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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临渴掘井

    062

    越修着了一身侍卫衣装,从门外踏入,急着给任清流递上了一封回信,“清流。”

    任清流觑他一眼,将信纸慢条斯理地拆开,一行行览阅过,眉间松散不少:“五月十五…算算日子,这几日峄城的急报也该到了。”

    越修道:“我自羌来时,峄城正发战乱。”

    “照这么说,”任清流思忖道:“那急报的探马应当也该到了。”

    不料越修缓缓抬起头来,嘴上带了些不合时宜的笑意,“使了些绊子,应当还要再晚些到。”

    越修是羌人与武人的混血,身上继承了羌人的血脉,人高马大而又强悍,可对万事万物从不上心,哪怕是如今武国与羌国有战,也不曾有一分的忧国忧民。

    越修的眼里只会有一人,那就是任清流。任清流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对他有什么厌恶。但只要目的能达成,他愿意与越修做交易,毕竟这么个身手非凡,又忠心耿耿之人……打着灯笼也难能找着。

    这是送上门来的好事。

    “胆子可真大,”任清流用着扇子挑起他的下颔,轻蔑地与他对视,“这探马迟一刻到,可要死上不少百姓。”

    越修一指压下扇子,极其享受他这高傲且轻蔑之态,深情地吻着他的手背,与任清流对视时,眼中还流淌着狩猎者的嗜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关心这些。”

    任清流眉间微蹙,将手抽出,“天下民生之事,我自然关心。”

    越修轻笑道:“我就是你的民生,你应当关心我。”

    *

    一沓沓奏折压在书案之上,武云逸将之置若未闻。虽不见其内文章,也知晓其中内容,多是谏言革其相职。这几日视察水利也不乏此类胆大谏言之人,风波之际即是如此。

    将卿怜雪流放受苦,不成;革职放卿怜雪走,更不成。

    所以他令卿怜雪停职待议,原想得是静待风平浪静,此事终究要平息,等过了这风波迭起的点,一切将安然无恙。帝巡一过,又归武京,届时若有再提革职相者,他一概置之不理,再久而久之,便无人还有胆量再提。

    可眼前的一大沓奏折看得叫人心烦,武云逸揉了揉眉心。

    柳仲冬就识趣地移到他身后,两手轻捶着龙背,轻声道:“皇上日夜为天下社稷cao劳,乃万民之福,可也千万要保重龙体。不若臣妾去唤曹太医来诊治……”

    武云逸对这幅谦顺的模样十分受用:“叫个庸医也是无用,你陪在朕身侧就是良药。”

    世上男子无一不爱驯服所带来的的各种妙趣。想伊始之时,柳仲冬还是个左不依右不依的性子,武云逸心想,现今应是想明白了,他所攀附之人只能是这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

    “皇上总爱打趣臣妾,”柳仲冬纤手轻压在唇上,面含春水,带了些风雨不归的梨花白似的情意,“叫臣妾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了……”

    武云逸偏头掌住他下颔,直直地吻了下去,“你无需想太多,只好好在朕身边。”

    柳仲冬被迫地承受着这个吻,一手掐着指rou维持清醒,另一手便趁此在宽袖中以指甲勾着毒粉,再携于甲缝之中。

    这毒粉是西域羌国的宫廷秘法,无色无味,一分成二,有黑白之分。先使白粉用下,只月内,心肺则无声无息地衰弱;黑粉为用过白粉之后的夺命散,可取人性命。且宫中太医决计查不出这无故病因。

    柳仲冬与万婉仪轮番上阵用药,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那白粉初期用下,还有着短暂的夺人阳气的效用——这倒让皇帝许久不得行房。

    如今效用一过,武云逸也不需再忍耐,又要与他缠绵。

    这些亲密的接触未让柳仲冬有一份的兴奋。

    他不爱皇帝,他爱得人从来都不是皇帝,但皇帝断了他的路。原本父亲柳东秋一死,他就像一只出了囚笼的鸟,可以自由自在的飞,可以去追寻心中所爱。

    皇帝把这一切都毁了。

    他非好男风,且爱得是女子,更已有其人……如今却要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呻吟!

    柳仲冬觉得自己活着不如死了,可当他想起芳华,又断送了去死的念头。就在这时,任清流来找他了。既然任清流有法子,那他就从了任清流的意,他不管天下局势如何变化,他要的只是世间最为质朴的日子。

    武云逸未有停手的打算,可这处是携星殿,行宫中为政的殿宇,若是在此行床事,叫旁人看见了,他柳仲冬才是真的活着不如死了。

    柳仲冬在武云逸唇上轻咬了一口,面上被吻得带了红意,提醒道:“皇上…”

    这一口当真是催情妙意,武云逸将人揽入怀中,笑道:“朕的柳妃好生知羞。”

    书案上正放着清禄早先呈上来的茶,热气早已散了,可当下也不是寒冷天,凉茶也是能喝的。柳仲冬坐在武云逸怀中,将茶瓯端在手中,在转身之间指尖探入,白粉便无声无息地入了茶。

    柳仲冬端着闻了闻,转身莞尔道:“这茶闻着幽幽清香,记着好似是随州上贡的,皇上替臣妾尝一口。”

    “你记性好,确实是随州上贡的,要在西贡近云的山巅之上采摘,是难得之物。”武云逸眼望美人,接过他呈过来的茶瓯饮下,徐徐道,“你若喜欢,我令人给你宫中送些。”

    柳仲冬攀附在武云逸胸膛,仰望到他饮茶时滚动的喉结,又垂下眼点了点头,“臣妾多谢皇上赏赐。”

    清禄守在殿外,与一众御前侍卫化作凝固的石人,眼瞧着有人渐渐前来,仔细一瞧,才见了真面目。

    这不是任大人吗?

    清禄转头往合上门的殿内张望,又与任清流对视,心道,这任大人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哎哟,任大人,您来啦?”

    任清流一身月白衣衫,上绣良燕,两手作揖道:“劳烦公公通传,臣任清流有事求见。”

    清禄左右为难,进去或是招惹皇上的乐子,不进可就得罪任清流。现今这任大人自前些日子揪出碧溪贪污一案,又遇着丞相下台,诸多事宜可都交由了任大人处理,到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清禄犹豫着,“任大人,皇上正和柳妃娘娘在里边呢……”

    他以为任清流会就此退却,倒不想任清流未有分毫要走的意思:“公公只管通传,若皇上动怒,在下一力承担。”

    行罢,您一力承担,这不就得了!

    清禄卖着笑,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进殿相报。后宫不得议政,柳仲冬也不劳武云逸发话,“皇上政务要紧,臣妾先退下了。”

    柳仲冬谦卑态,面上红衣还未退却,武云逸心有意,却不是时候。

    政事不可等,武云逸拉着他手腕,意有所指道:“你一下午陪朕也累了,先去歇着,朕晚些时候再找你。”

    柳仲冬颔首,退下台,于殿中往殿外走时,正见任清流迎面进殿,面上仍旧是那副惺惺作态的温玉君子。

    他向任清流使了个眼色,任清流也接过这一眼,朝这柳妃娘娘行了个礼。

    这意思任清流明白,他所要求柳仲冬今日做的,柳仲冬已告成。

    任清流殿下站定,躬身行礼道:“皇上。”

    任清流做事妥当,武云逸爱用他,但这几日并未有何难结之处,不知来者为何。殿外天色已显出幽暗,如似幕布所掩,武云逸问道:“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哪想任清流听他一问,两手作揖就双膝跪下。

    武云逸蹙眉问:“任大人这是做什么?”

    “皇上三思,废相万万不可。卿相虽为碧溪卿大人之子,可行事磊落,兢业为国,每每案牍劳形、宵旰忧勤,便是有过,也可以功抵过。”

    任清流低头下视殿面,道:“臣知诸位大人驳斥,屡屡谏言废相,却未曾有人记着卿相功绩。天下几国,只我武国赋税奇低,非卿相提案,此举恐百年不成;江南水利,亦是卿相亲手所绘而制;妙三娘一案,劳神亲查,只为天下百姓安居……”

    原个是为卿怜雪说好话来的,武云逸眉间松去,看来这任清流倒是个清醒人。

    官员逢见他,总要暗暗催促着革去丞相之职,武云逸实是未曾听闻与卿怜雪说好话的人了,不禁对任清流有几分刮目相看,“你倒是个明白人。”

    任清流道:“皇上过誉……臣只不愿天下痛失卿相这等功臣。”

    殿下之人身姿轻妙,倒有几分熟悉的影子,越看越觉着恍惚。武云逸一手摩挲着椅扶,问道:“先起来吧。朕记着任大人是旧年入仕,如今不过十六,可有娶妻?”

    任清流颔首,这才起了身:“臣未有娶妻,家中父母也盼臣早日娶上女子,延续香火。”

    “既是家中二老所愿,倒确实要早些准备。你可有心悦之人?”武云逸道,“朕可满足你的心愿,叫那女子与你奉旨成婚。”

    任清流张了张口,还未出声,殿外已由清禄领进一个面上带血的士兵。

    那士兵风尘仆仆而来,手中攥着一封沾了血的信,脚步趔趔趄趄往殿中跑,眼中的绝望不言而喻:“皇上,皇上!羌国来攻,峄城敌袭——”

    武云逸蹭地站起了身。

    羌国在边境sao扰并非罕见之事,自玉仪公主联姻途中潜逃,羌国便一向如此。可那都不过是sao扰一二,你进我退。

    边疆交界荒芜,峄城乃羌国自武国入界第一城,若羌国夺下峄城,再入武国内境也不过是早晚之事。可怎么会这样?若是羌国进军边境,早该有人来禀,而不是等羌人打到了峄城才来报!

    士兵跪地道:“峄城若能收到边境所传的消息,便能早做准备,不至于如今临渴掘井。可峄城未曾收到过任何来信,只因边境无人得以生还!羌人一路无声来袭,峄城忧难,恳请皇上派兵啊!”

    任清流更是一脸错愕,又迅速回过神来,向武云逸告:“皇上,峄城危急,蛮夷羌人心怀不轨,恳请皇上出兵!”

    父王与燕稷善战,同出过战场。可武云逸未曾上过战场,更无卓越身手,皇位坐了不过七年,现今竟迎来了首场大战。

    以往与羌人之战,燕稷燕将军出征,总能载胜而归,可燕稷死了!

    武云逸克制住往后踉跄一步的动作,看见任清流衣裳上的燕绣,下令道:“传朕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