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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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三天两夜的饥寒交切,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莫说在冰雪天里长跪,就是踏出这柴门,便会被风霜刹那间碾碎。 “呜...呜!不、不!”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唐莲双目血红,发疯似的低吼着,像要把浑身的不甘都吼出来。 起初宋祭酒根本不信摄政王能为一个小奴仆做到这等地步,但当秦霜拖着踉跄的步伐,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宋祭酒感到咽喉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又塞又呛。 “劳烦你...照看好他。” 不顾唐莲的嘶喊挣扎,秦霜微张薄唇,轻声留下这句话后,缓步走入深茫雪色里。 眺望白蒙蒙的雪景,宋祭酒被迎面寒风吹的心肝打颤,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离去,他转瞬回过神来。 “王、爷...!”窝在墙角的唐莲爬了起来,正欲冲出柴房,却被宋祭酒飞快拦住。 “你还想上哪儿去?追过去就是添乱!”他微蹙眉头,轻声斥责道,可看清唐莲眼窝里的泪后,他却怔住了。 宋祭酒倒吸进了满腔的冷气,气息变得反复急促,话音停止半晌,他莫然叹道:“罢了,想要你家王爷活命,便老实在这儿待着,我这就去劝萧爷。” 唐莲瞪着大眼瞧他,渐渐放弃了抵抗。 见他乖了,宋祭酒很满意,抱起脚边的萧二塞进他怀里,声音温柔不少:“你就和二二好好待着,小兔崽子。” “呜呜!”唐莲呆愣愣地抱住萧二,低头去看狗子在臂弯打滚的空隙,宋祭酒已经关上柴门,往忠义殿去了。 待两脚接近忠义殿时,被冻得面容发紫的秦霜终于支撑不住,堪堪倒在了地上。 忍住膝盖被冰霜碾磨的疼痛,他缓慢抬起眼,这才发觉四周一片寂静,根本无人看守。 他心下顿时明了,萧乾正在里面等他。 秦霜跪着前行,双膝在皑皑白雪里拖出一道刺目的长痕,他清净的双眸像蒙着一层薄纱,黯淡的看不清颜色。 “求你...救救唐莲。”他张了张口,孱弱的低唤道。 忠义殿的门仍然紧闭,那从门缝中透出的火光,似是在嘲讽他的脆弱和不堪。 “求你,救唐莲...”秦霜哑声重复一句,冻出点点淤血的指尖微微抽搐,但仍然跪在原地,神色坚定不移。 殿内的木炭噼里啪啦的响着,响声很大,却不能抵挡他清冷的声音递进萧乾耳际。 “为了一个哑巴,他竟能做到这种地步,连自尊都不要了。”坐在虎皮椅上的男人双目阴沉,眼底酝酿着暴怒的火光。 “哥哥还是出去看看吧,若真把人冻坏了可怎么办?”赶回来的宋祭酒低声劝道,眉目里有难掩的担忧。 萧乾放下手中的书册,冷着脸色反问:“十六岁便能以一敌百的摄政王,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冻坏的?” 听到此话,宋祭酒没招了,心知萧乾是铁着心要击溃秦霜的最后一道防线,劝是劝不住了,便沉声道:“我去瞧戚神医来了没有,要是真把人折磨坏了,好歹还有大夫医治。” 他走之后,萧乾捏紧了书角,力道极大,使指节泛起几分冷白,尽管嘴上冷硬,身体的反应依然会出卖他,他远没有看上去那样镇定。 风声寥廓,使殿内的烛火噗哧乱晃,盯着脚边炭盆里的黑烬,萧乾心中亦像那火苗似的,上下蹦跳,烦躁的厉害。 心已经混乱不安,书是看不下去了,他扔开手里的书册,面目深沉,满腔的火气无从发泄,便抬起脚猛然踢翻了炭盆。 刺啦一声巨响,吓得大殿后面值守的小兄弟一个激灵,连忙绕到殿前,跪倒在地问萧爷有什么吩咐? 瞅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萧乾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轻咳两声,问:“人还在外面跪着?” 在他堪比雷霆的眼神下,小兄弟不敢抬头,只闷声回应:“是,跪了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萧乾的双拳悄然紧握,深邃的眼中映出缕缕煞气,尽管嘴上说的冷硬,他却也明白,这样寒栗肆虐的雪天,单是站在雪地里,就要被冻得浑身发紫,跪在冰雪地上,更如同被冰刀子绞杀。 秦霜,那个哑巴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 “戚神医现在何处?”他松开紧掐着的手指,回过神沉声问道。 “回萧爷的话,贺大哥已经命人去接了,兴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能上山。”小兄弟瞪着圆眼回道。 “你退下吧。”萧乾阖上眼,掩去眉目间的烦闷,倚靠进虎皮椅里对他摆手,冷峻的身影一半隐在火光的暗影下。 看出他心绪不佳,小兄弟不敢逗留,连忙恭敬地躬身告退。 乱云低垂,笼罩了淡薄的暮霭,殿外的急雪翻腾,在凛冽的寒风上舞动,摧残着天地万物。 秦霜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视线游离,天色渐昏,面前的门仍是没有打开。 “求...你,救救唐莲...”雪越下越大,沾湿了他柔白色的衣衫,秦霜每发出一个音,便感到像有刀在喉咙切割,疼的他全身打颤,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面对紧闭的门扉,秦霜知道仅是下跪还远远不够,羞耻和屈辱,才是萧乾真正想给他的东西。 自从被困在山寨,他就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唐莲。 眼下的他宛如一只囚鸟,萧乾不会给他半点打开牢笼的机会,因此逃离渡关山、给北梁京都报信、与李将士汇合,诸如此类的事情,只有唐莲能够办到。 唐莲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一次所谓的医治,便是送他离开的绝佳时机。 思虑到此,秦霜的眸色起了变化,他缓缓抬起手,白洁的指尖靠近衣扣,一点点拨开了湿透的衣衫,衣襟敞开一半时,他的脸浮出了病态的红晕。 强烈的耻辱在心尖盘旋,秦霜咬紧牙关,忍受着刺刀削骨般的寒风,那双明锐的丹凤眼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他衣衫半开跪在那里,乌发如瀑,即便身上遍布被冻伤的疮疤和淤痕,也难掩其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绝色。 “萧乾...我求你,救救唐莲...他是...无辜的...”秦霜跪着靠近殿门,他用冻伤的双手支撑住身体,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鸦色的长发遮挡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潇茫的月色下,只隐约可见他羞红的脖颈,那抹嫣红沿着他的肌骨,蔓延到了全身。 “唐莲....”秦霜颤声低喃着,眼前闪过一片片灰黑,瞳孔逐渐变得涣散。 就在他濒临昏厥之际,前方的殿门突然被打开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他,秦霜感到肩膀一热,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裹着玄色狐裘,身体悬空,竟被萧乾打横抱了起来。 他神态茫然地抓住男人的衣物,哑声道:“萧乾...本王从了你,救...救唐莲。” 秦霜的手腕早就被冻得发僵无力,此刻揪着萧乾的那股力道,像只小猫在心上厮磨,使男人的前额暴出了青筋。 “住口。”他冷声喝斥,一脚踹开卧房的门:“你若再提那哑巴一句,爷便把他扔到山崖底下,让你找也找不回来。” 秦霜抬眸紧盯他,薄红的双唇翕动着,眉眼里有几分愠色:“你...你不能出尔反尔...” 说完这句话,他的神智又开始变得混乱,过激的严寒使他手脚发紫,身体的疼痛愈发剧烈,耳旁也嗡嗡作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听到他羞赧的声音,萧乾冷哼一声,神色平静道:“摄政王未免太过天真,土匪的承诺,能算作数吗?” “你...你无耻!”秦霜瞪圆了眼睛,脸庞抹上两层气恼的红晕,不知该怎么和这不要脸的土匪头子讲理。 气极之下,他的胸脯剧烈起伏,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涌了上来,终于经受不住连日的折磨和冻伤,在萧乾怀里昏死过去。 “无耻?爷无耻的地方多了去了...秦霜?!”萧乾正欲回嘴,低头细看,却发现抱着的人面孔苍白,早就失去了知觉。 怎么会弱成这样?他在心底咒骂一声,立即加快步伐,将人放在床榻上,又向卧房外值守的小兵命令:“戚神医到山寨后,速命他到爷的房里来,还有,把那个哑巴带到忠义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