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闹了个矛盾,并且没闹完
青年从他怀里抬起头,甩给他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怎么这么自作多情”的表情。 某位叫江火的小兄弟觉得怀里这人实在是太可爱了,没忍住笑了一下,还捏了捏他的鼻子。 这一笑,因上句话而带来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两人腻了一会儿,青年催着江火去赶车,江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重新回到木板前端。 只不过,两人分开的时候,弯起的唇角不约而同恢复了平直的角度。 青年依旧一言不发,气氛太过于死气沉沉了,江火不会安慰人,只会找些事情来分散这人的注意力。 江火问青年:“要不要来赶车?” 他有气无力地回:“我不会。” “我教你。”江火说。 青年抬头看了一眼,最终蹭到了前端。 江火牵了青年的手抓在牛鼻绳上,而后开始解释:“可以直接拉牛鼻绳控制转向,但我们都会加几声号子,‘喂’是往前走,‘稍’是慢,‘吁’是停,‘吼吼’是加快,‘得得’是左转,‘咧咧’是右转,要是牛蹄绊着绳子了就喊‘跷’。” 将需要用到的号子介绍完之后,江火放开他的手,接着说:“拿上转弯了,你试试。” 那眼花缭乱的号子太过于相似,青年脑子里还混着呢,这突然便来一句转弯,他一瞬间不知道该从一堆转圈的词语里抓哪个壮丁出来。 赶忙问:“左转是啥?” “得得。” 青年不自然地叫了句“得得”,没把声音放出来,加之也没动牵引绳,那老黄牛半点反应也没有。 “大声点。”江火说。 “得得。”青年又叫了一句,声音是大了一些,却是要多不顺畅便有多不顺畅。 江火覆了青年的左手扯了下牛鼻绳,那牛头自然而然偏了下方向,而后这人转过脑袋偷偷地笑,青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平常也没叫你喊过啊!” “一个人的时候会喊。”江火回。 青年像是抓到了什么盲点,赶忙顺竿爬:“你也觉得喊起来傻是不是?” 江火没回他,青年手里一直捏着缰绳,这事儿得全神贯注,也没有闲心管身边这人。 其实这号子多是耕地的时候喊,里头会杂着一些语气词或是歌儿一类,整体下来很连贯,跟山歌一样。 但这赶着车时不时来一句,确实有些突兀,所以江火一般都直接拉牵引绳,一个人时图个方便懒得动手才会喊上几句。 这会儿逗一逗小青年,倒也挺开心的。 牛车走的很慢,顶多有些时候需要扯下绳子而已,江火没再管了,索性躺下去看天。 坐车的人最爱这样,江火却从来没有过,这是他第一次以乘客的身份坐在上面,也没太多其他的感受,就觉得,身边有个人可真好。 不过看了会儿天就没有此刻浪漫的心思了,山里人江火突然变得有些惆怅,与其说惆怅,倒不如说是反省。 太阳有些刺眼,他闭上了眼睛,黑暗袭来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些迷茫了。 他躺在亭子里看过许多次星星,这会儿一闭上眼,全是忽闪忽闪的,那些常出现的星子,他几乎都记得位置,他不确定是否长久地只是那一颗,或者是另一个占了原先的位置。 在热烈的阳光下想到星星,也着实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江火不自觉哼出了声,好在青年正全神贯注,没有听见。 星星闪在天上,很美,却终究与城市的霓虹不一样,那霓虹一直亮着,灿烂而长久,可星星呢,照不亮前进的路,甚至并不能保证每天一如既往,只靠着虚无缥缈的“浪漫”短暂地吸引些注意力。 自己于青年来说,就跟天上的星子一样,城市里不常见到,所以很是新鲜,可青年本就拥有大片的霓虹,他知道那番盛大的场景应当是怎样,这星子只是藏在时间缝隙里的一个调剂品而已。 江火实在太理性了,从一开始,他便将自己摆对了位置,自己是一个星子,做不了霓虹。 今天的事就仿佛一个警钟,敲在他心里,如果一个拥有霓虹的人,被星子牵绊住了脚步,那是一种罪过,江火不愿意当那个罪人。 他也不想当那个罪人。 他眼皮半挑,眯着眼睛看天上的太阳,晴空万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笼在橘色背后。 例如现在,星子只能是星子,等太阳出来,就该消失殆尽。 他倏然张开眼睛,一骨碌坐起来,拿过青年手中的牵引绳,重重地甩了一下,舒出一口气,喊了声“吼吼”,老黄牛rou眼可见地加快了速度。 青年被惊地赶忙抓住江火的手臂,急急地问:“你赶这么快干嘛?” “太阳出来了。”江火回。 过了一会儿又接上一句:“早点回去。” —— 江火直接把青年放到了院门口,而后道了个别便赶车走了。 青年被这作风搞的一头雾水,凭这人的性格,难道不应该把自己拉到他房间先这样那样一阵才放过他嘛! 不过青年现在没有心情管这个,这会儿早过了午饭时间,房子里还有一大波嗷嗷待教的小孩儿,他措了下辞,想着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进去时,七七八八已经坐上些了,见另一个老师没有来,都伸着脖子张望,发现后头也没有人之后,通通疑惑地看着青年。 青年清了下嗓子,说:“老师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一群小孩儿有些失望,七嘴八舌地问: “还会回来吗?” “什么时候回来?” …… 青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话题终止于李勤的到来,青年跟他大致说了下情况,约定以后上半天补习。 于是李勤便自顾自地在后头复习,好歹是村里颇有威望的大哥哥,偶尔还能帮着规范下纪律。 教授工作总算是进入了正轨,以前青年只在后头看着,从没有这么近距离与孩子们接触过,这突然一接触,发现这群孩子真是可爱。 闹腾的时候也是让人又气又笑。 不过,在教室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江火与小妞却还没有过来,青年只以为这两人有事,或是小妞闹脾气了之类的,便没有在意。 晚上他去找江火时,却只看见小妞在院子里玩儿,江火似乎是没告诉小妞自己的去向,这小女孩儿一问三不知,只会往青年手里递泥巴。 青年陪着她玩儿了一会儿,只能无功而返。 就在青年走后不久,江火才慢吞吞从菜园子里出来,靠在亭子边上,望着青年离开的那条路,久久未曾收回眼神。 第二天一早,青年在村长家吃饭时,小妞过来了,头发乱糟糟的,村长夫妇早已经习以为常,取了梳子给她细细扎好,而后又舀了饭。 青年反应过来江火这是有事出去了,不过,人走了也没跟他说一声,青年有些气又有些懵,总觉得有些异样,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儿。 小妞在村长家一待就是三天,江火一直没回来,青年便自动揽过了照顾小孩儿的责任,晚饭后会把小女孩儿送回去,又哄着上床睡觉。 他通常会在江火房间留到后半夜才走,江火以前说过,小女孩儿偶尔半夜会醒一次,醒过之后才算真的睡着。 到第三天中午时,江火总算是回来了,小妞刚吃完饭,这人拎着便走了,连眼神都没给青年留一个。 青年想追上去,可江火脸色太差了,黑眼圈重的要命,他只能忍住脚步,等这人补完觉晚上再去找他。 将孩子们全都送走之后,李勤抱着本数学资料过来问题,青年心不在焉地讲完,赶忙往江火家跑。 江火还躺在床上,靠墙那只腿蜷成了个三角形,小手臂搭在眼睛上,这个姿势手臂承着力,不太像睡着的状态。 但也没啥反应。 青年进去后顺手关上了门,听见吱呀声,江火似乎是动了一下,但手臂依旧没放下来。 青年在床边的位置定了半天,床上的人竟还不动如山,他缓缓开口:“你在躲我吗?” “没有,这几天有事。”江火动也没动地回。 这人果然醒着。 “起来!”青年有点气,江火这态度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江火一下子腾起来,双腿甩到床沿上挂着,正面对着青年,两人眼神没有对视上,江火只擦了青年一眼就偏向了一边。 青年问:“我得罪你了?” “没有。” “我做啥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 “那为什么躲着我?” “我……” “你你你!你是不是个男人!一句话说半天!非要我一句一句问吗?你不会自己说吗?”这人吞吞吐吐的,棉花越胀越大,青年更气了,一股脑倒了好几桶豆子出来。 江火一下子站起来,拉着青年的手臂一扯,两人换了个身位,青年就这样被摔在了床上。 江火压在他上面。 风暴般的吻席卷而来,这人还想抓着青年的手往自己的下半身处放,青年一把甩开,而后又狠狠地用额头像江火的脸上撞了过去,在安静的室内发出“砰”的回响。 别说是手了,青年现在甚至想一膝盖顶废那玩意儿。 不过他也留着余地,心中的气愤不允许他与江火有更亲密地接触,但他也没一下子推开,否则以他的身手,是决计不可能被江火钳制住的。 江火压着胸膛里的闷气问:“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吗?” 这闷气不是对青年,而是对自己。 两人脑子里的弦没能搭上,一个没多想,一个没少想, 青年显然没多想,他还有些愤愤,长个玩意儿就算是男人了?是男人就别冷暴力啊! 而江火心里一时间纷乱复杂,思绪太多了: 我要不是个男人,现在就不至于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我要不是个男人,我就直接把你关在这儿不让你走了。 还不是因为在乎你! 两人沉默了半天,最后江火把头埋在青年颈间说了句:“对不起……” “哪句?”青年问。 “嗯?”江火没听清楚。 青年又重复了一次:“为哪句话道歉?” 江火真是在火堆里反复横跳,在死亡线边缘极限擦身,他叹了一口气,回:“我当时,不该勾引你。” 你以为他想侥幸逃脱?不,他偏要往火坑里跳,嫌火势不够大,还非得再倒桶油。 但这助火的油啊!可都是从他心尖尖上挖出来的。 每挖一捧,就疼得要命。 某位叫江火的小兄弟觉得,自己当初若是不开那个口,也不至于在青年身上丢了心,同时也觉得,若不是自己太任性了,青年也不至于被这么个地方牵绊住脚步。 他将一切的过错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一刀一刀戳进自己的心。 青年被这话惊到了,他头一次知道,自己与江火的神经,竟是如此牵连不上。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滚开!” 盛怒之下语气反而沉些,只是那气愤的表情明晃晃地挂在了声音里,不需人看,便能知道这人此时定然是个鬼见神怕的样子。 只是江火似乎还想在这火里蹚一蹚。 他没动,依旧压着。 “你他妈滚开,别让我说第三次!” 从小修养便很不错的青年又一次说了脏话。 江火这下是真的打算让开了,不过没等自己腾空,便被青年大力一推,整个人翻过去摔在了旁边。 好在床沿褥子够厚,才不至于磕了尾椎骨。 青年站起身,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迈着步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