁了,连自我了断的想法都有过。

    就好像某一天,戴尖顶圆帽的巫女骑着扫帚飞过城市的夜空,在他的屋顶施下一阵魔法。隔天醒来,许裕园得到了一颗完好如新、蓬勃有力的心脏,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完全康复了,连手臂上的自残疤痕也在一夜之间消失。

    离开你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灾难幸存者。非要说恨谁,我最恨以前的自己,许裕园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平静的、有尊严的生活,你的悔悟已经对我毫无意义,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提醒着我过往的不堪。

    “你是不是从来没相信过我爱你?就算我说过几百几千次,就算在我们最甜蜜的时候。”

    许裕园用擦完眼泪的手指捂住收音孔,狠狠吸了一下鼻涕,咬牙说:“都过去多少年了,要不是你一直冒出来,我都把你忘得差不多了。还说什么爱不爱、信不信,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梅荀小心翼翼地问:“伤害我会让你快乐吗?”

    许裕园果然发怒:“我哪有这么大的法力?是你自己伤害自己,自己毁掉自己!我一直不让你进娱乐圈,就是知道你顶不住压力!”

    梅荀低低的嗓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口气温柔又顺从:“你说得对,我好后悔。”

    当初跟我一起走多好。低声下气地求过你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得到拒绝。只要你跟我走,再苦再累我都会挣钱养你、宠着你,照顾你的身体、呵护你的心情,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

    许裕园提醒他:“是你放弃我呀,每一次都是。你怎么有脸说后悔?”

    “好,我明白了。”梅荀再也克制不住,失声哽咽起来,“你知道吗?这几年我等你回家等得好苦,从来没有睡好过,以后我不会再等你了。”

    很罕见的一次,是梅荀先挂断电话。又是一年平安夜,马路两旁的绿化带和景观树上都披着金色灯串,整条街道流光溢彩,像一个辉煌的舞台。一对又一对的情侣手拉着手,不顾落雪,纷纷在街头跳起探戈。梅荀想到很多年前,他和许裕园也是这样一对平凡又幸福的恋人,肆无忌惮地在人潮中转圈和拥吻。

    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挣扎出来,梅荀缓慢地走向那辆老旧的手动挡汽车,就像走向自己既定的命运。不管怎样,一想到这片热闹市声里,今后几十年都有他爱的人在里面,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

    许裕园挎着电脑包和一个黄色塑料袋,站在教学楼的门廊下避雪,陆陆续续有学生跟他道别。几分钟后,一个男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走到他跟前,把他拉进雨伞的庇护中。

    喻雪良上周才从非洲回来,被赤道上的毒辣太阳晒黑八个度。许裕园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生怕一松手,男朋友就与黑夜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回来。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喻雪良的出差时长从两个月变三个月,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许裕园一天比一天孤枕难眠,说不郁闷是假的。有一次,许裕园还对顾少贻抱怨:他都不太给我打电话,冷漠死了。你说他会不会是那种没品男,睡过就想跑,找个出差的借口把我甩掉啊?

    “今天刚好有晚课,学生给我送了几个苹果。”许裕园打开塑料袋给他看,苹果都装在一个个圣诞主题的小纸盒里,“回去可以烤苹果派吃,你喜欢吗?”

    喻雪良啊了一声,好像兴趣不大,“改天吧,今晚我订了酒店。”他看到许裕园有点蔫,“我妈也喜欢烤苹果派,等她从海南回来,你们可以切磋一下。”

    突然扯到见家长,许裕园下意识地回避,“我好像感冒了。”

    喻雪良的视线斜过去,看到许裕园的眼睫上挂着细微的水珠,在冬夜里闪着细微的光,就像月下的枝头残雪。喻雪良把他的脸掰过来看自己:“你在发情吗?”

    许裕园嗯了一声,又吸了一下鼻子。

    分明是哭过,还扯谎说感冒。喻雪良为许裕园拉开副驾的车门,“我带你回家的话,他们应该会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找男朋友。”

    许裕园懵了一会:“你爸妈在环游世界吗?感觉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

    喻雪良轻轻挑眉,“怎么可能?他们会奋斗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他的母亲是室内设计师,经营着几家公司,父亲是母亲的副手。“对他们来说,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工作。等到我退休了,他们都不会退休。跟他们一比,我算是混吃混喝等死。”

    许裕园说:“那我纯粹是躺平等死了……”

    出乎许裕园的意料,喻雪良一点也不排斥聊起父母。“他们是典型的生意人,很热心,我没有遗传到他们的优点。”

    许裕园失笑:“乐观一点,至少你遗传到了卷毛。”

    到达酒店已经十点多,喻雪良说一进房就抱着啃,太像约炮了,去酒廊坐一会吧。

    许裕园在车上就已经很荡漾,一路上夹紧双腿,生怕露出端倪,现在内裤都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腿根上,结果喻雪良还要带他去公共场合。不可能是不解风情,九成是故意捉弄自己。许裕园表面不动声色,已经暗下决心点一支贵到惊天动地的酒,掏空他的钱包。

    许裕园这阵子在戒烟,服务员把他们带到无烟区的座位。整个酒廊都是应景的圣诞装饰,喻雪良问他以前在国外怎么过节。

    圣诞节许裕园总是回国,比节日更要紧的是梅荀的生日。分手以后,许裕园才跟着顾少贻去参加那些圣诞派对,吃过多的高热量食物,把自己灌醉,吐到陌生人的人鞋子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事,许裕园更好奇的是:人怎么会活到三十几岁才突然弯掉,太诡异了!

    “我离婚以后,跟第一任女朋友也很不愉快,后面她建议我试试男人。说不定就打开新世界了,她跟我说。有一次她直接给我发链接,男的跟男的,我点进去看了几分钟。”

    “什么感觉?”落座十分钟以内,许裕园就给自己灌下两杯白兰地,顺利进入了微醺的状态。

    “有点恶心,让我确定我对男人没想法。所以后面还是在谈女朋友。”喻雪良说,“直到遇见你,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毕竟……”

    “毕竟我看起来也不算什么男人。”许裕园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腿,把嘴唇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话,“Daddy,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可以穿女装跟你约会,只要你先给我零花钱买裙子。”

    “你喝醉了。”喻雪良耳根微红,轻声呵斥,抢过许裕园的杯子放到邻桌,另一只手抓住许裕园追上来的手腕,把他拽进怀里。两人坐在半圆形的皮沙发里,亲密依偎着,许裕园戴了一条红白格纹的围巾,喻雪良扫了一眼围巾尾巴上的标志,“你很喜欢Burberry?这个冬天的第三条。”

    喻雪良不像要跟他聊奢侈品牌,语气中有逼问围巾来源的意思。

    许裕园没记错的话,一条是小几千块,自己也不是买不起,“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吗?”

    “你这个人有一种反消费主义的朴素……”

    许裕园扭头趴在沙发靠背上闷笑,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喻雪良问他笑什么。许裕园说:“我第一次听人把穷抠土说得这么清新。换成少贻,他会说:看你穿的,今年没少逛海澜之家吧?”

    围巾当然是来自他虚荣浮华的前男友。分手后,许裕园丢掉了关于梅荀的一千件物品,可是每当他放松警惕,就会有第一千零一件悄然冒出——早晨出门的时候,许裕园不过是想搭一条符合节日气氛的围巾。

    对于历史遗留问题,许裕园表示,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坦诚。

    喻雪良盯着他微红的眼眶,考验似的问:“我去接你之前,你在哭什么?”

    “假如你发现前任在嗑药……”许裕园没说完,喻雪良就已经听懂:“你有他爸妈,他朋友的电话吗?打电话让他们去处理。”

    “我很讨厌他的朋友。”不可能打电话,发信息已经是极限。发完信息,许裕园点进方涧林的头像。方涧林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时间权限,最新的动态还是几年前发的。不知道是不是换号了。

    自己的酒杯已经被拿走,许裕园弯腰凑上去,把嘴唇贴到喻雪良手指和杯沿上。喻雪良用眼神警告他安分,许裕园不情愿地直起腰,心想凶什么,你不就是想看我在大庭广众下对你发情。

    收到回复以后,许裕园稍感安心,“他朋友说会照顾他。不过他朋友在米兰,要一两天才能回来。”

    喻雪良提议:“你很担心的话,我也可以陪你过去看他。”

    你们Alpha都自带免疫尴尬的基因吗?许裕园摇头拒绝:“不要……好尴尬……”

    酒廊的玻璃墙外是一片辽阔海景,游船在水上行驶拖出的扇形水纹,被城市灯光照得五彩斑斓。许裕园想起初来乍到的前年夏天,把工作和住处都安顿好以后,他拿着一册,按照推荐程度由低至高,一步一步地探索这座从未涉足的城市。

    手册上第二推荐的景点,就是窗外这片海景。许裕园还记得那个微凉的夏夜,他为自己买了一张船票,夹在一群陌生人中登上舷梯,在热闹的游船里张望苍茫大海和岸上的十里繁华。

    手册上第一推荐的迪士尼乐园——这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错过的景色。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旅行中,梅荀率先提出谈恋爱要去迪士尼,转头又忘得一干二净,后来连许裕园也忘了。留到这么多年以后,许裕园抱着那本小册子蹲在街头泣不成声。

    两人拥吻着走进房间,从门口到床这段距离,刚好让他们把衣服脱干净。客房服务人员已经调好空调温度,为他们点燃圣诞特供的香薰。异国情调的清冽木香和香槟的味道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绵延,和他们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

    许裕园赤身裸体地躺在大床中央,像一块被烤融的麦芽糖,变得甜腻又粘牙,蜷着十根脚趾头,抓着自己的疼痒的胸口,什么daddy I am so wet都叫出来了。

    活了三十几年,喻雪良从没睡过这么荡的。喻雪良对粘人和屁事多的,一律没有好感,坚定不移地喜欢温柔似水、清冷如玉这一款。许裕园除了性别有点偏差,总体还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符合喻雪良的审美的对象,是性冷淡的高发地带,在床上一般是含蓄派。只有许裕园外表温吞正经,衣服一脱能浪出花来,会光着屁股骑在他的大腿上磨,把他的西装裤弄湿弄皱,也会跪在地上给他舔,直到两片柔嫩的嘴唇都擦肿,最后还会把他射的东西咽下去。

    许裕园的身体的每一寸都很柔软,是尽管受过伤,还是很容易再次受伤的那种柔软。每一次喻雪良进入他,都能感到他的内部在一点一点为自己打开,成为刚好容纳自己的形状。这个包容自己的Omega如此敏感,就像一口盈满水的瓦缸,随便一动,就立刻会有汁液满溢出来。

    许裕园柔软而坦诚,他向你张开自己,就像蚌张开硬壳,露出里面的软rou,就像将一把刀递到你手中,对你说:“你可以伤害我。”

    我可以伤害他,喻雪良把他按进床垫里,弯腰凑上咬他后颈的时候想,我还可以插进他的生殖腔里,成结射精,还可以用牙齿划破他脆弱的腺体,注入我的信息素,让他成为我的爱人和奴隶。

    仿佛察觉到危险,许裕园扭过头,含着泪的双眼盈盈地望过来,是很委屈的眼神,口气却是命令式:“你除了zuoai,什么都不准做。”

    喻雪良低头用额头抵住他,下身激烈地挺动,又与他耳鬓厮磨,“我除了zuoai,还能做什么?”

    “你敢乱来……我会甩掉你……”许裕园嘟囔道,一双胳膊却纠缠得更紧,用力拥住身上的Alpha。

    关于发情期,许裕园最深的体验就是:无论如何纵欲也无法填补的空虚和痛苦。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有人陪他过发情期的场景,也记不起多少年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性爱。这一夜他被一次又一次地送上快感巅峰,到最后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反应。合不拢的后xue流出大股的jingye和yin水,喉咙和下颌骨也被cao得酸疼,口水失禁,yinjing连尿液都射不出来了。像一个被弄坏的性爱玩具一样,许裕园感觉到快乐,又好像不快乐。快乐本应该结实,可是许裕园只体会到轻飘,仿佛云端漫步。

    睡着以后许裕园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梦到坐在一辆刹车失灵的轿车里,他从车窗户跳出去,摔断了腿,留在车子里的人却跌落山崖。又梦到乘坐海上孤舟,船底破了一个大洞,海水渗进的速度比他们舀水出去的速度快得多,许裕园果断跳出小舟,拼了命一口气游到岸上,另一个人却守着船葬身海底。

    醒来的时候身体和床单都很干净,直让许裕园怀疑昨晚的纵欲是一场幻梦。喻雪良喊他起床收拾一下,准备出门。“我不会给你零花钱,我要直接带你去商场买。”

    许裕园坐起身,神情困惑:“买什么?”

    许裕园很快就想起了买什么,缓缓倒回床上,抱着棉被角,说自己腰软腿疼,床都下不了,别说出门。

    喻雪良说:“没事,我叫人把裙子送到酒店给你试穿。”

    下次再也不敢逞口舌之快了,许裕园盯着天花板想,我现在是不是该说thank you daddy,可是人在大白天是要脸的,怎么说得出口?

    不管怎样,这个周六,许裕园打算赖在床上一整天。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下床,许裕园打开私教的对话框,随便捏了一个借口,提出取消下午的健身课。

    手机跳出来一个新闻弹窗,许裕园点进去:在横店拍电影的大明星梅荀于24号夜晚十点半,驾驶汽车从C市二环南路的高架上坠桥,副驾上坐着上嘉传媒董事长的幼子陈信旭,目前两人都昏迷不醒,在医院抢救中,事故发生原因正在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