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捞人
当时我那件事发生,加上我妈又去世,夺命连环,我爸整个人都垮了。天天怪自己:就怨我啊,怎么给孩子起了个少卿这样阴柔的名字?怪我啊,是我才让他变这样的。如果那时候给他起个名叫许刚,许强,他肯定就不会…… 爸,普通男人睡女人,你儿子睡男人,论扛腿打桩的体力消耗可比许刚还刚呢。 我阴柔吗?你去采访一下那些会所。 终极不平等。错就错在我只跟男人睡。 同样是睡男人,那些男女通吃的玩咖直男就和我天差地别了。他们不会被歧视,他们也不必隐藏,甚至可以作为谈资,收获艳羡或心照不宣的目光。 只因为他们不仅睡男人,也能睡女人。他们可以传宗接代。所以,他们跟男人zuoai只是玩,不影响人类繁衍大计,所以并不是小娘泡儿。 甚至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真正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所以同性恋被反感厌恶,并不是他们有什么恶心反常的人格特质,只是因为无法传宗接代的原罪,犯了人类的大忌。 那些在电视上的嫩rou怎么就可以描眉画眼,坦然又风光。 因为老子化妆是他娘的因为好看,不是他们娘的因为变态。老子终究还是爷们儿,是要和女人谈恋爱的。 为什么两个直男就能快乐和谐公开当着亿万观众卖cp给全民看。 因为大家知道他们都是直的,不是真的在公然搞基。以后还要跟女人结婚生孩子的,是不是要赚钱养家?糊口不易的,趁着热度赚钱有什么错了? 都合理。 我呢,就不合理。白活,活着也是气死妈,断了老许家珍贵的香火,对不起国家鼓励生育的政策,是人类进化道路上的绊脚石。 想这些狗逼事儿。一定是因为躺在了蠢逼的床上。 安鲤。这个蠢直男。我干嘛找他。吃亏又搭钱。 ……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嘿,跟我讲理呢。傻吗。难道我看上去像是讲理的人吗。 无所谓,倦了倒是。他妈的搞了好几次不给射,我他妈的图啥呢。图ED,图蛋疼,图精索静脉曲张? 还是图他老,图他贵,图他人傻活儿差,zuoai时候说自己肚子里有屎? 可能有的东西就是越匪夷所思看起来德不配位人就越想买,像是玄学。比如女明星身上那些丑的一匹的“孤品设计款”,比如浑身logo不知让人眼睛往哪儿聚焦的奢侈品,比如自己那些体验感还不如安鲤那条破洞老爷子型内裤的狗屁高定西装。人就是贱,有钱没处花就更贱了。 那也贱够了吧。差不多得了。 许少卿觉得自己一直没睡踏实,因为根据他的生物钟这个点不该睡觉,即使是很累也难以睡得香甜。于是,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疲惫地睁开眼睛,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钟了。 他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安鲤两个小时前发了信息:睡了吗 过了很久的另一条:起床以后从我的衣柜里把你上次那件西服拿走吧。我送干洗店洗过的 另一条:干洗店洗的肯定是非常干净 又过了半个小时的另一条:那么贵的衣服,别扔 许少卿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怎么知道的。 然后他敛起笑容,没回。 他站起来,把衣服穿好,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门。里面有股干净的洗衣粉味夹杂着一丝很淡的樟脑味。冬衣叠着,夏衣挂着,他的西装就挂在一溜土鳖t恤的旁边,罩着一层从干洗店拿回来的衣服那种塑料膜。 他没取那件衣服,倒是垂目看见了那个装着内裤的简易筐。 …… 清一色的老爷子型。 ……这是个多么让人丧失欲望的土鳖的衣柜。简直让许少卿想到自己爸。 他拿出一条,举在手上。观察。抹布头子一样松松垮垮的四角裤,jiba长点儿的都能从一边露出来的东西穿上有什么功能呢。cao。 就是手感还挺好的。 如果不是穿过很久,就不会有这种手感。 他挑了一条稍微顺眼一点的,犹豫一下,没收了。 他把柜子关上,准备走。他先走过去拉开窗帘,冬天午后的阳光就照进来了。他看见一条窄小的阳台,那里挂着几件没来得及收的土鳖装和几只晾鱼干一样一根一根直接搭在窗户边上晒太阳的袜子。 他又走到桌子旁边打算关掉台灯。然后他看见桌子上零星的杂物之间,靠桌角与墙壁间隙的地方立着一个相框。他拿起来看。上面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愣了一下,把照片凑到眼前仔细看。 小女孩眉眼间无辜和天真的神态很像安鲤,而那个秀致的鼻头形状和嘴巴连接那里则恨不得跟安鲤一模一样,一眼就能看出跟他有什么关系。但孩子眼睛比他大,更像周小芸,还有点聪明劲儿。 ……小朵。 ? 许少卿脑子里一下蹦出这个名字。 之前他从来没把这字眼跟什么真人联系起来,可他现在突然发现,安鲤在他面前学自己前妻说那些话,不仅仅是床事情话,而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安鲤跟他老婆,与自己跟安鲤不一样。他们那个“种”,不是说说而已,是真能种出东西来的。 他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他看着相框里那个真正的“爱的花朵”。像安鲤一样老实乖顺,却还多了些小女孩的灵动活泼。 确实,非常可爱。 他看着这张酷似安鲤的小姑娘照片,看了一会儿,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瓦解了。失去了。 却也轻松了。 他想了想,抬手回了安鲤一条信息:好聚好散 过了一会儿,却又不甘心以此收尾。又发了一条:插过你后门儿的哥们留 由于海市那边新项目进入收尾阶段,他出差的频率变得多了些,一个月就出去了三次。回来以后也挺忙的,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去会所。当然,也许是他犯懒了。他觉得28岁大概会是个坎儿,奔三之际,他永不停歇的欲望终于开始走下坡路,而再有两个月他就28岁了。 可能正因为这样,年前,家里老头子催得更紧了。 如果他不过去,人家就会打电话过来,逼他见相亲对象。如果他说忙,老头子就说抽个午饭时间,位子已经定好了。 被迫见过几个老爸认为个个儿与他都是绝配的姑娘之后,他发现自己走下坡路的欲望竟然又重归恶途,且变本加厉了。于是他不得不又去会所解决。可是去了却又兴致不大,行事潦草,甚至有一次走到大门口就反悔回家了。 欲求不满,索然无味,这两者是怎么能进行有机结合的呢?让他的日常像一个高峰接一个谷地再接一个高峰再接一个谷地,不断上上下下,疲惫不堪。 有一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懵懵懂懂地走到厨房去,拿了把刀子贴在小腹上。冰凉尖锐的刀刃让他清醒过来时,发现他晨勃的小兄弟差点被他给割喉了。 瞬间满身冷汗。 于是当晚他又去了蓝堤。他决定,今天一定要点一个一个再一个,开心做到早上,好让他的狗rou兄弟好好趴下再也起不来。 他在会所门口打开车窗,抽了支烟,就跟老郑说道:“你回去吧。明天早上来接我上班。” “好的老板。” 老郑应了一声,等他下车。 许少卿手刚碰到车门,手机就响了。于是他先拿起来看。 …… ……?! 我养的鱼的微信语音通话! …… 他一下子攥紧了手机。突然看到这个久违的头像,许少卿觉得很魔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一直呆到那个电话结束通话,也没选择出来。 很快,安鲤又打来了电话。 这次他咬了下牙,接起电话。 “喂?”他还没说话,那边先说话了,挺急似的,是个年轻的男声,但并不是安鲤:“你好。那个啊你认识安鲤吗?” 许少卿立刻坐直了身体:“你谁?” “我是警察。” “……啊?” “安全的安,鲤鱼的鲤。认识吧?” 许:“怎么了?” 那边对他打太极的回答不满地啧了一声,本来挺好的口气立刻不悦,说:“我这忙着呢,认识就来趟江朗路派出所,领人。不认识我挂了。” “领……等一下!”许少卿喝了一声,老郑给下了一跳,紧张地从后视镜看老板。 许少卿马上放平声音说道:“我认识。他怎么了?” 电话那边警察小哥没说话,可旁边乱七八糟的声音里有个威严声音脱颖而出,一字一个钉:“你们这是聚众yin乱!不害臊吗?” 聚…… 许少卿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能来吗。”那边口气不耐烦了。 他呆了:“……能。” 那边挂了电话。 “……”许少卿握着手机没缓过来。 我国法律,聚众yin乱指的是三人以上,莫分男女。 不过,这种事谁都知道,没人举报,很难被发现。若不是证据确凿,情节严重,并已经形成严重不良社会影响,也真没那么多警力挨家管人家私生活。 所以这傻逼是怎么让人给点了的! ……不!重点是,安鲤怎么会干这个…… 难道他还卖呢?!都发展到聚众了?! 许少卿觉得被这个蠢货气炸了,自己肺泡子不够喘气用的,眼前阵阵发黑。他说:“送我去……” 愣了几秒,把后半句给噎回去,又说:“老郑你打车回家吧。把车给我。” 看出老板不对劲儿的老郑赶紧说道:“好,好。”然后快速下了驾驶位。 许少卿一屁股坐进去,关上车门就是一脚油门,车立刻像疯牛一样冲了出去。 江朗路派出所在一片老商业娱乐区的后方。派出所地儿不大,此时人可不少。乱七八糟的,接待大厅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有些是互相认识的,蹲着的站着的,有穿着娱乐城制服的服务生,也有些神志看起来不大清醒的,以及嗡嗡说话的哭着打电话的。可是没见安鲤。 他上去问一位警官:“您好,我是来接人的。” 警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接谁?” “安鲤。安全的安,鲤鱼的鲤。”他回答。 “你接安鲤?”警察上下打量了许少卿一番,问。 “对。”他四下看看,“他不在这儿?” 警察站起来,示意许少卿跟上自己。 “他在房间里呢。” 许少卿突然警觉:“为什么?他的事情严重?” 警察嘲弄似的笑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 “嗑嗨了,不好看。” “嗑……” 许少卿觉得自己立刻获得了老爸的家族遗传性高血压。 警察:“他蒙了,问他家里人,他也愣着不肯说话。于是就找你了。” 许少卿点了点头,想。安鲤这种事打给前妻也不妥。 但他就没个朋友吗?找我是不是有点远了? “你就是‘随叫随到’?”警察像是解答了他的疑惑,“我看他微信置顶你叫‘随叫随到’,还以为你是他什么小弟呢。” 许:“……” 说完,警察又打量起这个跟笔录室里那个有明显阶级差异的西装男来,他似乎意识到他可能会错了那个‘随叫随到’的意了。 不过,人来了就行。 “警察同志叫我来,是说明没什么事儿吧?我可以直接把他带走吗。”他问了比较紧要的问题。 警察:“嗯,他没事了,你留个姓名电话,可以带走。” 许少卿吐了口气:“同志,那我能问下怎么回事吗。” 警察打开笔录室的门,说:“有几个男的女的去娱乐城玩的时候自己带了药,在房间玩起来以后胆就肥了,开始乱来。你这朋友比较倒霉,进去送酒的时候让人扣下了给他猛灌药酒。后来那几个人闹大了,跟娱乐城里保安打起来,然后有人报了警。” “……” 便利店。快餐店。还有娱乐城服务生? 是同时,还是辞职了换的? 真是时不我待,生财有道,积少成多。 这个安鲤那么拼命挣那些钱到底要干什么啊? 跟着警察走进里间,许少卿看见了那个衣衫不整叉腿仰坐在凳子上喘粗气的蠢货。很久不见,竟然是这副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许少卿不知道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反正是想骂街的滋味就是了。 警察说:“你要扶着他走。他现在不大清醒自己走不了。这是他手机。” 警察把手机递给许少卿。 许少卿接过手机,犹豫地点了下脚跟,终究还是僵着脸走到安鲤对面,冷声说道:“起来。” 安鲤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支起脖子来看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伸手就往他两腿之间那地方摸过去。 许少卿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又窘迫地瞟了一边的警察一眼,不得不弯腰把安鲤擎起来,把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黑着脸,咬牙切齿地,拖着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开始变得玩味的警察同志的视线。 “麻烦您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