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姗姗来迟的孩子
玄峰最初的事业是软件开发，赚了一点小钱，上学时就有许多公司挖他。可他一门心思要自己当老板，打死不给别人打工，单打独斗在这个行业，可是远比不过集团作战的。 他又将目光投向叶雨旸的研究。 玄峰深谙市场规则，判断叶雨旸的许多研究具有颠覆行业的潜力。叶雨旸跟着教授做事，难免被迫揽些商业开发的任务。这些任务的报酬到他的手里，对学生来说尚算丰厚，可已经过了不知多少道手，被中间愚蠢的环节薅过不知多少次羊毛，根本配不上叶雨旸的价值呢。 又有一些敏锐的商人，发觉这个实验室在叶雨旸加入之后实力倍增，诸多成果，恐怕不是那几名教授的功劳，于是暗地里挖起叶雨旸来。 这才有了前文，二人谈生意的事。 叶雨旸从学校里搬出来，住在玄峰租的公寓里，周围大多是学校老师，或在附近上班的白领。这里氛围安静，容易集中注意力，让叶雨旸觉得很舒服。 因为常常听到二人先后出门，邻居起初还以为这里搬入了一对年轻夫妻。可后来才发现，是两个男生。 其中那个较白的男生，长相非常美丽，早出晚归，很少在外走动，偶尔同物业谈话时才出来。抛头露面的，更多是另一个看上去一脸老成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有时风风火火地在家打电话，说话都是百般计算、成文成套的。 他们的关系真让人好奇啊。隔壁的白领甚至动了在一墙之隔偷听的念头。 ……绝对有zuoai的声音吧！只是非常克制，并不能听得特别分明。 不像一般磕磕绊绊的情侣，两人从来没有谈论过他们的关系，仿佛从某一个早就发生了的时刻起，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生的伴侣，不再需要额外的证明了。 玄峰的家族里，有一名远房的伯母，是一家综合型生产商的股东，名下还有一些私人研究机构。这位伯母是外嫁过来的，不像他一般的亲戚那样迂腐，玄峰从她的身上，学了不少在外处事的方法，决心要脱离家族。 他拿着叶雨旸的配方，首先想到的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好听的说法，严格讲来，他想的是先和亲戚互惠互利，给自己小捞一笔。 虽然玄峰讲得天花乱坠，但伯母起初并没将他的配方当回事，只是玄峰开的价，不多不少，刚好对这名伯母是个小钱。这孩子贼精贼精的，于是伯母当作支持他创业，将他手里的配方买过来，随便丢给相关的研究所，笑称没有下一次了。 没想到转年一开春，基于新配方的医用材料就在市场上引发一次热潮，一度甚至将外商的竞品挤出市场。 伯母惊讶不已，把相关研发人员叫过来，细细地问了一遍，然后严肃地给玄峰打了一个电话。 ——玄峰等的就是这个电话。 最初卖配方拿到的那笔钱，对叶雨旸已经是笔巨款。玄峰连合同都给他看，二人四六分成，让叶雨旸特别不好意思。 他后来拿自己多出来的二成偷偷提前付了房租，买了许多生活用度，还有不少富裕，就和其他钱一起存了下来。想必哪怕是六四分成，叶雨旸一样会这样做。玄峰就是清楚他的个性，才铁了心要多给他。 “……那已经是我中学的时候写的不成熟的东西了，为了改进性能，我背地里拿实验室的原料做实验……” “那你也不欠实验室的。”玄峰道，“……你知道你们导师从你身上赚了多少？” 叶雨旸本来还不晓得，等到玄峰的伯母再给玄峰打电话的时候，他才明白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二人拒绝了各大学校的诱惑和企业抛来的橄榄枝，毕业之后，没再浪费时间读书，一边将过去的成果变现，一边建了一家自己的研究所。 二十九岁那年，叶雨旸主理的技术配方卖出了上亿天价。此时制造业已有各种巨头垄断，不便直接跨入，于是玄峰拿着这笔钱，去了其它行业，招兵买马，组建新的团队。 那是叶雨旸不太了解的领域。他只考虑了一晚上，就把自己的那份收入和长年以来的积蓄拿出大部分，交给玄峰，只留下了必要的生活费。 “……几千万怎么够呢？我这笔钱也给你吧。”他道。 “……不用，我有的是投资……” “……我不想那些投资人再分一杯羹……嗯，当然不理会他们也不可能……总之，越少越好。” 虽然是理想主义的看法，还是让玄峰大为感动。 他觉得自己忙着赚钱，很久没有整块的时间陪伴叶雨旸了，十分愧疚。其实叶雨旸也很忙，这方面他们不过是彼此彼此。 玄峰发现爱人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突然把钱给我，是不是想要休息？” “确实需要休息。”叶雨旸淡而羞涩地笑了，“……我怀孕了。” 玄峰愣了足足八秒，忽然热泪盈眶，将爱人抱在怀里。 “我欠你好多。”他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很多很多。” 老天总不会让人十全十美，这两个人若是年纪轻轻，就钱、事业、爱情、孩子，一样不缺，什么都到手，对老天来说，未免有些过分。 实际上，长年的忙碌和高压工作，已经让叶雨旸的身体负担不了孩子。怀孕第八周，他和玄峰的第一个孩子不幸停止了发育。 检查过后，确定孩子已然无望，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流产手术，之后躺在家里休养。 豪华公寓的房间宽敞又明亮，一切也都十分舒适。二人还一直雇着一名尽职尽责的管家，一丝不苟地照顾男主人，尽量缓和他身体上的伤痛。可一切的一切，都抚平不了叶雨旸心中的痛苦。 ——他想象过孩子的模样，想象过待他出生，要怎样抚育他，怎样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 团队刚刚组建，正是最忙碌的时期。叶雨旸还瞒着玄峰，没有告诉他。是管家不忍，偷偷将情况报告给了另一名主人。 接到消息的时候，玄峰正在国外开会。他不由分说地结束了会议，第一时间买机票，连夜飞回来，四十几个小时没沾枕头，直接进了家门。 此次损失难以估量，但他也不想计算了。 “……雨旸！”他唤道。 叶雨旸一怔。 一看爱人憔悴的脸，他就知道玄峰是连夜赶回来的，赶忙说： “……我没事，只是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吧……”玄峰回答，握起爱人的手。 叶雨旸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一身外面的味道……你先去洗澡，回来再陪我……” “嗯……” 玄峰洗了澡出来，精神仍是不大好。桌上放着几块巧克力，他记得这是叶雨旸爱吃的牌子，就拿了一块过去。叶雨旸吃完，玄峰已经躺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他真不该这个时候回来…… 但是靠在玄峰的肩膀上，叶雨旸觉得踏实多了。 ……好好休息吧。 这次磨难，仿佛在玄峰的心里留下了一个警示。往后他做事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彻头彻尾地投入。 叶雨旸虚弱的模样，给他吓怕了。他知道叶雨旸一直等待合适的时机要孩子，那对爱人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玄峰的转变，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他的眼光更为超脱，更为清晰，项目接二连三成功，公司不停扩张，他逐渐建立了自己的金钱帝国。坏在他的内心对此越发淡漠，越发冷静。——那不是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冒出来的心思。 他还在战场上，唯有狂热才能生存。一旦在内心深处怀疑、嘲笑起了自己的事业，就是失败的开始。 玄峰还没失败，先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他这座山，确实倒得很快。 流产以后，叶雨旸心知长年的压力给二人带来了一身的隐疾，因此转做一些辅助性的膳食和疗愈研发，自然也赚了一些钱。但他根本性的目的，已经与过去不同。 接受完最初的手术治疗，进入平稳恢复期的玄峰，向叶雨旸坦承了放弃的意思，开始脱手手上的产业。两个人手上的钱，都足以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辈子。 虽然还有无穷无尽的收尾工作，叶雨旸先带着他，远离了都市喧嚣。 山中的私宅，缺少精密的大型仪器和设备，不过，周边仍有一些奇特的宝藏，足以让叶雨旸专心致志地做一部分工作。 他不介意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玄峰望着爱人的身影，那样恬淡、美丽，感觉自己多年的匆忙如粪土一般，完全比不上身边的风景。 “……雨旸。” “嗯？” “……想起我们念书那几年……真的……很幸福……” ……也许应该那个时候，把孩子生了…… “你又在胡思乱想，现在也很幸福啊。”叶雨旸温柔地说，“你恢复得比一般人快上太多了。” “……少哄我……”玄峰苦笑。 他试着起身，在爱人的搀扶下，散了一会儿步。他已经恢复了医疗意义上的健康，但心中的萧索，却不是外科手术与药物能治愈的。 幸好还有自己爱的人。 “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叶雨旸道，“不要想那些无聊的事了。” “嗯。” 他们的确还很年轻，只不过是在别人还做不到的年纪，做了一些负担太重的事。还没有将自己的一生想清楚，就被滚滚红尘和时代的巨轮裹挟向前。 “等到了冬天，这边就会太冷……”叶雨旸若有所思地望着茂密的树林，“……到时候回到城里，用你仅剩的那点儿积蓄，给我买新围巾啊。” 玄峰一愣，莞尔。 “……把全市的围巾都买下来，也不过才花了一点点呢。” “……别吹牛了……” 玄峰回过头来，静静地吻他。 他暗地里将自己的资产慢慢转到叶雨旸的名下，骗叶雨旸说只是为了合理避税。或许从那时起，他就有了些微的预感。 玄峰说过，二人间若有孩子，要随叶雨旸姓叶。“玄”姓过于特殊，他怕自己仇家太多，又有家族里的麻烦，不愿那些世俗的泥泞，沾染到爱人和孩子的身上。 多年以来，玄峰一直将叶雨旸保护的很好，没有让他被迫见光、受到一丁点威胁。玄峰做得到这一点。 于是在那个温暖的春天，叶雨旸怀上了叶琮。 他的身体，这次有了充分的准备。孩儿在腹中生长得十分健康，让叶雨旸大为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