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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贪心

    塑料分装盒的每一格都塞了五颜六色的药片,是梅荀提前分配好了每一次的药量。

    上午八点钟,梅荀喊醒许裕园,端着药盒叮嘱他:“早餐以后吃一次,下午五点半吃一次,睡前吃一次。我今晚不回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许裕园嗯了一声,又背过身合眼睡去,“拜拜。”

    “吃药的时候打视频给我看。”梅荀盯着他的肩膀看了几秒钟,啧了一声,“我叫张铃过来看着你。”

    张铃是梅荀的工作助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她来家里陪过许裕园几次,见过许裕园药瘾发作时四肢抽搐、吐到床单上,很受惊吓。许裕园再也不愿意麻烦人家,立刻坐起身反对:“不用了,我自己会按时吃药。”

    梅荀继续叮嘱:“不准一个人出门,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要一直躺在床上,起身找点事做。”

    许裕园点点头:“知道了。”

    梅荀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弯腰吻了他一下:“宝贝,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许裕园用胳膊搂住梅荀的脖子:“你这么漂亮……一定会拿奖的……”

    许裕园这阵子古怪得很,讲话颠三倒四,梅荀也习惯了:“拿奖和漂亮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选美。”

    “你这么漂亮,大家都不舍得让你失望。”许裕园最近有一种大彻大悟之感,很多以前不能想通的事,现在都豁然开朗了。他端着梅荀的脸想,你不做明星才是浪费,这张脸就应该被千军万马爱过,被排山倒海的爱意打磨,让无数人夜不能寐。

    被人怼脸评价皮相,就像谈论物品,无论赞美批评,本身就是冒犯。梅荀不甘地问:“我没有别的优点吗?”

    “有啊,”许裕园笑了一下,“你又漂亮又能干。”

    这样轻佻的笑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未免太像……梅荀心中悚然,待要细看,许裕园又恢复成平静如水的一张脸,猫着腰从床头柜里掏烟。

    戒药已经剥皮抽筋,必须抽烟续命,这是许裕园的歪理,梅荀也管不住他。眼不见心不烦,梅荀用夹子固定住领带,拎着皮包和外套大步流星地下楼——助理已经在楼下等他许久。

    许裕园捧着三文鱼沙拉,守在电视机前看颁奖典礼的直播。提名演员一个个在荧幕里亮相,主持人和颁奖嘉宾来回拉扯半天,吊足观众的胃口。

    当晚的颁奖嘉宾是周宇,当他宣布最佳新人奖得主是热带蓝的主演梅荀时, 现场的掌声浪潮一般地响起。

    梅荀走到讲台上,女主持人是他的学姐,两人略有交情,当场就寒暄起来。将要从周宇手中接过奖杯时,女主持人在旁边调侃:“网上有一些你们的绯闻哦。”

    周宇笑起来,眼角有一丝不明显的皱纹:“都说是绯闻,当然是假的。”

    女主持人说:“你们亲自搞CP打假,CP粉会很伤心吧?”

    梅荀说:“怎么会?假CP才是真的皆大欢喜。”

    “不论如何,今晚你们俩不亲一口下不了台,大家说是不是?”观众席下反应热烈,女主持人掩着嘴笑,催促梅荀:“小梅,你的宇哥是你的搭档,你的老板,今晚又做你的颁奖嘉宾……”

    对方无意拒绝,梅荀也不扭捏,走上去握住颁奖人的手行法式贴面礼,低头把脸伸前,先右再左,头颈交错,嘴唇擦过两边面颊各碰一下。

    现场掌声和欢呼声雷动,闪光灯像浪潮一样扑打到颁奖台上,摄像机从各个角度记录下了这场轰动。

    许裕园的手机屏幕亮了,多条娱乐新闻跳出来,全是这个华语电影大奖上的贴面吻镜头,配上暧昧不清又噱头十足的标题。

    许裕园丢下沙拉碗,拿起手机给梅荀发信息:“恭喜你得奖!早点回家好不好?我一整天都很想你。”

    梅荀回信息:颁奖典礼结束后还有晚宴,不能缺席。

    一个小时后,梅荀打电话回来,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吃了沙拉,准备煮面。”对面人声鼎沸,想必是什么纸醉金灯红酒绿的场合,许裕园还不死心:“今晚回家好不好?我想要你抱我睡觉。”

    “别撒娇,我还有事做。等我工作完回家给你带礼物,你想要什么礼物?”

    许裕园毫不犹豫:“想要你。”

    梅荀想骂人:“你讲一点道理!早上都说好不回去。”

    许裕园郁闷地挂掉电话。健康的人很少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在药物戒断期,身体的每一丝躁动都被无限放大。比如他心情一坏,立刻就会触发头痛的按钮,他的身体就叫嚣着要注射艾斯明,来平复这种头痛……

    梅荀把药水锁在铁盒里,带走了钥匙,把许裕园的钱和身份证也扣走了,还在家里装了监控,许裕园要偷摸着打药比登天还难。头痛得像有一群小人住在他的脑壳里,cao着榔头和锥子挖他的脑仁,许裕园裹着床单哭到抽搐,连点烟的力气都没有,直到老天开恩让他昏睡过去。

    许裕园不知睡了多久,猛然惊醒过来,看到浴室里亮着灯,有人在洗澡。电子钟上显示的数字是01:17。

    梅荀推开浴室门走出来,一边用浴巾擦头发,在床边坐下,“吵醒你了?”

    许裕园睡出了一身汗,身上有点黏腻,不舒服地挣动了几下。梅荀把浴巾丢到床下,压上去吻他,把他的下巴往上抬,一口一口地啃他的脖子。

    许裕园闻到了酒精,“你开车回来的?”

    “打车。”打了足足三个小时的车,才在凌晨一点钟赶到家。梅荀喝得有点头晕,懒得多说什么,他最喜欢后入,把许裕园翻了个面,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那根火热的性器隔着睡裤顶着自己,沿着臀缝来回戳刺,许裕园忍无可忍,怒问:“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所以呢?”梅荀不以为然,把许裕园的裤子拉下来,“我没有这种爱好,不随便跟别人睡觉。”

    许裕园假装听不懂他话里带刺:“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是一对了,戏里情戏外情,前影帝和当红新人,总裁和他亲手捧红的大明星……”

    “假的还能被说成真的?”

    “你们的床戏挺真。”许裕园没敢太仔细看热带蓝。这部电影,看一眼他能少活三年。他决定不给自己找罪受。

    梅荀把枕头垫在许裕园腰下,伸手扯开他的睡衣扣子,捏着他的rutou说:“做戏你也能醋得这么起劲,你跟别人睡过我都忍了。”

    许裕园眼框瞬间红了,浑身都发抖,哽咽着说:“我没叫你忍,我本来就不想跟你过!你不要我,我立刻就走!”

    “你的腿长在我身上?你想走随时能走。”梅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舍得走?你走了你就去睡大街。”

    许裕园立刻就推开他下床,梅荀将他拖回床上,撕开他的睡衣,强行侵入了他。很痛,但是熟悉情爱的身体并没有流血受伤。不是发情期,梅荀却要强行闯进他的生殖腔,一边用力猛干,一边反复逼问:“你对着别人张开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一秒钟?”

    连嘴唇都咬破,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和呻吟,许裕园这才后知后觉梅荀是醉昏头了,整个人都失去理智。

    他能跟醉鬼计较什么呢?许裕园在欲望的浪潮中起起伏伏,头脑也逐渐恍惚了。床头的壁灯就挂在他头顶,随着激烈的交合,那盏灯在他眼里来回摇曳,他只能眯起眼睛,用力抱住梅荀的肩膀。

    彻夜抵死缠绵。隔天醒来,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宿醉弄得他的头脑昏昏沉沉,嗓子里干渴得要命,梅荀下床走进厨房喝水。厨房里,豆浆机响声震天,许裕园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在砧板上切好了蔬菜,又把面条从锅里捞起来。

    梅荀从背后抱上去,脸在他的颈窝里埋了一会,“园园,给我一个宝宝好不好?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们生一个宝宝,忘掉过去往前走吧。”

    生一个宝宝在家里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太寂寞。生两三个也行,只要你愿意。从此在家里做梅太太,每天抱着宝宝等我回家。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挣钱养你,请人在家做家务,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你,天天让你查我的手机,不管多远都赶回来陪你睡觉,梅荀说。

    生宝宝啊,许裕园说,等我毕业后,找到工作再安排时间吧。

    梅荀放开他,坐回餐桌上,揉着作痛的太阳xue。许裕园把煮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外面喝醉酒,谁来照顾你?”

    “我的助理拿了工资不干活吗?”梅荀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差,补救地说:“我现在是上升期。等我更红,应酬别人的破事就会少一点。”

    “哦。”许裕园又问了一句:“你要一辈子当明星吗?”

    “我只有走到山顶看过才会满足,现在我还没到。”

    许裕园沉默下来,用勺子去舀盆里的豆浆。在他失神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豆浆泼洒在桌面上。

    他放下勺子,用力甩了一下手——手抖是最频繁、持续时间最久的戒断反应之一,每次都在他自以为情况好转的时候出现。

    梅荀碗里的豆浆还剩下大半,他把自己的碗推到许裕园面前。许裕园接过来,双手捧着喝了几口,放碗时观察着梅荀的脸色,又问:“应酬会有……那种事吗?”

    “逢场作戏而已。”

    许裕园很想问逢场作戏到什么程度?——可是问了又能怎样?平白伤心而已。他宁愿不问了。

    他们在一起整整八年了。曾经无比熟悉的爱人,已经在他错过的时光里,变成陌生人。许裕园的手指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突然悲从中来,意识到自己也完全变样了。

    六月初是梅荀的母亲的祭日,他特地腾出一个礼拜的时间,回老家扫墓,顺便带许裕园散散心。

    飞机落地已经是下午,两人迅速打车到酒店放下行李,就赶去了市区的墓园。梅荀老远就看见停车场停了一辆保时捷卡宴,路过看到车牌,果然是FJL168。

    许裕园问:“他也来看亲人?”

    “应该不是,他家有家族墓园。”梅荀拉着许裕园往前走,可是许裕园的步履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直到梅荀拉不动他。

    “我,我不想去了……”

    梅荀问:“你怕他什么?他会吃掉你吗?”

    许裕园皱着小脸,嘀嘀咕咕地抱怨:“你把我最丢脸的事全部告诉他,我知道你们会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你自己做得出烂事,还怕我说?”梅荀真是怒其不争,强行拽着许裕园往前走。

    “我就是不想看到他……”

    梅荀说:“那你可以闭眼。”

    一座墓碑前面站了一男一女。男的高大挺拔,相貌硬朗,一身裁剪合体的纯白西服,身上唯一的配饰是手表。女的穿了小西服配长裙,踩着一双至少十厘米的尖头高跟鞋,双手合十跪在墓碑前流泪。

    方涧林将她扶起来,贴心地递上纸巾:“梦云姐,没必要太自责。”

    梅梦云含着眼泪说:“我每隔十年才会良心发现,愧疚一次。你知道我完全不爱他,完全不爱我养父母的亲生儿子。”

    梅梦云还记得弟弟少年的时候,每天把衣服头发打理得整齐妥帖,整个人纤尘不染,扬着他高傲的头颅,走在路上目不斜视。她不明白,世界上最讨厌的小孩怎么生在自家,她当时特希望路上有个石头,摔得他头破血流,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梅家败落后剩下的资产也是寻常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十年之前,梅梦云带着这笔钱远走之前,敲开了方家的大门,对方涧林说:“你的愿望成真了,我要把我弟弟送给你。”

    没记错的话,这分明是自己五岁前的愿望,方涧林说:“他现在这么大个人,凶得要命,每天都要骂我,谁要他啊?”

    梅梦云沉吟半晌,“我明天早上就飞去香港,再也不回来了。”

    对大富之家的少爷来说,养个人跟玩儿似的,养一辈子又如何,根本不愁这三两个钱。方涧林很快就承诺:“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一直到他不需要我。”

    “你可别照顾着,把人照顾到床上去。”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方涧林挠头:“我是这种没有节cao的人吗?拐好弟弟上床这种事,我真干不出来……”

    “你有什么节cao?我从来没见过。”梅梦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她问:“林林,你爱他吗?”

    方涧林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问过母亲什么是爱,母亲说:“爱就是我每天都想打你两巴掌,可是我每天都吻你的额头。”他问父亲什么是爱,父亲说:“爹地死后会把每一分钱都留给你,这就是世间唯一的真爱。”

    梅梦云又问了一遍:“你到底爱不爱他?”

    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拿着亲子鉴定找上门来,方涧林只想把人折断手脚投入公海。他却心甘情愿让梅荀睡在自己床上,他带女生回家还要睡客房。

    “我愿意跟他分享我的一切快乐。”有必要的话,甚至是生命,方涧林想,我爱他。

    “那你知不知道你招他有什么后果?”梅梦云警告他:“花花公子打包住进中世纪修道院,从此青灯古佛伴良夜,一生只爱一个人,你顶得住吗?”

    十七岁的方涧林脸都吓白:“一刀杀掉我痛快一点。”

    方家是搞重工业发家的,虽说在很多行业领域都布有旗子,方涧林到底不了解娱乐圈的风花雪月,也没多大兴趣:“我少数能帮到他的地方,就是恶霸强抢民男,搞什么强取豪夺的时候,我会过去救场。还有他拍戏扑了,心情郁闷,我也会带他出去找找乐子。”

    梅梦云第一反应:欢场?不可能吧?

    方涧林说,当然不可能,带他去欢场,他首先拧掉我的头……

    “上次我带他去东京赛马场。我光知道他是赌马白痴,不知道他白痴到这种程度,一不小心给我输掉几套房,接着他还挺茫然。”方涧林提起这件事余怒未消,“我去东京是要谈生意,差一点那次生意就白谈了,结果就因为我助理订错了餐厅,他就开始不爽,把我气的……”

    年幼的时候,父母长辈出去吃饭,总是排场很大的餐厅,吃一些闻所未闻的怪东西,每一道菜的分量都很少。那么冗长的饭局,他们坚持不到半个钟就逃离饭桌。他们并肩坐在窗台上,看高楼下的车水马龙,有陌生人走过来对他们说:等到长大以后,你们目所能及的一切,只要你们想,就属于你们。

    “我以前说故事会比莎士比亚好看,他气得比我在他床上搞女人还厉害,他不准我这么粗俗。”方涧林现在勉强能体会出莎士比亚的好了,却始终欣赏不了什么戏曲古典音乐。方涧林更不理解的是,曾经作为一个标准的富家子弟,梅荀不喜欢马术击剑,不爱足球橄榄球,不参与围棋等一切智力游戏,不沾香烟美酒,对美人豪车宴会弃如敝履。“他从小就格格不入,但是他很平静,一点都不关心你们怎么看他。”

    梅梦云说:“他就是心里没数。全世界都觉得他很怪,只有他感觉不到自己是怪人。”

    “我们越看见对方,越确信自己。谁都不服气谁。”方涧林怀疑:正是因为太贴近彼此,他们才会长成两个迥异的人。假如不是一起长大,两个人都会更完整一点。

    所以他们始终有一种怪诞的亲密感,就好像,我失落的一部分在他那里,他失落的一部分在我这里。

    梅梦云很惊讶地看向他:“林林,你会后悔吗……”

    “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他却勉勉强强,有时候还相当痛苦。”方涧林笑着摇头,耸肩说道:“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就不应该贪心留下他。就让他去外面闯一闯。反正他心里明白,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