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糖衣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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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目的地并非是现在经过的这个小城,是还在西北方向的邻城——陇江郡,今晚要在那里歇脚。 枕在腿上睡就是不一样,陆鹓的精神养足了,再加上逗弄风宝让他也醒了醒神。他现在心情很不错,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嘴里还时有时无地哼着曲儿。 脚边堆积着的奏折公文处理得也快了起来,效率都翻倍了。 同一辆马车里,二人的心境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反观系风,经历了被人把尿后就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幼龄鸵鸟,低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好像刚刚尿出去的不只是尿液,连同他的魂也丢进去了。 他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呼吸声都压了下去,脑瓜里有一只狗在上蹿下跳,搅得系风心里又遭又乱。 后面的那辆马车许久没发出动静了,系风却开始想念吵闹声了,觉得倒不如聒噪些好。好让他分分心,把那些挥之不去的羞人画面从脑海里赶跑。 从中途劝架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了。系风当时只cao心着当和事佬,没能吃上几口干粮,唯一补充的水也在已经排出体外了。 思及至此,他又偷瞄了一眼尿壶,半瓶都是自己的尿液。 真的是羞死人了。 系风坐如针毡,面上又极不自然。他现在不仅饥肠辘辘,还口干舌燥的。 但一拿起水壶,他就会收到陆鹓意味深长的视线。系风只好每次都抿一小口水润润唇,然后继续闭眼装死。 新皇嘴角噙着的笑,心里知道系风不经逗,便大发善心地打消了嘴坏的念头。 把人惹生气就不好了,虽说很好哄,但哄好后还是会拧巴。 不愿意和他共乘了可怎么办? 陆鹓可不乐意系风和呼延罄待在一起,对后者怀有莫名的敌意。 抵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一路上舟车劳顿,几个人坐得腰酸背痛,连拌嘴的心思都没有了。 元狄早早就赶到了,提前在客栈预定了几间上房等着众人。他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 元狄年纪小,是历代皇帝身边年纪最小的起居官了。陆鹓会把他放在身边是系风没有想到的,元狄的思维很跳脱,举手投足间难掩孩子气,也有些贪玩儿。 但是做起正事来有板有眼,虽说还有亟待改进的地方,可他的表现已经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了。 这么看来,跟在陆鹓身边的亲信也并非都是沉稳性格。卓让的脾气火辣,元狄的脑瓜灵光。 系风心想:唯独自己没有什么特色,木讷寡言,一直都是随时都可以被取代的人。 陆鹓先下了马车,系风坐在马车里,心里忐忑地数了好些个数,才慢吞吞地撩开帘子。 他刻意和陆鹓错开先后的时间,可系风也忘了这个人对他了若指掌。 他刚探出头,就撞见了新皇朝他伸出的右手。这只手今天还把玩了他的性器,系风脸上消下去的红又卷土重来, 暂时还做不到熟视无睹,他只好推开陆鹓的手,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见状,新皇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把手收了回来。觉得系风这样状若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新奇,不由得凑到他的面前多看了两眼。 在人前总要给陆鹓面子,系风不舍得给他冷脸,也不好使小性子,在他的注视下无处躲藏。 众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新皇收起了赤裸裸的视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不疾不徐地走进客栈。系风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了他的救命稻草。 “呼延兄,你的嘴巴怎么了?” 闻言,呼延罄用拇指摸了摸嘴角已经开始结痂的疤,面不改色道:“撞在窗脚上了。” 他神色自若,语气自然,任谁也能料到他是方才还在马车里强吻别人的登徒子? 反倒是站得远远的卓让面色阴沉,狠狠地啐了一口,反复用袖子擦了擦快要破皮的嘴巴。 系风不疑有他,认真地哦了一声,拍了拍了身后的包袱:“里有金疮药。” “无碍。”呼延罄抿了抿嘴,没放在心上。 系风又端详了一会儿,见的确是小伤口,便不再坚持了。 几人一同向客栈里面走,系风余光里看到有人钻进了马车,因为是逆着人流,他多留意了一眼。 这不注意不打紧,一看便看到了元狄怀里抱了个东西,从马车上跳下来。 系风眼睛都瞪直了,顾不得其他,急忙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有东西忘在马车上了。” 走在前面的陆鹓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他可不会相信这句话,不过倒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揭短。 元狄的脚步轻快,系风追了两步才赶上他,见到他手里拿的东西,素净的脸瞬间通红。 “元狄,这个交给我吧…”他指了指元狄抱着的宽口鹅颈白玉瓶,语气恳切。 元狄却不递给他,开朗地打趣:“今天轮到我了,系风少爷就不要和我抢了。” 系风哪里担得起这声少爷,连忙摆手:“叫我系风就好。” 他比元狄要长三四岁,上次见面的时候,元狄还小,才到他的腰。这一抽条,元狄的个头已经到他的眉心了,系风同他讲话也不需要弯腰了。 元狄不答应他,举着尿壶晃了晃,听到咣当的水响,口无遮拦道:“皇上今天喝了好多水啊。” 系风心里一咯噔,脸红到了脖子根,手足无措起来。 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总不能说这半壶尿水都是自己的吧?即使他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尿壶算是皇帝的贴身物品,很私密,是不会与外人共用的。 系风心想:他算是个例外,但这个例外或许没有人想要吧? “元狄,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系风有些难为情,语句间都能听出谨慎和忸怩。 元狄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爹爹也总这么教训我。” “不过,我只偷偷和你讲,不会让皇上听去了的。” 皇上两个字咬得轻轻的,刻意消了音,系风被他的纯真感染了,一时哭笑不得。 有些羡慕又有些怀念,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之前没有磨灭掉天性的自己。 多说无益,系风只好交代他:“那你记得洗干净一点…” “知道啦!” 元狄朗声答应,也不觉得脏,抱着尿壶一溜烟地就跑开了。独留系风一人眼巴巴地望着那抹欢快的背影,心里懊悔得不行。 再也不喝这么多水了。 晚膳准备得很丰盛,大鱼大rou不是最抢手的,几碟口感清爽的小菜倒是下得很快。 小菜很开胃,酸酸甜甜的,系风也多夹了好几筷子。 席间,系风也不敢多喝水,连白粥也只吃了一小碗。 因为和陆鹓同席,他的腰杆坐得板正,谈笑间才慢慢地才放松下来。见到呼延罄喝酒,系风也嘴馋地讨了一杯。 同呼延罄碰了杯,一仰头,七分满的清酒就见了底。 系风喝得很爽快,刚放下酒杯呼延罄就再添了半杯,语气有些无奈,数落道:“慢慢品,今天没有了。” 系风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期待写在了脸上。他们的配合默契又自然,看起来经常一同吃酒。陆鹓默不作声,把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一双凤眸在系风身上流转,像是盯紧猎物的毒蛇,凶狠、阴冷还有势在必得。 卓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觉得甚是有趣,时至今日,他才算是明白了一句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用完晚膳,呼延罄要带着系风和在城里逛逛,元狄也想跟着去,但因为还有很多要事,不得不寸步不离地跟着陆鹓。 新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允了他:“去玩吧。” 系风和元狄对市上的小玩意儿都很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瞧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夸张的“哇”。 呼延罄cao心地盯着两个人,还要被问东问西,同时又要充当着严厉的“父亲”,冷酷地拒绝每一个想要铜钱的请求。 “大哥!我的铜板都在客栈,回去一定还你!” 元狄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像跟屁虫一样围着呼延罄的转,任他撒泼打滚,都没能换来一句首肯。 系风同情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芝麻糖,说道:“我身上也没钱了。” 借钱未果,元狄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回了客栈,心里还嘀咕道: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离京之后,他的钱袋就被皇上保管起来了,说是要治治他花钱如流水的坏毛病。 系风对芝麻糖情有独钟,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尝尝当地的芝麻糖。 他把芝麻糖分给呼延罄和元狄,自己也吃了一大块儿。 太甜了,和京城的那家不一样,系风失落地想。 为什么人都可以替代,食物却不行呢? 回到客栈时,正巧撞见卓让从陆鹓的房里出来,应该是刚商讨完要事,二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见了系风手里拿的芝麻糖也要吃。 “好吃吗?”陆鹓问道。 系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咕哝道:“还行。” 只是没有京城的好吃。 他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生怕陆鹓又找了由头让他跟着回去。 系风拿出一块递给他,陆鹓却不伸手接,而是握着他的手腕,把芝麻糖凑到了嘴边。 新皇咬了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得系风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芝麻糖的碎渣掉了下来,他忙伸手去接,陆鹓又握着他的手,把碎渣也吃掉了。 舌尖舔过掌心,是酥酥麻麻的痒。 “有点甜了。”陆鹓点评道。 系风同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吧?我也觉得。” 陆鹓招招手,系风乖乖地跟着进了屋子。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新皇就变戏法一样拎了一包芝麻糖在他的眼前晃悠。 是熟悉的油纸袋。 系风喜出望外,圆圆的小鹿眼睛里升起了欣喜和雀跃:“这是、哪里来的啊?” 陆鹓闭口不谈,只说:“奖励。”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是狠狠地砸在他柔软的心口上,冲淡了喜悦,是奖励啊。 他小时候总是会收到禧哥的许许多多的奖励,芝麻糖、冰糖葫芦、小人书… 但相应的,系风就要付出一些东西,要他乖,要他圆谎,要他放风。 陆鹓口中的奖励,实则是披着糖衣的交换,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每说一次奖励,就是在向系风索要。 系风拆开这包芝麻糖,心不在焉地想:这次,禧哥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很乖了。 今时不同往日,陆鹓已经登基,不需要他在元光皇帝面前圆谎了,更不需要他在青楼这样的风月之地帮忙放风了。 最重要的是,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