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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嫉妒

    一四七、嫉妒

    “殿下,先随在下进去换衣。”

    火势不小,武帝也就荡漾了一下便恢复理智,方发现儿子身上的衣物又薄又乱,像是匆忙胡乱套上就出来的,心下又是一番欢喜与心疼,以臂把姬苏护在怀中,武帝双目如虎环视了周围禁卫暗卫等一眼,见他等都避开头在救火并未看向这里,心里稍觉满意,方拥着姬苏进了房。

    武帝比姬苏高了近一个半头,他在房内备有儿子衣物,却在寻衣时心思一动,只拿出自己的衣物来与姬苏穿,同时低声解释:“殿下,在下失礼了。房内仅有陛下衣物,殿下将就些,切勿受凉。”

    儿子穿着自己衣裳,岂不同等被自己赤果果抱紧在怀里,亲密无间?

    姬苏知他为自己好,虽然看着大了许多的衣物有些无语,但却挥手表示无事,抓了衣物便披上,武帝上前为儿子把长了大截的袖与裤腿卷上。

    他半跪于地,躬着宽厚结实的背,姬苏低俯头看去,恍惚间竟有种以前父亲亲自跪地为自己穿鞋的错觉。

    就在姬苏怔神间,常侍卫一句“殿下,好了,在下得罪了。”唤回了姬苏心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得罪的意思,身体忽然一轻,竟是被常侍卫抱孩子似的抱起来搂在胸前,随即大手压在自己脖子上,姬苏不由自主脸便埋在常侍卫颈脖处。

    感觉到姬苏欲挣扎,武帝又抓起一件衣物披到姬苏身上,把他的发丝都藏实了,方道:“殿下真容不可现人前,且忍忍,归至船上,殿下要打要杀,在下俱领命执行。”

    姬苏本是有些气侍卫竟对自己动手脚,听到这话倒是冷静下来,晓他是为自己好,闷闷的道:“罚汝作甚?还不快护着本殿离开?”

    他只字未提罚字,反而口气骄傲,听得武帝高兴极了,若不是在人前,只怕按捺不住要好生亲上一亲这么可爱的儿子。

    借助一些禁卫的铁链飞爪,武帝抱着儿子迅速从火海里脱困而出,回到码头时码头正在打扫战场,一些军士提了水冲洗着码头上的血迹,可见码头大船也遇了袭。

    但汾城有备,贼人这回并未能得手,姬苏上了船,匆忙换上自己的衣物,又戴上随船运来以备不时之需的面具,便又匆匆招了连锐等人议事。

    来者皆是死士,宁死不肯屈,眼见败落便吞了毒自尽了,然而姬苏与一干武将县令等却抓住了一个蹊跷之处:贼人是如何混进客栈的?

    客栈守卫森严,后方山崖亦有禁卫巡视,他们竟能避开守卫混入了六层七层处纵火,可见内里必有接应。

    武帝若有所思的敲着桌子:“客栈警戒全数都是宫中禁卫,若有内应,必乃禁卫无疑。”

    他这句话让姬苏与连锐等人俱都沉默了。

    禁卫乃帝王亲卫重兵,如此人物能混进去,也不知宫里的禁卫里还有多少人。

    帝王出京,若禁卫与反贼里应外合……

    姬苏眼中还残留着方才的火焰与死去的那些人身上的血色,他对连锐道:“彻查!宁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说完眼光看向京城的方向。

    自己这边并不太平,京城想来怕已经陷入了风雨飘摇罢?

    姬参心中祈祷江夫人不要在这般时候轻举妄动,然而江夫人委屈,这么多年,江家被废,儿子被废,除了痛,更多的,便是恨。如此大好良机,她又怎肯错过呢?当即便遣了小侍偷偷买通送菜的农人随了车出宫往江府递了信。

    江家是落没了,可江家是世家簪璎大族,教育的弟子不少,弟子之中沾亲带故者亦不少,便是朝上好几位官员,都明里暗里或近或远的沾着亲,隔了一日,这几位官员中的王子诚王谏士大夫便上书折子,请奏江王代理朝政一事。

    帝不在位,诚王病倒,眼下形势非常不好,天家是要有人出来坐镇才行,故此提议一出,反对声几乎没有,两相也不推诿,当即便领着百官去皇子所请姬参。

    姬参正坐于院子里赏冬柯花,百官一进院,便看到如雪似的一片花海里坐着的江王身着深紫大袍厚披,黑色的毛领称得他面如冠玉,肤似琉雪,面上带着清冷的笑意正与自己的内侍在说着甚么。

    两相上前拜见,姬参似是吓了一跳,赶紧迎上来虚扶两相。

    “两位大人请起。诸位大人请起。”

    等大臣们站直了,姬参方不解的道:“诸位大人前来,不知何事?”

    “陛下离京,诚王欠安,太子又……朝中实是不可无人坐镇,故吾等厚颜,欲请江王暂看朝堂。”

    姬参听罢连连挥手道:“各位大人厚望,参怕是要负了。参身体,连连养病于宫中,于政事半分不通,实不敢担此重任。”

    两相哪里肯放弃,又欲行大礼,姬参赶紧扶住,他环视诸臣一眼,苦笑道:“父皇离京时将朝事交付诸位大人,诸位大人皆悉政事,为吾大胤分忧解难,本殿亦相信父皇识人之能,便不作轻举妄想,只是眼下京城怕是要起动荡,本殿虽有心无力,但亦是皇家中人,责无旁贷,看守住宫中之责,勉力可担,还请两位相爷答应。”

    两相不妨听到这样的要求,对视了一眼便点头应下。

    霍无工霍大人上前见过姬参,解了一块腰间青玉虎头符双手捧上:“殿下,此乃宫中禁卫令符。”

    姬参看一眼,并不接过,只客气的笑道:“霍大人守卫宫廷多年,还请霍大人多多费心,本殿虽夸口责守宫中,身弱体虚,却只打算作个监督,与大人每日查巡一番便罢,还请大人包涵。”

    霍无工忙道:“不敢不敢,请殿下放心,在下与宫中禁卫必誓死效忠陛下,卫护宫廷。”

    他说完,收回符,姬参为那句效忠陛下刺得心口微微有些疼,面上却不流露。

    如此,姬参便还真的换上了甲,披着厚披揣着手炉子慢悠悠的随霍无工巡视整个大胤宫殿起来。

    大胤宫殿极为宽广,建宫面积近两万亩,宫分内外中三处,外宫处乃朝事宫殿处,在整个宫殿的左侧;内处中心,则是武帝居所元和殿,至于内宫,则靠近西边处。整个宫殿建于巨大的山脉之上,尤以议事殿与元和殿位置最高,内宫位置则最低,近了山脚。

    几代帝王都先后扩建过宫廷,故胤宫恢宏庞大无比,光是巡视,两条腿一日根本走不完,故禁卫们分班查巡,亦有养马殿圈养了马匹,作紧急时期使用。

    姬参自从身体毁坏,便再未习武,霍无工面糙心细,准备了马匹并铺得厚重,跟在姬参身后半个马身之遥一同巡视宫廷。

    宫中禁卫戒备已经加严,外宫巡完便是内宫,内宫三千亩地,处于胤宫中心,建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元和殿,姬参头一次进入此处,眼前的朱红的巨大的宫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推开,他不禁紧了紧握住缰绳的手。

    ——这是父亲与二皇兄所居住的地方,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机会踏足过的地方……

    宫门缓开出一道缝后便止住了开势,一个清秀高瘦的内侍立于两道巨门之间,与姬参、霍无工行了礼道:“江王殿下,霍大人,陛下与太子殿下不在,宫门关闭,不知可有何事?”

    姬参认出他来,是自己二皇兄的内侍郭义。他打量郭义,背直如松,不亢不卑,态度从容,若不是衣饰,看态度仿佛哪家出的公子世子,倒是个人物。

    他笑着没开口,听任霍无工上前道:“郭主管,吾等例行巡查。”

    郭义便让开身,小侍默默的打开宫门,放行姬参等一行进入。

    姬参以为父亲的住地会如何华美精致,然而出现在眼里的,是巨大的演武场与飞檐走兽,花花草草竟是半点不曾得见。演武场一角摆满了兵器,一侧立了靶作箭场,场中看去,石板多有坑洼,可见比斗造成的伤痕。

    他的侍从端砚未控制住,小声的讶道:“陛下此处竟无花草树木?”

    端砚声音极小,仅霍无工与姬参听到,霍无工笑了笑,道:“从前种着,只是陛下为教太子殿下习武,嫌弃花草碍事,便都拔了。”

    他这一说,端砚惊大了嘴,再不出声。郭义脚步轻快的去唤了宫中人前来与他等查看检视,元和殿里便是宫人都并不多,全数集在一起仅有一百人左右,个个手脚轻盈安静无声。姬参注意到,内侍居多,侍女数少,并且侍女俱都只是五官端正年轻,却是与美貌沾不上半丝关连。

    等出了元和殿,听着后边大门关闭的声音,姬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闭上后又睁开,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按上胸口。

    他的心,很痛。

    那是一种嫉妒。

    他的父皇重武,却把二皇兄亲带于身边教养,甚至为了教皇兄习武,都将天子居所改成了武夫居处。就是侍女普通,也是怕皇兄沉迷美色而荒废自己么?

    二皇兄便这般好?父皇便真那般喜爱他?自己也是皇子,为甚么小时一个过错,父皇便弃自己不顾?

    姬参不敢也不想再往后看。

    那里不是他肖想的地方,这个诺大的宫廷,其实又有何处是他能肖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