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投锚炸门

    48

    精神海中，气流发生了极轻微的变化。

    隆抬起了目光。

    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往事。

    那是很久之前了，当时他刚刚具现出人类的身体，外貌和现在还不一样。

    人类真的是一种有趣的生物啊，这么脆弱，却又这么坚强。

    他小心翼翼地伪装了一个人类的身份，过起了符合身份设定的生活，甚至结识了一批人类的同伴。

    其中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探险家，外貌沉静，眼神中却偶尔闪过疯狂。不过是个序列5，却敢越级挑战身为半神的着名海盗船长。

    他记住了那个名字，杰尔曼。

    那时，他也不过只是个序列2，小心掩盖着自己的足迹，担心遇上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敌手。

    在一个温和的午后，杰尔曼突然出现在他家花园门口。

    他邀请对方进入，仆人端着精美的瓷器，为两人上了茶。

    当他问杰尔曼有什么事时，杰尔曼盯着他，“我希望你成为我的锚。未来有一天，在我升级之后，会迷失在时空的裂缝中，需要你帮忙，把锚投入门之内，我才能回来。”

    他盯着杰尔曼，诧异地发现他的眼睛不复平日的碧绿，眼眸收缩成针一样，散发出红宝石一样的光。

    什么时空裂缝？“门”又是什么东西？

    当时只是序列2的他并不明白。

    但是暖风和煦地吹在他身上，带来温柔的花香。杯中的阿萨姆荡起漂亮的波纹。

    他觉得这个人世还是很值得留恋的。他看着对面表情认真的男人，微笑道，“好啊。”

    这段记忆，深藏在隆的心中，直到此刻才被他捡拾起来，重新检视，随后恍然大悟。

    在那个晴暖的午后，他说完“好啊”，杰尔曼便像忘记了一切般，恢复了正常。他的眼眸也恢复成碧色，像是最纯净的翡翠。

    他找过来，是因为他即将准备升4了。这意味着他将穿越从人到“半神”的门槛，过程十分凶险，他希望能够得到一位强者的庇护。

    “为什么是我呢？”隆十分好奇。

    他是纯精神海诞生的生物，名字虽也在世间流传，却并没有像其他已经成为“神”或半神的神话生物那样，有意建立信仰自己的宗教，或是统治疆域广大的帝国，刻意收集信众或是国民的传颂，成为稳固自己的锚。

    杰尔曼看了他一眼，随即皱起眉。

    “被你这么一问，我好像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欣然笑了起来。

    不不不，已经来不及了，我亲爱的从者。

    隆顺手一招，一团黑色的雾气从他的心灵岛深处浮起，随即凝固在他的掌心，成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锚。

    锚身非金非石，黑色中光华流动，似乎泛着五彩斑斓的奇光异色。这是隆在杰尔曼穿越过来后，收集世人对他的认知，为他打造的独属于杰尔曼的锚。

    他望了望远方。极远处隐约可见门金光闪闪的光。

    “啊，还是有点远。”隆说着，记起他有一个现在身为太子的学生，当即愉快的具现了一卷书信，将小小的锚裹在其中，交给梦魇递了过去。

    太子府中，菲尔特和林秋晚正在讨论联邦最近的变化。

    参议两院正式分裂，五大财团纷纷宣布独立后，越来越多的小财团也随即宣布脱离联邦，其中包括麦肯瑟财团。

    菲尔特正在扼腕叹息。

    “哎，当时要是进攻计划顺利进行的话，他们的地盘早就成我们的了。”

    麦肯瑟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林秋晚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记起来这是杰尔曼舰队最初歼灭的那个星系所属的小财团。

    精神海中微有触动，他一时顾不上菲尔特的话，连忙进了心灵岛，从梦魇口中接过老师的信看完，又摊开掌心，看了眼那枚小小的锚。

    “咦，把这个锚扔到门里去？是随便什么门都行么？”

    如果这么简单老师应该不会找自己？

    那就应该是需要大一些的门。嗯嗯，老师为人有点宅，不愿意出去旅游。

    林秋晚先将锚收好，注意力回到当前，听到菲尔特正说到，“……他们是联邦境内重要枢纽之一，还有一座号称宇宙最大的门。”

    林秋晚顿时来了兴致，凑到星云图边，“真的？哦，你之前说做过进攻计划？现在不是也可以实施么。”

    菲尔特眼神一亮。

    对啊！原本做这个计划，就是想要蚕食联邦的疆域，扩大帝国的版图。现在联邦不稳了，各个势力只顾自保，不正是他们的好机会？

    而且太子正需要磨练，打大仗当然还不行，但如果只是这种小财团，原本的军事力量就不强，离帝国又不远，正适合练手。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制定计划，第二日跑到罗奕面前汇报。甚至不用额外调动舰队，菲尔特自己的舰队出动即可。

    罗奕听隆提了一句，说他想让林秋晚帮他出个门，虽不知他具体是要做什么，看计划本身倒也不难，当即点头。

    有菲尔特陪在旁边，便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全身而退应该也不是难事。

    罗奕这么想着，却也还是私下嘱咐华伦，令他最近一段时间额外注意一下前线。

    数日后，菲尔特舰队聚集在航空港外，整装待发。

    林秋晚身穿全身军装，登上战舰甲板，心潮起伏。

    他此前只在模拟器中见过舰队的控制台，虽栩栩如生，却不如此时身临其境。

    他亲自站在舰桥上，窗外便是无限深黑的寂静宇宙，远处的门框上金色的符号流动。

    这门虽已十分宽阔，足以通行舰队，对比背景的无限黑暗，却还是仅仅沧海一粟。

    他此时方感觉到宇宙浩瀚，人类对照起来是多么渺小。在对宇宙之大生出敬畏的同时，心中也燃起了以星辰大海为征程的宏图壮志。

    “出发！”

    帝国的舰队向天兔星系方向进发，麦肯瑟财团在该星系政府中的代理人最初还没有十分在意。

    他们财团以金融贸易为主，并没什么资源星，除了之前莫名其妙遭遇到杰尔曼舰队，损失了一整个星系之外，平日纵然在帝国和联邦战争期间，也能置身战场之外。久而久之，形成了“中立星”的错觉。

    待到发现菲尔特的舰队，正是向他们进发，政府都慌乱了起来。再要组织抵抗已经来不及。

    总统连忙召集内阁会议，很快达成共识。敌我力量过于悬殊，以卵击石只是自取灭亡，不如保存有生力量，敞开大门，欢迎帝国。

    反正他们是以贸易立星，眼见联邦现在四分五裂，各新立国彼此间关税林立，做生意也很艰难，不如改弦易辙，换成与帝国做生意。

    菲尔特的旗舰“赤红之狮”上，太子正在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这虽是菲尔特的舰队，但他身为太子，是此刻舰队最高军衔，菲尔特也有意相让，自然万事以他为准。

    他率领舰队穿过附近的门，集结在了天兔星外，刚排好兵布好阵，正打算大展身手，通讯官却突然说，“殿下，对方有紧急信息传来。”

    林秋晚一怔，“唔？”

    通讯官已经快速将信息翻译成帝国通用语，自己看着也是一怔。

    “呃，他们表示，全线无条件投降，敬请帝国贵客前往总统府进行接收。”

    这是什么情况！！！

    林秋晚转头看向菲尔特，菲尔特努力憋笑，“恭喜贺喜！这是太子殿下的福气啊，对方竟然不战而降了。”

    他心里暗暗得意，我赤红之狮果然威名仍在，一出马，小小兔子就直接躺平了。

    林秋晚原本准备得好好的，正要放手一战，对方却突然举起了白旗，整个人就像被扎了一下的气球一样，漏了气。

    菲尔特忍笑问，“殿下看是否要接受他们的投降呢？”

    什么，还有不接受投降的选项么？

    林秋晚短暂地兴奋了一下，又立即叹了口气。

    帝国不宣而战，本来就在道义上不算占据高点。对方直接竖起了白旗，若是他还不接受，非要打一架，看在外人眼中，便是帝国欺人太甚。

    未来如有类似情况，再想兵不血刃地解决就难了。

    双方本没有血海深仇，不必逼迫太过。林秋晚无奈地挥挥手，有气无力道，“接受吧。你去处理。”

    他对与对方谈判毫无兴趣，躲到了舰长室，趁着舰队浩浩荡荡朝对方敞开的大门飞去时，进入精神海，将老师给他的黑色小锚扔进前方金色的大门中间。

    为什么老师要让他把这个小锚扔到门的缝隙里去呢？

    他琢磨着这个问题，便在精神海中特意停留，远远看着那个金色的大门。

    真大啊，能够穿过舰队的门，在精神海中也跨越了遥远的空间，连他的心灵岛对照起来也显得很小。

    精神海中，门的底部隐隐似乎有些动静，林秋晚从心灵岛上飞起，飘到门边，探头往下。

    一团黑色的巨影，正攀附在门下方的黑暗深渊中，缓缓向上攀登。

    林秋晚眨了眨眼。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歪了歪头，眯眼仔细看。

    那一团黑影凝成的巨大之物，无可名状，其中隐约有两个鲜红的光点，也转向了林秋晚的方向。

    林秋晚猛然向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怪物！

    是什么怪物，要从门的底层爬上来了。

    他冲上舰桥。

    菲尔特刚换了一身正式的礼服，正准备等一会儿下舰去见对方的政府人员，看到太子殿下突然冲过来，脸色竟然有点苍白。

    “快，快，快，全员后退。立即！！”

    “啊？怎么？”

    菲尔特虽不解，见林秋晚如此认真，却也立即下令。

    前方的舰船已经飞到了门的边缘，正要穿越，闻讯立即拉升，转了一个垂直方向的弯，重新往舰队来的方向飞去。

    菲尔特的舰队训练有素，维持着将旗舰护在中间的排布，前队变为后队。

    林秋晚眼见眼前的门渐渐变小，整个舰队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才果断下令，“现在把这个门轰了！”

    哦，这是在接受对方的投降前，先把对方最大的枢纽给破坏掉么？反正也有别的门可走，只是小一点，绕一点路而已。

    菲尔特猜测着，朝旁边的大副点点头。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攻击舰向前，上亿吨当量的氢弹被接连发射，一枚击中在门的边缘，另一枚则击中在门框上方正中，光华流动汇集的地点。

    真空中，声波无法传递，他们在舰内听不见声响，只看见一朵爆炸燃起的超级绚丽的烟火，突然明亮，又很快熄灭。

    在遥远的时空看来，便是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又很快地消失吧。

    执行完命令，菲尔特才转头问殿下，“您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要切断他们和外界的最大通路呢？”

    林秋晚严肃脸看向他。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基础设施不趁这个时候破坏掉，发展成大的自由贸易港，万一将来再和其他联邦的小国勾结起来，反而不好办了。”

    他冲上舰桥时便想好了，绝不能大叫“怪物”。

    包括菲尔特在内，舰船上的多数人精神力都极普通，最高的人也不过如华伦那样有个小小的礁岛。

    要跟他们说明他刚刚在门下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极其可怕、不可名状的怪物，为了避免它爬到精神海中，必须把门炸掉，他们是很难理解的。

    菲尔特这些日子跟他混在一起，对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虽觉得他说的有些言不由衷，却也有一点道理，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林秋晚心里松了口气，正待离开舰桥，一扭头却突然见身边站着个人，身高与自己仿佛，黑发白肤，看着有些耳熟。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杰尔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