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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第四十九章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一转眼便是四年时间过去,如今是二零二六年的二月,虽然已经过完了年,然而一阵寒流袭来,广州又是一片寒冷,于是这一天早上,云海镜就穿上了一双红艳艳的绒线袜,再穿皮鞋,出去上班就不会冻脚了。

    看着自己脚上这双颜色极为鲜艳的袜子,云海镜不由得笑了出来,这是自己这一次过年回家,mama送给自己的,因为今年自己三十六岁,是本命年,因此mama给自己买了全套的内衣内裤,衬衣衬裤,这一双通红的袜子,脚掌的位置用金黄色的线绣着“踩小人”,过年期间自己穿着这双袜子走出去,穿着皮棉鞋的脚在地上跺得格外用力,一边走就一边笑,想着也不知有什么晦气星给自己踩在脚下,这一年都要顺顺利利的。

    然而这一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工地上就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个实习生不知怎么,自己走到电梯井里去了,人还没等送到医院,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要说工地上真的处处都是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出问题啊,即使自己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安全员,对于工地已经很熟悉了,平时上工地也是要小心翼翼,唯恐一脚踏空,或者是上面掉下一个什么东西来,即使万幸没有送命,落个骨折骨裂之类,虽然是工伤,休假期间不会少自己一分钱的工资,但是空间就很难打理了,自己总不能请一个雇工进入空间帮自己铲屎搬奶。一想到自己吊着胳膊或者是腿上打着石膏,坐在轮椅里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云海镜就感到一阵憋屈。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云海镜都在与人事部协力忙着处理这一场意外死亡事件,晚上回到家里,她就和朋友们谈起这件事:“真的很惨哦,那么年轻的一个人,才二十出头,刚刚从学校出来,结果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亲人会怎样痛哭了。”

    朋友们一叠声地叮嘱她注意施工安全,千万不要出事,云海镜连声答应着,说自己一直都很小心的,安全工作十几年,虽然摔青膝盖的事情是有的,平时也免不了刮蹭,但好在还没有发生过大事故。

    过了一会儿话题转了,唐白鹭说道:“最近宝琳·韩森又开始闹起来了,本来之前经济好转,她颇为偃旗息鼓了一阵,从去年开始经济又不景气,她这边也春风吹又生了,让人厌烦得很。”

    云海镜之前也听说澳洲的白人至上主义,于是就问道:“又开始排华了吗?”宝琳·韩森一大把年纪了还折腾吗?她也不嫌累啊。

    “排华啊,也排斥原住民和穆斯林,三位一体的,说都是她们搞砸了经济,指责得很激烈呢,这股风越刮越大了起来,虽然现在社会治安还是可以的,不见有什么sao动,可是叫骂得这样厉害,连我朋友那样一个从来不关心政治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安了。”

    叶鑫渊皱眉道:“我怎么一下子想到了希特勒纳粹的反犹太人政策?古往今来套路总是一样啊。”

    苏玖叹息道:“要说这几年,经济也确实不够稳定,忽冷忽热好像得了疟疾一样,好的时候倒是还过得去,如果经济低潮,连中产都要叹日子难过,更何况是低收入者,这样极端的政党应该都是吸引一些经济状况不太好的人吧?人一旦处于困境之中,很容易走极端的,总之白鹭你和朋友们要小心。”

    商绿薇很快发了一个链接进来:论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兴起的深层原因及启示意义——以澳大利亚单一民族党为例。

    OMG,南田薇薇子总是随时转论文进来,好在论文不算太长,自己还有耐心看一看。

    云海镜大概扫了一下,跟自己从前看过的纳粹德国的资料差不多,程度不同,本质相同,都是经济困境导致的,澳大利亚这个主要是蓝领体力劳动者的不满,这些人受教育水平也不高,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企业更多地使用临时工,工人与企业签订的往往是非长期合同,不充分就业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怎么越看越像日本贫困女性?许多底层女性都是劳务派遣形式的用工合同,现在云海镜是觉得,获取财富的途径彼此不同,但贫困的方式都是相似的。

    云海镜尤其注意到这样一句话:西方国家中的一部分民众的贫困化程度提高,甚至那些生活条件尚可的家庭的不安全感也有所增强。

    可不是么,倪佳茵再婚之后,对方是一个带着一个儿子的离异工头,在工厂生产线当干部的,收入其实也还是可以的,前妻也给抚养费,虽然不是很多,终究是有一些补贴,所以本来倪佳茵的经济状况应该是改善了的,但是偶尔云海镜和她微信聊天,她却还是唉声叹气,说着什么家里的钱总是不够用,毕竟有两个孩子都要上学呢,那个男孩子又有些霸道,有时候就会欺负女儿,自己只能很委婉地对丈夫说一说,丈夫也不过是随口教训两句了事,因此女儿是越来越内向了,让自己很忧虑。

    本来这两年的物价就在不断升高,买什么都要再三计算金钱,虽然现在日常开支还维持得下去,但是一想到未来,就有些心慌,在这样的情况下,最需要一家人和衷共济,哪能这样内部闹矛盾?可是看丈夫的态度,却好像是不很在意的样子,让人的心都有些发凉。

    确实啊,内部纠纷总是让人心累,这样的亲人之间的霸凌更是令人心寒。

    啊,如今田间的草叶已经开始冒头,每年一度吃荠菜的季节又要到了,再过一周的时间,原野上的荠菜苗就会长得肥嫩许多了吧?厨房里的荠菜食谱很快可以准备起来,这种不需要种植的绿叶菜真的是很不错啊,便捷又美味,唯一要付出的劳动只是出门采摘一下。

    终于到了三月七号周六这一天,云海镜提了一个小篮子,一路哼着歌儿来到田野间,蹲下来拿了一个小铲子就开始挖荠菜,野菜是长得很快的,只不过一周的时间,就已经从一点点小芽长得这样迎风招展了,刚露头的荠菜并不是不鲜嫩,只是实在有点太柔嫩了一些,仿佛一汪水一样,下到锅里发生的似乎是溶解反应,让人很担心做出来的是一锅绿色的溶液。

    现在荠菜长得肥壮了一些,正是好下口的时候,每年都期待这个时节呢,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是青菜白菜西洋菜之类的田园蔬菜,便让人很想尝一尝自然生长的荠菜,颇有一种清新的野趣,很能改换口味。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云海镜挖了满满一篮荠菜,脚步轻快地回到童话屋,在厨房里将荠菜泡在水盆中,将那些灰尘泥沙都冲洗掉,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冷冻的春卷皮,昨天晚上自己回到家中后,吃过晚饭就开始和面,到做春卷皮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毕竟面团要静置两三个小时才可以,因此昨晚自己一直忙到十一点。

    虽然昨晚睡得有些迟,不过今天上午可以轻松许多,毕竟休息日还要起早杀猪,再要做春卷皮就有些太忙碌了,所以她昨晚做了一堆春卷皮,放在冰箱里留着慢慢用。荠菜最鲜嫩的时间足足有两个月,这两个月自己大概起码要吃七八餐春卷吧,鲜猪rou用完后还可以将荠菜与虾仁包在一起,也是十分鲜美的。

    金属加热盘上,锅中的热油正在吱吱地响着,云海镜用一双筷子将炸好的春卷一个个夹了出来,放在锅边搭着的沥油架上,刚刚炸熟的春卷不住向下滴着油,油珠一滴滴落在锅里,也算是一种回收,接下来好一段时间,自己都要用这种炸过食物的油来烧菜了,浪费毕竟是不好的,毕竟是一小锅纯正花生油呢。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云海镜坐在餐台前,面前是一盘金黄色的油炸春卷,还有一盘碧绿的凉调水芹菜,上面还撒着花生碎,好了这一餐全都是野菜,水芹菜是在池塘边拔的,春卷经过油炸之后毕竟有些腻,即使里面包的是荠菜,因此这一份水芹菜就是很必须的调和,只要一看那样的颜色,就感觉心头仿佛有泉水洗过一样,一股清风拂面啊。

    云海镜将午餐照片发到群里:“荠菜猪rou春卷 凉调水芹菜,充满春天气息的午餐。”

    叶鑫渊在相距千里的工作室正捧着塑料饭盒吃便当,看到这两张照片,春卷倒也罢了,那水芹菜真的是绿得诱人,于是她便笑道:“艾玛镜子,你改行写生活情趣小品文吗?还真别说,冲着你如今做的这些食物,仔细拍一下照烘托一下背景,再配一段软文,发到网上没准儿也能成一个小小的网红,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吃草的魔镜。看看你这一餐饭,荠菜和水芹菜都是野菜,这样的时节到野外郊游然后顺便挖一点野菜回来,真的是很有情趣的,最好是骑自行车,环保健身,而且节省汽油费。”

    云海镜:可不是么?我连自行车都没有骑,直接是步行,确实提振食欲,不过皮子你这是给我取的什么名字?我怎么就吃草了?

    唐白鹭哈哈大笑:“‘吃草的魔镜’,这个名字可真好,当初那个基因编辑的事情,就有人大概是科幻迷吧,说什么以后可以改变人的基因,吃草就能活,这样就节约了畜牧业的资源,我当时看着觉得真可以了,上层还没说让大家吃草,这就自己想要吃草,要是澳洲那些个民粹有这样的觉悟,大概也就不对着不相干的人宣泄仇恨了。”

    万花宝笑道:“吃草……其实食草动物有机会吃rou是不会放过的,毕竟rou食含有高蛋白和矿物质,虽然狩猎能力不强,但是可以吃腐rou,有时候撞到机会也能捉到活着的兔子或者野鸟,所以让人吃草什么鬼?”

    林芷菁道:“有些人真的是邪性得很,不是这几个月贸易摩擦又开始紧张了吗?昨天在社区微信群里,大家谈起最近的贸易争端,有个男的就说今上还是太软弱了,如果是太祖,绝对是早就采取断然行动,然后就开始崇拜太祖,巴拉巴拉。”

    云海镜放下筷子,去卧室找了一本书出来,刷刷刷翻了一阵,拍了一张照片又划了重点发上去:“我想起他说过‘报纸和书是通向我们内心世界的桥梁’,要明白他为什么自杀,或许只消看看报纸。后来我去了一次图书馆,历史老师自杀前几天的报纸,上海、江苏等省市镇压了文革打砸抢分子,判处武斗头子死刑。早在这一年九月五日,上就有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讲话,要求及时惩治一批文革中杀人放火强jian犯和打砸抢劫分子。”

    商绿薇咯咯笑道:“是吧?那个男老师不是什么好人,勾引心灵脆弱的女学生,还曾经参加过运动,当时以为是一颗红心保卫领袖,结果政治风向变化太快,很快就提要依法治国了,这家伙不但人品不怎么样,也没有那种横下一条心的狠劲儿,铁拳还没有落到他头上,他自个儿就先承受不住了,自己把自己吊死。不关注政治风向当然不行,然而紧跟形势也容易事后清算,他以为风起云涌之下自己能当个草头王,其实只是炮灰罢了。”

    林芷菁笑道:“可千万不能和那个家伙说这些,有人和他说那个年代其实没有什么可怀念的,立刻被他扣了一堆大帽子,说什么那个人一定是年幼时三年困难时期,年轻时上山下乡,回城后计划生育,四零五零时候国企大下岗,所以是一个纯粹的失败者,特别仇恨现政权,我就想笑了,计划生育和三年饥荒中断高考上山下乡下岗分流相提并论,这人的脑子是有问题吗?而且经历了大饥荒的人难道还没有资格质疑?”

    苏玖摇头道:“有一些男人特别迷恋阶级统治,他们太爱崇拜了,这种崇拜和女性长期被打压贬低的男权崇拜还不一样,他们的崇拜夹杂着取而代之的野心,和动物世界很类似,然而绝大部分都只是燃料,等人工智能进一步发展之后,燃料都不算了。”

    叶鑫渊笑嘻嘻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这帮rou丝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一定能活得好好的,甚至可以抱着统治者的大腿青云直上,幸存者偏见也就罢了,他们压根儿没经历过,光是在这里意yin,比幸存者偏见还低一等。这种傻叉如果穿越回去,很快就要倒大霉,别看有穿越之眼,预知未来,但是人太蠢也是没话讲。”

    云海镜:让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一定是严酷局面的胜利者,这或许才是最大的洗脑。

    空间小食堂一直持续了两个月的荠菜盛宴,荠菜包子荠菜水饺荠菜馄饨荠菜年糕,到四月下旬的时候,云海镜觉得自己也仿佛鲜嫩得如同一棵荠菜,春季里吃原野上天然生长的蔬菜,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复苏感,整个人格外年轻了起来。

    五月初的时候,前面一个工程做完了,云海镜调回总部,这个时候的天气其实还可以,不是很热,这是春季的最后一点点尾巴,根据往年的经验,马上就要炎热起来,所以现在是穿长袖衬衫的最后时段。云海镜是很喜欢衬衣的,好的衬衣格外能显出一种洒脱的感觉,穿起来十分提振精神,每当穿起自己喜爱的衬衣,走在街上心情就格外愉快。

    五月五号这一天,云海镜去行政部办理一份资料,在那里看到了倪佳茵,毕竟是老同事,两人打了一下招呼,倪佳茵格外热情,帮她倒了一杯水,云海镜办完事之后,两个人还说了几句话。

    “佳茵,最近还好吧?工作忙吗?”

    “工作上倒是能够应付得过来,不过昨天我去给天天开家长会,老师和我说天天表现不好,我回去说了她,她居然和我顶嘴,说那个老师一向就针对她,偏袒另一个欺负她的女孩子。我就说老师怎么会那个样子呢?一定是她有错,她就好像疯了一样和我说,从小到大她都给人欺负,在幼儿园里的时候,有一次手工课,她做完了就跑出去玩儿,老师骂她做完不收拾桌子,过了一阵当着全班小朋友的面,把她的两只手捆起来。我当时就震惊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那孩子居然说,‘和你讲有用吗?你就只会对老师说:我家很不容易,请老师多多照顾我的孩子’,哎呀我这样也都是为了她啊,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讲话呢?把她养这么大,我付出多少辛苦,她怎么反而要指责我?难道我为她做得还不够吗?思想品德课程没有讲要孝顺吗?”

    虽然倪佳茵说得凄苦,然而云海镜这时共情的不是倪佳茵,而是她的女儿,云海镜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忘记写作业,作业簿的一页是空白的,老师将自己叫到讲台前,骂的特别难听,然后让自己蹲在讲台写作业。老师居高临下把自己的作业丢过来,门口有学生经过都能看到自己写作业,那一次自己感到非常的屈辱,回到家里就告诉了母亲。

    于是母亲第二天就来到了学校,找到了那位老师,说道:“孩子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师教导她也就是了,虽然是孩子,也有自尊心呢,请老师不要在那样对她,蹲在讲台前写作业,多丢脸啊!我虽然只是工人,但是孩子的舅舅是中学高级教师,他可从来不是这样教学生的。”俺们家不是白丁,不要把我家看扁了。

    从那以后,老师对自己的态度就稍微缓和了一些。

    那一天自己回到家里后,mama拉着自己的手,问了一下老师这一天有没有为难自己,抹着眼泪对自己说:“镜子啊,以后如果自己没钱没地位,千万别生孩子,你看看我还得搬出你舅舅来才行,我如果也是高级教师,就不至于这样子,就算是我一个人,别人也不敢欺负你。”

    而倪佳茵此时也是心绪复杂,她打量着云海镜的脸和衣着,明明已经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却仍然穿得这样时髦,蕾丝白衬衫和绣花喇叭裤,那喇叭开在小腿处,好像两条鱼尾一样,显得十分青春,仿佛忘记了年龄;而自己比她要小四岁,虽然最近已经很少照镜子端详容貌,但却只觉得一股疲惫感从心底里生了出来,深深的疲倦之下还有不被理解不被认同的失落,这么多年来,自己都在为别人而活,然而自己所做的一切却似乎都是毫无意义的,这让她有时真的有一种想要抛开一切,远远离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