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牢笼
又是令人讨厌的潮湿的感觉。 阴天的清晨,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潮湿的空气氤氲在阶梯教室里,以这种介质传播的讲师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如安眠曲一般,不断地消磨着正值“朝气蓬勃”时期的大学生。 愿意按时来上晨课的人已经很少了,然而在这样的天气加成下,保持眼皮不垂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用尽了全力,如果只是周一到周四的晨课的话,我可能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凭借微薄的意志力煎熬。 但今天不一样。三四节课的专业课老师这周因为身体不适请假了,其他时间也没有别的课,所以我有了接近一整天可自由支配的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待讲师布置完作业后,我收起了课本和笔,起身准备离开。 “夏燚,我这节课没太听懂,请问你现在有空吗?”同班的秦安阳走到我面前,她的语气中带着颤音,明显对我带有畏惧。也是,自开学以来,我就没有在宿舍住,班级的团建中也没有说太多的话,脸只能说不算丑,但也不是会被人捧起来的程度,大部分时候我都不露出任何表情,只有与他人交谈的时候,在其他人眼中,除了比较礼貌以及会好好按时上课做笔记这一点外,我应该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 而且我现在很想离开这里,不想有任何过多的停留。 但出于本能的礼貌,我还是回答:“可以,不过你能等到明天晚上吗,我现在有急事,马上就要走了。”秦安阳点了点头,脸上的害怕还没消失,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喜悦,是表示对我的感激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快速理解别人积极情感的含义。 简单道别后,我便出发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从学校到出租房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路上会耽误不少时间,像今天这样有晨课的时候,为了避开高峰期我一般五六点起床。不过我并不在意,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以在母亲和叔叔面前努力维持六年的“好孩子”形象为代价。 啊,当然,那栋出租房并不是我一个人在住,毕竟我还没有参加工作,即使叔叔拥有很多钱,母亲也坚持让我养成节俭的好习惯。叔叔有一个亲骨rou,大我2岁,也就是我应该喊“哥哥“的人。与我相反,哥哥在母亲和叔叔眼中是个不成器的孩子。 而正因为他的“不成器”,他才早早地有了在外面独立生活的机会,也正因为我是好孩子,这次我也以“监管哥哥的日常行为”之名,有了理所当然的去处。 我有了与亲爱的哥哥独处的空间,而且我有权力管理他的生活,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将哥哥锁在我身边的牢笼。 只要和哥哥住在同一间出租房,我就能经常看着他,有很多和他接触的机会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实果然不能像我脑海中幻想的一样顺利。 我选的专业,刚上大一时课业繁重,而且我并不是什么天资聪颖的人,需要经常复习巩固才能拿到一个好看的成绩。白天时我一般就直接待在学校里,下午或者晚上才会回去。而我哥恰好上夜班,白天他基本要么在睡觉,要么到他的朋友那里去,我一般下午回去的时候他一般都恰好准备出门。 大部分时候,我和他的时间刚好是错开的。 下车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但周围空气仍然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像毒气一般排布在周围,令我胸口发闷。我拖着被雨水黏附的脚慢慢向移动明显老旧的大楼走去。 大楼长久未翻新,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在阴雨绵绵的中午,一盏应急灯微微闪烁的光芒并不能将这漆黑的楼道照亮多少,无奈我只能打开手机上自带的电筒增强一下这片微光。 破损的福字贴在已经明显能看出年代久远的深蓝色铁门上,摸索出钥匙,十分费力地打开门,门地转轴处发出吱吱呀呀刺耳的声响,我抓紧门的把手,尽量缓慢地转动门。 从门口斜向望到墙上的挂钟:快两点了。 我尽量以十分小声的方式——脚跟先着地,通过狭窄的过道慢慢走进房间。 出乎我意料:床上的被子叠得非常整齐,铺在地上的床铺也捐了起来放在衣柜旁,临时吃饭的小桌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残羹,我用手摸了一下,也没有一点热度。 为什么哥哥偏偏今天这么早就出门了,我不禁有些失望。 我把书包放下,平躺到了床上。 头转向右边,用鼻子用力嗅着,但除了我哥由于洁癖必定会喷的床单专用清洁剂自带 的橘子香精味道以外,再也闻不到其他味道。 即使我不在家,哥哥也不曾到床上去睡啊。大脑和身体都感到了疲惫,此时向我身体袭来的只有困意,眼睛逐渐变重。 当时我说我要借住在这里的时候,哥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就是来的第一天忠告了我:“虽然你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但你没有权力控制我的生活,你想把我现在的生活方式告诉给我爸就告吧,反正他们也左右不了我。”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只是为了能和哥哥住在一起而已,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这点。 雨声又渐渐袭来,似乎比上午的时候还要大,窗户玻璃被撞击的声音十分清脆,似乎要冲破屏障,把这破旧的楼房从内部摧毁一样,但也不会,毕竟这个地方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牢笼。 扔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因为大学以来除了辅导员和母亲,没有其他人给我打过电话,于是我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接通电话。 还没等我出声,电话便迅速挂断了。 sao扰电话吗?我这样想着,准备将手机熄屏时,看见了两个格外醒目的备注。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