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威光洗浊

    雁去时节，轻云无迹，威光洗烦浊。

    萧琬琰锁闭着双眼侧蜷在厚厚的一层衾被里，透红的鼻尖几不可见地缩瑟了一下。允羲河笑微微地挨近过去，握住对方的一侧头发拢成一股。

    “小殿下怎么睡了？还没喝药呢……”施惜文从外间的围屏后走过来，快步将手中的药碗搁在矮桌上，眉尾将眼挑得睁大了几分，半张着嘴轻声附说着。

    施惜文负着手转到榻前，蓦地瞧见允羲河手中编到一半的股辫，险些笑出声来，强忍住呼扯了片刻，忽又想及廊下的事，便问道：“允将军方才要带小殿下去哪里？”

    允羲河哑笑着松开手，乌荆一色的丝发便拆散开。

    “琬琰甫一复明，便想去看看孩子们。”允羲河见笑起身，垂眼引去看尚温热的药碗，有些怀愧地目视施惜文，拱手道，“药大概要等醒来再喝了。”

    施惜文听随摆摆手，展眼开笑口道：“现下无甚大碍，服药只为化血。说来小殿下的眼睛是‘气脱者，目不明’，多年益气摄血，也好了大半，只是这几日，将军还是不要把人带出去了。”

    允羲河敛容颔首，想去落下垂角的帷帐，却不防被萧琬琰捏住深衣的一角，拽回去。

    施惜文循着允羲河回首，正撞上萧琬琰漆色的一双眼，璧泽精微地眨闪着。

    “小殿下恢复得不错。”施惜文心意洽悦地说了这么一句，眼见萧琬琰神色有些喜慰，也起了兴味，便再问道，“这次微臣不让小殿下出门，殿下难得没有生微臣的气，从前呀——”

    “已经能看到了……”萧琬琰眼睛皎洁如珠，乌律律地拨转几下，极为坚诚地拉住允羲河的手指摇了摇。

    施惜文自觉意会，噤了声，只收拢起药匣。允羲河将掌心贴合在萧琬琰的侧颊，轻轻合包住捏了捏，笑应着说道：“能看到就好。”

    施惜文听得人身体见好，也起了欢兴，便乘隙把药重又端过来，却见萧琬琰挣拽着允羲河的外衫扑抱着坐起身，还把脸埋起来。

    允羲河难免笑不可抑地揉了揉萧琬琰裹在里衣下的肩膀，将人回抱住又看了眼施惜文，凑在他耳边轻声问着，又杂了些笑意道：“怎么了？”

    “小殿下这许多年都乖乖吃药，怎么现在反倒又回到两三年前了？”施惜文认输地将药碗搁回去，解虑道，“也不是今日非要吃，不过还是早些喝下去的好，不然可要肚子疼了。”

    “不、不是……”萧琬琰闷声说了句，软揣揣地坐在自己小腿腕上，见允羲河伸手过来才故作轻忽地说，“不是不喝药，是……在流血……”

    允羲河一瞬有些惊愕，扶住萧琬琰的手臂站起来巡检一遭，心中惊悉地看了施惜文一眼，扪摸着萧琬琰问他哪里流血。

    施惜文也被惊得颤了一颤，细想下来却忽地舒气道：“这……无事，这样一来小殿下反而不用服药了。”见萧琬琰眼睛怕怕地半阖着，施惜文笑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得扣了扣掌心道：“恶露乃血所化，出于胞中，这药本就是坐导用的，现下自己脱出，也无大碍。”

    施惜文探了其脉，只说有些缓弱，要再补中益气；又宽心了几句说出血正常，不要郁滞难安，话毕就先出去了。

    允羲河将萧琬琰整个搂起来，命人撤换了新褥又把人抱放回去，一时又不知让人躺下还是坐着，末了还是合捂着对方的小肚子才稍觉安心。

    “有点凉，疼不疼？”允羲河坐到萧琬琰身边，凑过去亲了亲对方有些光白的面色，见对方气虚不振地摇摇头，又抚了抚他的背问道，“是我不好，琰琰怎么没告诉我……”

    萧琬琰低头鼓了鼓腮，有些中气不足地呜了一声，想从允羲河手下挣脱开，却被揽住腰与覆在小腹的手给一齐制住。

    “不想再生病了……”萧琬琰气短地说句话便抽吸了几下，说话间舌尖的颜色都淡了些，允羲河便搂着他说不会生病，却不曾想萧琬琰没来由地补上一句，“……生病了……羲河哥哥就不要我了……”

    允羲河极惊疑地低头看了看萧琬琰，又见对方眼窝里蓄着泪，一晃荡便要溢漾出来，连忙讲道：“怎么会——谁说的——我……”

    “可是羲河哥哥从前就不理我了，一个人跑走了，回来也不理我……”允羲河被说得一时愣住，手不由得一紧，按得萧琬琰眯了眯眼睛。待想及萧琬琰所指是从军时，又不知怎么解释，毕竟有些原本只敢想想的事，都说了准定会把人吓到。

    “琰琰……我那时不是因为你病了不理你……也不会的。”允羲河看着萧琬琰无力地趴在自己肩膀上，整个人气短懒言地强提着精神想要说话，便想把人抱着躺回去却不想萧琬琰将下巴抵在允羲河的颈间，轻手戳了戳对方的腰背，有些转圜地说道：“那我想知道，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允羲河低头看了看发倦的萧琬琰，眼见着对方轻轻捱蹭过来，亲了亲自己的颈窝，又一时心意恣喜，只把人抱进被子说道：“等琰琰好些，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