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刻

    “……醒……”

    “醒醒啦……”

    耳边的声音带笑，轻轻柔柔，女性细软的手指拂过额头。伊曼纽尔在深沉的梦中皱起了眉，嘟囔着说：“……再让我睡一会吧……”

    “……听见没有，他说要再睡一会呢！”

    “哎呦，他可真能睡呀！”

    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混合着大海的潮声，汇成一股无形的细线，引他走出睡眠的迷宫。沉睡的人儿终于睁开眼睛，模糊的海天之色映入眼眸，水光迷蒙。

    伊曼纽尔意识尚未清醒，在浅海之中，透明得仿佛空气一般的海水轻轻荡漾水晶似的波浪，浪花欣喜地托起他的身体，让他睡在海里，却比睡在世界上最柔软的床上还要舒适。他那长长的、鬈曲的头发在水波里游荡，已经不再是黑色了，而是毛茸茸的白色，在透明的海水里，被洗的干干净净，欺霜赛雪。

    他眯着眼睛，阳光即使透过海水，也是那么明亮，水波把阳光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光与影从他脸上飘过，让那对灰蓝色的眼睛明明灭灭。

    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闭了闭眼睛。伊曼纽尔在水里伸个懒腰，感到一种初醒的懈怠。

    不远处，几个发环美丽的海仙女吃吃笑起来，她们朝伊曼纽尔伸出手，呼唤他：

    “终于睡醒了！快来玩吧，琉刻！”

    这里是爱琴海，被陆地环抱的蔚蓝海洋，北面是色雷斯人的土地，南面则横亘着神圣的克里特岛，东方的广袤大地是小亚细亚，西方就是群星璀璨的希腊诸邦。

    这几日，海仙们聚集在爱琴海，熙熙攘攘。她们美丽的身影在浪花里若现若隐，海上的水手们不时能听到浪潮里的欢声笑语。这些船只来自着名的岛屿优卑亚，它的面积仅次于第一大岛克里特。优卑亚岛上坐落着繁荣的城邦卡尔基斯，向来有希腊港湾的美誉，各色商船在海洋中来回穿行，交换商品与货币。

    见多识广的老水手捻着胡须，笑呵呵地说：“看来涅柔斯要有好事喽！”

    被称为海中老人的涅柔斯，是盖亚和彭透斯的儿子。他与妻子多丽丝生了五十个女儿，一直住在爱琴海。这些女儿们被人们叫做五十海仙女，或称涅赖得斯或涅瑞伊得斯，与大洋神和沧海女生所生的大洋神女们相似，都是性质属于海洋与水的宁芙。

    当然，就和大洋神女中存在斯堤克斯和墨提斯这样强大的女神一样，五十海仙女里面也有非常出色的——比如，被认为是五十海仙女中最贤慧的女神忒提斯，再比如，马上要成为海后的安菲特里忒。

    ——不错，这几日爱琴海异乎寻常的热闹，就是因为所有的海仙都来参加海王波塞冬的婚礼，他将迎娶涅柔斯的女儿安菲特里忒作为海后。

    伊曼纽尔坐在一块礁石上，不自觉地转着拇指上的一枚戒指，静静地思考现状。

    他本以为自己的任务是以失败告终了，毕竟不仅没能得到克洛诺斯的神性，连身体也化为椴树。但他再次苏醒过来，一睁开眼，竟然还是那片熟悉的大海。

    而且系统给他安排的身份和上次也差不多——大洋神与沧海女生所生的一个海仙，琉刻。

    ……连实力都和上次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弱小。

    外貌倒是发生了一点改变，“菲吕拉”的发色是黑色，而“琉刻”则好像是“菲吕拉”去漂了个头发，把头发变白了；除此之外，比起“菲吕拉”的烟灰色眼睛，“琉刻”的虹膜像是调了点蓝色进去，更偏向与灰蓝色，不过总体还是差不多的。

    ——这少年的气质变得更加冷漠了，望着他，好像望着寒冷冬夜里结冰的海面。

    【主线任务：“神源法则”——宿命天定，法则必然；神源初因，轮回生息。主线任务“神源法则”完成进度1/4，请尽快完成任务。】

    四分之一了……

    伊曼纽尔想破头，也没想起来这个进度是什么时候涨的。

    也许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主线任务并不是要取得克洛诺斯的神性，否则克洛诺斯已然消逝的现在，任务会彻底失败吧。

    ……等一下。

    “神源初因，轮回生息”，克洛诺斯是没了，可是神性也会跟着消失吗？

    难道……？

    还没等他理清思路，一个海仙女就兴冲冲地跑过来，打断了他。她说：“琉刻，库摩jiejie来找你了！”

    伊曼纽尔一愣，随即眼神柔和起来，从礁石上站起身，“走吧。”

    略远的地方，果然有一个窈窕的影子静静等着，她就是库摩了。

    曾经，她和涅索、希波诺厄，是与菲吕拉关系最亲密的姐妹，一起生活了几百年的时间。库摩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性格也最活泼，伊曼纽尔还记得她天真的笑脸……现在，她长大了。

    怎么能不长大呢？几百年前的那场诸神之战，巨人们的争斗仿佛要毁天灭地，她们这些小小的宁芙，只要被余波扫一下，就可以回归成海沫了。涅索就在那场战争中被波及，灰飞烟灭；而菲吕拉又失踪，恐怕也凶多吉少；接连失去两个亲密的伙伴，让心思敏感的希波诺厄陷入悲伤，忧郁而死……最后，只剩下库摩一个人。

    数之不尽的大洋神女里，她们这样弱小的宁芙，多一个，少一个，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更何况，大洋神与沧海女神还在不断生出新的兄弟姐妹。琉刻和他的玩伴们，就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新一代了。

    年轻者和年长者之间存在代沟，库摩虽然把琉刻他们当作年幼的弟弟meimei来看待，却并不会和他们特别亲密，就和斯堤克斯那一代的大洋神女也绝不会同库摩这一代多么亲密一样。不过，琉刻实在太像菲吕拉了……

    除了外貌上的些许差别，琉刻与菲吕拉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气质也如出一辙，只是琉刻比菲吕拉更显冷漠。看着琉刻，库摩总是会想起以前的哥哥菲吕拉，想起菲吕拉对她的多加照拂与那些逝去的快乐时光。当年，得知菲吕拉被克洛诺斯掳走，她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自己似乎比以前有力一些了，对年幼的弟弟琉刻，她总忍不住照顾一二，就当是一种补偿吧。

    通知伊曼纽尔的那个小宁芙兴奋地跑回姐妹中间，“库摩jiejie好漂亮，好优雅哦！”

    海仙们挤在一起，发出羡慕的声音。有人说：“马上要嫁人的安菲特里忒jiejie，她更美呢！”

    “你竟然见过安菲特里忒jiejie！”

    “我觉得琉刻也很美啊！”

    “琉刻是男性啊，就是他再开朗些就好了。”

    ……

    伊曼纽尔听着那些姐妹们自以为小声的聊天，在心里默默叹气，库摩也露出一抹微笑，年幼的海仙们总是这么无忧无虑，真好。

    库摩说：“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找别人打听过了……不好办，喀耳刻这人，脾气太古怪……不过，安菲特里忒的婚礼她也会到场。”

    宁芙的少年点点头，“谢谢你，库摩jiejie。”

    库摩口中的喀耳刻，是一位有名的大女巫，她是太阳神赫利俄斯与大洋神女珀耳塞伊斯的女儿，也算是大洋神一脉。喀耳刻虽然平时隐居在埃尤岛不轻易露面，但她的法术可是出了名的。

    至于伊曼纽尔为什么打听她……其实是抱了拜师学习的心思。

    他不想再落入菲吕拉那样，毫无自保之力的境地了。既然自己的身体依然弱小，无法像那些半神的英雄一般挥舞长枪短剑，那就另辟蹊径，去学习些巫术法力。

    即使不能向喀耳刻学习，他也会再找其它门路。大洋神一脉的神祗中，有许多都擅长巫术、魔药、预言之类的东西，最有名的恐怕就是墨提斯了，她给宙斯调配了用来对付克洛诺斯的毒酒；其他还有斯堤克斯、欧律诺墨之类的女神，但是让这些人教育自己显然也不现实。

    只有隐居在埃尤岛的喀耳刻，她的父亲虽然是太阳神，但说实话，赫利俄斯作为克洛诺斯统治时期遗留下来的神祗，自然而然地碍了宙斯的眼。

    赫利俄斯在那一场战争中保持了中立，平时行事也十分谨慎，所以宙斯暂时还找不到由头处理他。

    太阳神的处境尴尬，连带着子女后代的处境也尴尬了起来。喀耳刻隐居在埃尤岛，除了她本身性格孤僻古怪的原因，想必和目前太阳神的处境不无关系。

    告别了库摩，伊曼纽尔又转着戒指思考起来——喀耳刻将会出席海王的婚礼，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要认真地谋划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