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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故人

    程安的世界里,人际交往是简单的事。

    因为他不需要多余去做什么,他不需要进行不喜欢的交往,或者说他的交往圈子本身就很小很小,只有母亲和哥哥。跟着哥哥来到这个陌生国家后,甚至连母亲这条线都断掉了。他只需要每天想着哥哥,在学校里也只结识了寥寥两个朋友,所以他很小孩子心性地把“社交”定义成了一件普通又简单的事。

    在程安看来,哥哥不过只有艾泓一个同学中的朋友而已,从没想过别的什么人。

    所以当那个头发颜色浅的几乎快要跟投射过来的日光揉为一体的男人站在门口时,程安的第一反应是紧紧揪住了李砚的衣角,尽管这个人朝自己的哥哥露出灿烂的笑容,但他心里的本能反应还是将他列入陌生人的范畴里。

    “hi,李。”门口的陌生男人很热切地拍了下李砚的肩膀,压根没管李砚僵硬在门口的样子和不太自然的表情,“最近过的怎么样?”

    “hi,康奈尔。”顿了顿,“就那样吧。”李砚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手掌扶在程安的肩膀上,没有要跟他互动的意思,“你怎么想着来了。”

    “看望一下你,”被叫做康奈尔的金发男人笑了一下,“这位是?”

    不用康奈尔多说李砚也知道他问的是谁,这房间再没有多余的人了,“是我弟弟。”

    “我从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康奈尔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然后半蹲下看着程安笑了,“可以留我吃顿饭吗?”

    不太能听懂英语的程安只听懂了哥哥介绍自己的短句,只能一脸无助的眨巴着大眼睛,但手指却收的越发紧。

    这个人跟哥哥好像很熟,他们一直在聊,而且这个人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存在。

    “哥哥......”程安怯生生地小声叫了句,手臂稍微晃了晃。

    “奥,安安,”李砚垂下头看着程安笑了,“是我以前的学长。”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介绍,李砚就抿起了嘴。但是他没有说全的,这个人不仅仅是学长而已。

    大概在李砚把程安接来的很久之前,康纳尔就是大李砚两届的学长,只不过为人性格散漫,也没有什么学长架子,好像也是打心里不把自己当作学长。刚进校门时的李砚甚至被人诓说这人是同届的学生。

    只是不知道康纳尔到底看上了李砚哪一点,自从旁观了整场新生见面会后便整天追着李砚满校园跑。下课堵在班级门口,中午拦人吃饭的那种。那段时间李砚一度认为自己身边有康纳尔“jian细”,自己的课表,康纳尔却好像比李砚还熟悉。

    “你能不要老是突然过来找我吗?”李砚一度皱着眉头,康纳尔一副好像永远都没有烦心事的样子。

    “好。”康纳尔难得正经答应了一回,但紧接着就嬉皮笑脸地接下去,“那我下次先打给你再来好不好。”

    有的时候李砚觉得大概是自己命不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自己担心的事总是会发生,自己不想有瓜葛的人也偏偏总是能出现自己身边。

    学校的北门外有一条街的酒吧,李砚几乎没去过,但难免也会有心情不好到难以排解的时候。原先李砚只想着异国他乡的,醉了就回自己的出租房,或是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就好了。计划确实是这样进行的,却没成想半路加入了一个人。

    “凌晨买醉不会让人变得开心起来。”

    这是康纳尔发现李砚后说的第一句话,并试图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李砚闭眼不去看康纳尔,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酒吧里五光十色的灯光把李砚的视线模糊了,他只觉得眼前康纳尔坐在灯光下也都变得影影绰绰的。

    这是康纳尔吗,好像......还是别的人?

    尽管他想说酒吧里好多长得像饮料的酒度数和后劲都很大,但李砚必须得承认,那时候自己的酒量真的不太行。后面的事他至今都很难在自己的脑袋里搜寻到相关的片段,好像那晚的记忆是一片完整的紫菜,但醉酒的李砚脑袋里有一把剪刀,把相关的记忆都剪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

    只知道醒了之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画面就是康纳尔坐在床边,正纤细的给手腕扣上他那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表。

    那些细节李砚回忆不起来也不太想要去回忆,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感觉最糟糕的时刻。康纳尔打算绘声绘色描述一下昨晚两人是如何度过的美妙一夜,李砚却只觉得头痛的快要炸开,他根本想不起关于昨晚,也没有印象自己真的把康纳尔上了还是别的什么。思绪乱哄哄的像一团苍蝇,烦躁的不行。

    或许人在每段关系中都会或多或少的撒一些小谎。

    的确像李砚记忆的那样,或许他酒量一向不好,醉了后也的确是会断片。但是现实就是与康纳尔说的完全相悖,他们那晚的确什么也没发生。

    原本康纳尔只是想要逗一逗整天板着脸的亚裔小正经,但是没想到李砚当真酒量差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一丁点都记不起来。康纳尔盯着李砚的脸,看他努力压制着难受感觉的表情,竟然还非常诚恳的跟自己道歉起来,康纳尔禁不住觉得耳根子有点热。

    或许这就是他会喜欢李砚的原因。

    这个误会就这样带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毕业了都没有解开。李砚从未提起过,康纳尔也很默契的不去讲。

    这么多年来,唯一让康纳尔觉得不解的一点就是,那晚自己扶着李砚时,李砚似乎是在迷糊中醒过来一瞬间,而后就将一条手臂拦在自己胸前抱住了自己,满口里却胡乱叫的是“安安”。

    那一瞬间康纳尔也确实是愣住了,当时康纳尔还问了他“安安”是什么意思,李砚却突然隔开些距离开始端详自己,半晌后口齿不太清晰的开始叫自己的名字,并且告诉自己那是自己国家的家乡话,是对朋友的昵称。

    那时候基本上对中国话一窍不通的康纳尔不疑有他,坚定的信了,也没再想过。

    但是今天再次听到这个词,康纳尔心里的疑问才渐渐又冒了出来。

    “嘿,弟弟”康纳尔趁李砚做饭的时间里,凑到程安身边去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cao着一口非常不正宗的中文,“你叫什么名字?”

    “程,安。”程安很乖的,一字一顿读给他。

    程,安。

    康纳尔在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眼睫逐渐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