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见面

    城中，追求经济与科技发展的当下，社会的大网扭曲变形，不再错综交错而是逐渐分散平行。人们之间若即若离、独善其身。虚拟爱人油然而生，并不露声色地渗入到社会。

    …………

    昊诚胸腔内的跳动声剧烈敲打着耳膜，在温度极低的餐厅后背甚至渗出汗，对着频频走过的服务员，他只有翻菜单来掩饰紧张的情绪。

    已经二十九岁的他一直被远嫁的jiejie催促找对象，终于在前两日通过网上的介绍所约了合适的人，这个人现在就坐在对面。

    叫郑梓沅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他五官端正，皮肤稍黑，因刚从外面进来额头上还点着汗珠。

    “今天外面好热。”郑梓沅不拘谨地一口喝掉面前的茶水，之后长舒一口气。

    “嗯，因为三伏天了。”

    昊诚应声完就将视线下移，他假装镇静但内心很波动。

    “不点餐？”

    郑梓沅看向昊诚手中的菜单，昊诚刚想递给他，对方就注意到了桌上的二维码。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没点。”昊诚解释说。

    “确实，要是不喜欢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吃。”

    郑梓沅说话直白，昊诚觉得他可能还是个学生，这样一来某种落空感滋生出来——对方年轻好看大概不会看上自己。

    昊诚试探性地问：“你三十岁了？”

    郑梓沅并没有回答，专注点餐。点完后支起细长的手臂，他单手托腮，带着笑意的双眸深深吸引了昊诚。昊诚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心跳也乱了步骤。

    “我确实没有三十，不过绝对超过二十了。”郑梓沅的嘴从吸管上离开，他盯着昊诚的脸，“你的表情好严肃，是在紧张？”

    “我的表情一直都这样，别人常常讲我长的凶。”

    郑梓沅直爽地笑笑，昊诚放松了不少，他想着总算可以好好的聊天。

    见面之前昊诚都还不知男人的职业，通过就餐时简单的交谈他了解到郑梓沅的工作是高铁乘务员。

    他们的聊天从一些琐事上转移到了介绍所，介绍所是一个以地方命名的网站，也是一家非常火的婚恋网旗下的平台。昊诚与郑梓沅就是从这个平台上认识的，不过这个平台的人并不多。

    平台入口简洁的白色界面看起来既清新又不失庄重，昊诚很喜欢这点，没想到郑梓沅也是。

    此时的冷气像似春日的和风一样令昊诚觉得凉爽，他心生感叹：很久没有和人交谈的那么轻松自在了。

    男人再一次眨着眼睛看向昊诚：“一个人开店应该挺忙吧？”

    “还好，蛋糕店不大又有一个店员，只是有时会陪着meimei，休息时间确实比较少。”

    “meimei？”郑梓沅突然提高了嗓门。

    昊诚的父母在他刚成年时就因为事故去世了，他和jiejie一直照顾着比自己小十五岁的meimei，自从jiejie远嫁后他就一直自己照顾，如今meimei雨葵已经上初中。

    郑梓沅听完他关于meimei的事后放下筷子低着头，前额上方柔软的发丝随着冷气吹动，这一刻昊诚的情感就像细小的愿望涂在白纸上，在快要实现时被轻轻抹掉。

    “这么说可能有些直接，不过我不太喜欢小孩，住在一起也会比较麻烦。”郑梓沅说。

    “我能理解。”

    两人走出餐厅，外面正在下雨，雨水哗啦啦的从屋檐向下滚落。

    “虽然天很热，但我更不喜欢下雨。”

    昊诚在雨水中隐约听到男人的这句抱怨，和他并肩的郑梓沅稍微矮一些，从上方可以看到男人随着眼睛而扑闪的睫毛。

    昊诚对他说：“我送你回去吧，今天有开车过来。”

    “还是不用了，我等雨停再回去，反正休息也没什么事。”

    回绝让昊诚有点受打击，他闷闷地看着雨水。

    “真可惜，还以为这次会有什么收获呢。本来都已经……”郑梓沅后面的声音非常小，昊诚完全听不清。

    “抱歉，没有把我的情况说清楚就约你出来，现在又赶上下雨——”

    “没什么抱歉的。”郑梓沅打断他的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还不走是想送我？如果是我们就走吧，如果不是就说‘不’好了。”

    车前的摇杆划拨着流淌的雨水，昊诚一面开车一面不时从反射镜上看后座的郑梓沅。

    将郑梓沅送回家绝不仅仅出于礼貌，他想能延长着短暂的交谈也好，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车你不怎么开还是特地洗过？”

    郑梓沅打破许久沉默的话，令昊诚吃了一惊，他今天确实特地将车子清洗过。

    “为了见面特意开车还是特意洗车？”郑梓沅轻抚着窗玻璃，带着逗趣的语气反问。

    “车子很久不开，肯定要洗一下。”

    昊诚听到对方轻笑了一下，后视镜里呈现郑梓沅抬起的下颚和伸长的脖颈。

    雨势渐渐变小，几乎是跨过了两个区的距离，昊诚不禁问他：“你住的离高铁站那么远啊？”

    “我不住在这。因为现在回去的话一个人太无聊了。”

    后来两人都没在说话，到达地点后郑梓沅下了车挥手跟他道再见。

    昊诚才将车子调头就从后视镜看到郑梓沅与一个男人在商场的门前，直到对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还在回想郑梓沅临走前的话。

    五一假期，昊诚的meimei要去jiejie家玩两天。出发前，昊诚刚从店里回到家，雨葵正在整理包裹，她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踩着沙发，举止豪迈，加上她喜好宽大的短袖和牛仔短裤，活脱脱像个假小子。

    因为东西太多，最终带了行李箱上了高铁。

    “快快，哥让开一下，我要去厕所。”

    车没开出去多久，昊雨葵就一直往卫生间跑，把坐在外侧刚睡着的昊诚弄醒了好几次。

    他看着昊雨葵面前桌台上的零食和塑料瓶罐，说：“你最好别喝那么多奶茶。”

    “放心吧，我遗传了咱家的优良体制，绝不会长胖。”

    担心又会被弄醒的昊诚不再睡，跟着雨葵看她排在桌上的手机视频。引的meimei咯咯发笑的电视剧昊诚并不觉得有趣，他劝诫雨葵小声些然后选择抬头看窗外的风景。

    一名检票的乘务员向昊诚走来，在昊诚感到惊讶时郑梓沅同样诧异，不过只是一瞬间郑梓沅便转为端正的笑容。

    “先生请出示下你的车票。”

    郑梓沅低头查看昊诚手机上的车票信息，那是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工作中的他看起来相当成熟。

    “旅途愉快。”男人还是微笑，清澈的眸子被窗外的阳光照射得明亮，昊诚不知为何又开始紧张，他很想此时的表情别那么严肃，但心情无法控制。

    郑梓沅走后，昊诚还处在繁杂的思绪中，原本担忧meimei会发现异常，事实上是他想多了，昊雨葵自始至终都沉浸在手机里。

    四个小时后高铁到站，jiejie昊甄已经在出站口处等他们了，三人碰面后，昊诚便要走。

    “干嘛那么急，至少一起回去吃顿饭啊。”昊甄嗔怪道。

    “不了，店里还放着东西，就小运在。”

    “别总忙店里的事，多为自己的事想想，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一个人。你看，雨葵也不是小孩子了，别顾虑太多！”

    jiejie这些真切的话在电话里也曾不断地反复，昊诚完全明白她的好意，奈何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只会用“知道了，我会好好想的”诸如此类的言语回应。

    与jiejie分开后昊诚就径直坐上地铁，高铁西站离家非常的远坐地铁要从一号线转到二号线，昊诚下了一号地铁刚好是中午，他沿着地标来到连接地下商场的石阶，发现阶梯旁摆着两台醒目的夹娃娃机。

    这是最近出现的新产品，昊诚之前只在网上见过，近距离的见到还是头一次。机内各种以动物或卡通为模样的机器玩偶看似与普通的玩偶不无两样，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的眼睛不仅会附有节奏的眨动，头部也会偶尔轻轻扭动。它们不吵不闹乖巧的坐在娃娃机内显得憨态可爱。

    这款产品虽然火爆但争议很大，抓到玩偶的概率在整个市场都是屈指可数，被大家戏称就跟中彩票似的。尽管如此，昊诚作为曾经的“娃娃机高手”怎么着都想要尝试一下。

    他按照指示兑换了二十个游戏币，将其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摇着黑色的摇杆。果不其然，连续五次都已失败告终。

    当再次放入两枚游戏币时，一枚币却从洞口滑落出来，昊诚捡起后才注意到这不是游戏币，圆圆的银色亮片有点像纽扣锂电池，不同的是圆片的一侧圆边是凸起的。

    圆片表面光滑透亮，只有一面刻着如蚂蚁大小的字母——xxq，他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尝试着投入结果又掉了出来。

    把剩下的游戏币用完也没能抓到一个玩偶，昊诚倒是不在意，记忆里像这样沉浸在抓娃娃里还是上学的时候，他感谢这会儿难得的闲意，即使耽误了吃午饭。

    那枚圆片也被他放入口袋算是纪念这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