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石晨:顽石隐良性,晨光暖寒灰
石晨是个没有故事的普通芳町族人。 这可能跟他从小做事认真本分有关系,他家世代在采石场做工,在别人家的孩子在路上恶作剧的时候,他在给家里的大人送饭;在别人家的少年对传说中的花新娘二皇子想入非非的时候,他抡起锤子在敲石料,每天晚上回家倒头就睡,梦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和王室唯一的联系,就是国家化改革后,有了个国名叫芳町,为凸显皇室血脉的尊贵,原名刘晨的他也改叫了石晨。 到了应征宫内护卫的时候,身体健壮的他被选中了。因为‘母亲’(也是花新娘)被强制催生生了弟弟后去天上了,日渐衰弱的父亲无法兼顾工作和弟弟,于是他欣然进入宫内当差,每月寄回俸禄供父亲在家里养弟弟,支撑起全家。 他对这样的人生并无不满,就想朴素踏实地度过每一天。 因为进入了皇宫,所以和传说中的最后一位花新娘·二皇子刘允泽更近了,不过那跟他又没关系。那位大人就像很远地方的人,远到他的梦中都不会出现。 那时入梦的总是母亲。因为他是干着和奴隶一样工作的底层人家,常被旁边出身中层的护卫欺负。梦中的母亲总是在床榻上痛苦地喘息、辗转反侧,见到他进屋了又咧开嘴角,抓着他伤痕累累的小手细细抚摸,“今天有没有砸到手啊?” 偶尔也会见到远方的父亲,总听他说:“花新娘不是女人,只是男人的身体里被硬塞了女人的部件,生你的时候只能剖腹……我真的很感谢哲轩(母亲),他竟然愿意嫁给我这种底层人还给我生孩子……但是如果不是族长命令,我是绝不会让他怀上你的!因为生了你他才会变成这样子!可恶!没想到生了一个后还逼我们再生一个……哲轩!——“ 他只在梦中见过父亲那样嗷嗷地大哭着,现实中,父亲只是一日比一日地没精神了。 有时被欺负得狠了,晚上的梦中2个人都会出现,也只有那时,他像是早就干涸了的眼眶中才会有湿意。 ——只要能继续当护卫,怎么欺负他都行!父亲已经不能工作了,他一个人采石养不活全家人,他必须保住这份工作!母亲走后,他要保住这个家! 他就像一颗顽固的石头一样,在风吹雨打中被磨出了‘受着、忍着、等着’的圆角,仍然咬着牙坚守原地,决定了的事绝不退让。 后来国王公开宣布为了种族的延续,等到二皇子12岁时便让他轮流给所有纯血族人为妻时,他表面附和欢天喜地的同伴,内心只觉得:可耻!纯血族人的12岁,不就跟奴隶(普通人)的6岁差不多大吗?虽然身体素质已经达到奴隶12岁的水平,但是怎么能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而且那么小的身体,怀了能生吗?强行剖腹后侥幸活下能生几胎?!纯血族人这么长寿,不能再给他至少20年吗?!等不及和他做夫妻的究竟是年轻族人还是那些长老贵族们?! 一天晚上,他又因为没附和同伴一句话被一群人打了。以他的能力是可以把这群人都打趴下的,但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不想惹事。昏睡到月上中天,约摸到了子时(23点)前后,他才能爬起来了,挣扎着往前走。 那次昏睡时他没做梦。好久没收到父亲寄来的信了,他其实也怕做梦,怕突然父母一起来见他,跟他说他们从此能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 那他这样活着为了什么!他恨透了害死母亲的弟弟,如果再没了父亲,那他这样活着为了什么!!! 他忍着全身的疼痛,一步一步往前走,漫无目的地迷了路,忽然听到了些声音,迷迷糊糊中想起了遥远家中弟弟的哭声,‘我是要死了吗?……’这么想时,看到了个一边哭着一边嫌恶地清洗身体的小孩子,那小孩子还没有水桶大。 看到他来了,小孩盛满眼泪的眼睛一下睁大,随手捡起石子就往他身上砸:“你给我滚!别想靠近我!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在月光下他看到了女人才有的那个部位,“是……花新娘吗?” 小孩面色惊恐地后退,“男人!……男人给我滚开!给我滚开!”他带着哭腔怒喊,小胖手小胖脚扑腾着要攀上旁边的水井:“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哈哈、哈哈!父王一定会诛你全族的!全部芳町人肯定都会来追杀你的!哈、哈哈哈!……”他哭着笑着,虚张声势地笑着。 他停下了,跪下了,以下臣的姿势坐好,忍着每次张嘴都刺痛的嘴角的疼还有前胸的闷痛,声音发闷地说:“臣下不会靠近了。臣下是难得的在记事后还见过母亲的人,母亲生下我后常年缠绵病榻,高烧低烧不断,但是父亲饿肚子也要给他买药,病情始终没太恶化。臣下曾认为是药有效,母亲才能一直活着,于是想要早点赚钱给他买更好的药,后面想来其他家的花新娘也吃药,都早早走了,母亲是为了父亲,才一定要活下去的!……” 他的心就如顽石,一顿暴揍都打不出他一滴泪来,说到母亲却让他眼眶湿润了。 小孩不爬井了,不过还是躲在水桶后面,看着他轻轻地问:“他现在还活着吗?” “不!因为国王逼母亲在一年之内怀孕,不然就把母亲转嫁他人!……”他痛苦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羞赧地别开视线,哭了:“母亲在生弟弟时死了。所以,臣下是一定不会让二皇子殿下怀孕的!” 他郑重地行了叩拜的大礼,同时也是为了遮掩自己痛哭的惨样。 “你……不会想要…欺负我?” “是!”他哭着大喊道:“花新娘是必须为了自己的意中人才能活下去的!臣下不是您的那个人,臣下绝对不会碰您!” 感觉被摸了耳朵,被安慰了,他原本流的差不多的眼泪一下又涌出好多,顽石般的心也颤抖着。 “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名为石晨。” 隔日,他便进入了服务二皇子的内侍队伍,还负责最为人羡慕的洗澡时的服侍。 在他为二皇子洗澡时,总有四五个叔叔爷爷辈的贵族在一旁以监工的名义围观,有人高声算着还剩多少日子到12岁,有人的视线堪称下流、只往下面看,还有人直接上手抢他手上的布。 他便把浴桶的水装得很满,让二皇子穿着亵衣进去,在上面撒满花瓣后,再让他脱掉衣服递出来,侍奉穿衣时也让二皇子面向自己、贴得很近,尽量遮去他的隐私部位。 “就你一个下层人!呸!还想独占二皇子!” 脸上被吐了一口痰,他被打得眼前失了真,被塞进了一口铁锅里。 肌肤接触到的铁壁越来越烫,烫得发痛,他还睁着眼,却看到了另个世界的(梦里)景象:父亲终于和母亲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他们夸自己做得好,真是个认真本分好孩子,所以他们来接自己了…… 眼泪流了出来,落在脸颊上,和锅内的空气一样是guntang的。 【“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名为石晨。”】 好像签订了某种契约,他觉得自己不再只是属于自己,垂死梦中惊坐起,他踹开了锅盖。 “不要!!!给我滚!滚出去!管你什么叔叔长辈,给我滚出去!!!不要摸我,不要碰我!石晨不来我不会脱衣服的!……呵呵、呵呵呵……你们再过来我就自杀,我就自杀!” 远在游廊上就听到了声音,可外面侍奉的护卫们都没有动作。里面传出凌乱的脚步声,各种摔东西的声音,还有些污言秽语,护卫们就像没听到一样。 忽然他们看到了一个人,都惊讶不已,连忙下跪。 “你们给我住手!”面白如纸的王后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着,拉开五个男人紧紧抱住了自己害怕到面无血色的儿子,“他还这么小,你们忍心对他下手吗!” “王后啊,花新娘只是身体发育得比较慢,奴隶(普通人)在他这个年龄已经可以接客了。” “那是奴隶,不是刘氏的族人!而且那是娼馆的奴隶,难道皇叔你是这么想我的儿子的吗?!” “王后啊,你不能从个人感情出发,而是要顾全大局,为了我们一族的血脉延续……“ “呵呵,我看各位长辈身体健壮、精力旺盛,不会再等几年都等不了吧?”王后的表情逐渐变得癫狂:“对一个同意把12岁的孩子交出去的母亲,你们还要要求他做什么!” 贵族们都被王后的气势吓得后退。 王后一说完那些话就开始猛咳,接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腹部的衣服渐渐渗出血色。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了。快来人,去叫医师来!王后肚子上的伤口又裂了!” 一贵族走到门口时,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石晨,抓起他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就是害王后受伤的罪魁祸首!看我这回不把你连皮带骨都煮熟!” “等等!” 一个着急的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的眼皮慢慢掉了下去,眼前又看到了母亲,母亲拉着他伤痕累累的小手说:“还痛不痛啊?” “……杀他就……你……死……” 他没听清,甜甜地陷入了梦乡。 …… 他醒来时,以为是到了天上,可以与母亲和父亲见面了。 没想到却只是躺了几年而已。照理说他的伤不至于躺几年,好像是二皇子给他吃了什么药…… 再见时,二皇子已经从‘受虐者’变成了‘施虐者’。 “你为什么不过来帮忙!?”长开些的二皇子一脸愤怒地对他说。他刚刚在其他内侍的帮忙下把一头发情的驴牵到大皇子云梦殿下身上,现在这头驴正在云梦殿下身上兴奋得不行。他根本看不下去,又无法阻止,闭上眼低下了头。 “殿下,这个石晨真人如其名,跟石头似的,刚刚动都不动,看您忙也不帮个手,这种人就该打个半死再驱出内侍队伍!”帮忙的内侍说。 “你懂什么!你给我滚!来人,把他打死,大卸八块当驴的饲料!”二皇子大喊道。旁边的内侍二话不说把人捉住了,还忙不迭地拔出刀好像要现场行刑。 “殿下!”您在做什么!他连忙抓住二皇子的手,用眼神祈求殿下回心转意。 二皇子的眼眶一下红了,双眼泪盈盈地看着他,接着把他甩到地上,抄起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身上:“你为什么不过来帮忙!你凭什么不过来帮忙!?你有什么权力不过来帮忙!?” 他低着头闭着眼默默受着,真的想不如之前死了。 “芳町的所有男人,都是我的玩物!”旁边的内侍递来一把斧头,二皇子狞笑着接了:“如果你再不认错,我就把你砍得只剩半截!虽然我无法反抗自己叔叔那样的贵族,但是,呵呵,你这种下等的纯血男人,还是可以不用服侍的!” 他闭上眼,心已经死了。虽然知道二皇子这么做的缘由,也能理解二皇子积攒了太多怨气和恐惧要宣泄出来,更想要报复全族人,但他的原则让他明辨是非,让他无法赞同这种做法。他只能‘忍着,受着,等着’,但不可能出口附和一句。 “你不说话?”二皇子用脚踹了踹他,继续问:“你不回应我?你不害怕?!!” “……”他咬了咬牙,面色惨白地说:“是,臣下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顽石心已死,但是比起自己死去,或许是更不想看到自己之前保护的二皇子成了这样! “哈?呵,呵呵呵呵呵……”二皇子仰天长笑,一脚踹翻了他,把斧头砸在他脑袋边:“有本事,你就一辈子给我这么嘴硬!” 晚上,二皇子入了他的梦。 意欲投井的那个小小的孩子朝他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跟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名为石晨。”】 睁开眼,一眼的月光,往身边看,那个孩子正躺在他身边。 是梦吗?…… 长大了些的孩子凑过脸来,摸了摸他的耳朵,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的嘴唇,柔软梦幻得就像云朵。 是梦吧…… “臣下……” 二皇子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嘘”的姿势,猫般蹭着蹭着到了他怀里,轻轻地以气声说:“我不想听你说接下来的话。呐,石晨,你知道自己睡了几年吗?” 二皇子捂着他的嘴,根本没想让他答。接着他微红着脸低头玩着自己留的长发:“我这样是不是更像女人了啊?” ‘您是男人,就算是花新娘也没必要像女人!’他想这么说,但只能发出“唔唔晤”的声音。 “是我给你喝了药,让你一直睡的,以你的性子,醒来后不久肯定又会因为我被打死的,呵呵。你睡的这几年,我真的好孤独啊……母后总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在你睡着后很快就死了,没有人保护我了,那些自称是叔叔爷爷们的人……哥哥又是怪物,因为他是怪物我才会沦落到【公共zigong】这一步的……” ‘公共zigong?这是什么称呼?’石晨对此一无所知。 “呵呵,你一定听不懂对不对?就~是~啊~母后不让长老们叫我‘公共新娘’,结果他们就用‘公共zigong’来叫我了,而我那尊贵的族长父亲,也默认了,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热得发烫,烫得发痛,就像那日在铁锅里要被焖熟时一样,流下了眼泪。 二皇子如那天在井边时一样,轻轻的、奶声奶气地问他:“石晨,你做我的花新郎好不好?” 他想起那天跟王后求援时王后的嘱托:【“请一定要为允泽找一位能拯救他的强大的花新郎!”】 他含着泪摇了摇头。他以什么资格和能力…… “……是嘛……”二皇子刘允泽的声音一下哑了:“那我要惩罚你,现在马上滚去地窖,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就算饿死了渴死也不要出来,直到我去叫你为止!” …… 后来在火场中救出二皇子时,他想,或许殿下是想灭族也自杀后留下他独活的,再后来他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或许殿下是赌自己不会从地窖里出来,让自己在无望的等待中受尽孤独和饥饿之苦,这是惩罚。然后,他们会在天上见,从此过上…… “也就是说,你是纯血吧?对族里的花新娘没有欲望吗?”王轩问。 石晨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接着低着头恭敬地说:“属下万不敢逾越,以前只是遵照主人指令服侍过他几次,不过花期不应,没有深入。何况现在主人已经指定您为他的新郎了,本来按照族规花新娘和花新郎就是一一配对的。属下不打扰王公子和云梦大人或是和主人了,先告退了。” 【“鬼新娘,鬼新郎,天要配成双,求得一个鬼新郎,吃着入洞房。一天没了眼手脚,一天没了心肝肠,为何要忧伤?喂饱了鬼新娘,再寻鬼新郎~”】唱着这种可怕童谣的新娘谁想要啊!动不动就用剑把人砍成rou块的杀人魔谁要啊!会命令属下和咬着切下来的血淋淋的roubang的男人交欢的主人谁要啊! 太糟糕了!如今王轩这能治恶鬼的人来了,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他也算完成对王后的承诺了,等会靠岸了就离开吧,哪儿都好,远离刘允泽,一定要远离这个恶鬼! ——心里一个想法是【终于可以从当年那个契约中解脱了,那句‘你叫什么名字’的问,那句‘臣下名为石晨’的回复】。 感觉裤脚被拉住了,他忽然全身发冷,从脚冻到头。 曾经的二皇子刘允泽抓着他的裤脚,哭唧唧地说:“我刚刚叫你,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叫得那么大声,那么凄惨!” 石晨皱着眉看他,这次大着胆子忘了‘都是我的错’这句经典回复,认真地说道:“主人,你该学着长大了,好好跟着王大人吧。” ——是啊,他也完成对王后的承诺了,王大人能够给非人的魈卵、只会制毒残害人类的云梦殿下幸福,肯定也能给堕落为恶鬼的二皇子殿下幸福的!【有能力】、【能够拯救他的花新郎】,王轩哪一项都比他符合,而且这是殿下自己去掳来的花新郎,而且殿下对他的侍奉并不起反应…… ——母亲曾说过,他与父亲是一吻定终身,因为父亲一个吻就让他下面有了反应,而自己用嘴去侍奉下面仍然【花期不应】……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他割掉自己的裤脚,马上下楼了。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从刘允泽脸上滑落,他的嗓子突然哑了,发不出声音。‘……石晨……’嘴唇小幅开合着,眼神已经迷离了,‘你不要我了吗?明明让我活下来了……’ 他脑中好像有什么断了,眼前一白,人“砰”一声倒地。 …… 石晨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石晨!石晨来救我,石晨!!!——”】 ——为什么已经把他托付给王大人了,决定要放开他了,为什么还会听到这个声音。 他皱着眉低下头来,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