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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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在身下的被子还算干燥,只是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谢舒潼的后背和墙体贴合到一起,祝容面朝外躺着,但在如此狭窄的床上,她看起来像被谢舒潼环抱在怀里。 “你睡了么。” 谢舒潼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祝容沉着气,稍微把头往前挪了一些。 “没有……” 祝容发觉自己似乎无法拒绝谢舒潼的要求,不然刚才她为什么要答应睡在这里,床很窄,连翻身都费劲,她轻易就能感受到谢舒潼的气息,根本睡不着。 谢舒潼说:“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行么?” 祝容没有犹豫:“嗯。”她忽然觉得,谢舒潼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话很犯规,让人只想顺着她。 “你这几年回来过么?” “回来过。” “我不喜欢刚刚那位阿姨对你的态度。” 谢舒潼的声音像在赌气,祝容忍不住唇角微弯, “她是我小姑,周妍的mama。” 谢舒潼怔住:“……可是,你说小妍是前女友。” “嗯,她是我表姐。”祝容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祝家的人。” 谢舒潼沉默了一会,才闷闷不乐地开口, “你……”你很喜欢她么,这个问题盘旋在心里很久了,可谢舒潼还是咽了回去,转移话题说, “小妍的事不是你的错,她不能那样质问你。”在她看来,祝小玲刚才开门后的态度就像在说‘没找到我女儿你回来干什么’。 “不是我的错,但与我有关。”祝容顿了顿,又说,“我亏欠她很多……” 她话说到一半,腰上忽然横过条胳膊,谢舒潼额头抵在她的后背, “自愿付出的,不算亏欠,你不要那样想。” 祝容缓了一口气,谢舒潼的手臂虚抱在她的腰腹,像是怕她会掉下床那样护着,祝容闭起眼,她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谢舒潼的行为却简单干净到不带一丝欲望。 “嗯,你说不算就不算。” 谢舒潼慢吞吞地继续说:“还有……就算你不告诉我那些事,我早晚也会发现我爸有问题。” 祝容的心缩紧了,到了现在,谢舒潼还在试图宽慰别人,她或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祝容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谢舒潼必须站在证人席上指证谢翔,她会怎样选择。 “他伤害了很多人,也伤害了你,我不管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 祝容腰间的手臂逐渐收紧,她呼吸一滞,后背柔软的触感让她立刻浑身僵硬。 “我没有不相信你……真的没有。” 谢舒潼的声音有些含糊,听起来奶声奶气,她的鼻尖在祝容肩后蹭来蹭去,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祝容怕她就这么睡着了,等会自己起来会吵醒她,于是抬起手轻轻摇了摇谢舒潼箍在身上的胳膊, “潼潼……” “别这样抱我……” 耳后,谢舒潼的呼吸声很均匀,祝容在心底叹息,索性也闭上了眼睛。 天还没亮,谢舒潼就被冻醒了。 这间屋子十分潮湿,清晨的温度又偏低,她浑身发冷,有些呆滞地转头看看四周,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谢舒潼吸了吸鼻子,从那上面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谢舒潼揉揉头发,等精神稍微振作一点,她下床走出房间。 客厅没有开灯,家具的轮廓都是模糊的,她眯起眼睛细看,沙发上没有人,整个家里都安安静静。 谢舒潼拿着洗漱用具在屋里找了一圈,奇怪,怎么找不到卫生间呢。 大门忽然响了一声,谢舒潼走进客厅,看到祝容站在门口,她换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戴着胶皮手套,脚上还穿着雨靴。 祝容之前的穿衣风格一直都很正式,突然换上这套打扮让谢舒潼有些错愕,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编帽子,帽檐宽大,谢舒潼想象不到祝容戴上这个会是什么样子。 “我吵醒你了么。” 祝容的长发扎成了一个利索的发髻,只有几根发丝垂落在脸颊边,她没有妆容修饰的脸透着一种疲惫的生白,眉眼就显得更加乌黑。 谢舒潼摇摇头:“我刚刚就醒了,卫生间在哪里?” “在外面。”祝容让了下身子,“院子里那个绿色的门。” 谢舒潼哦了一声,她走进院子,推开绿色的门,里面弥漫着nongnong的消毒水味,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地面是湿的,像刚被人洗刷过,水泥砌的水池里放了一个大盆,水龙头滴滴答答流着水,已经在盆里聚了大半。 等谢舒潼洗漱完出来,天已经蒙蒙亮,祝容在院子里叫她, “我给你煮了碗面,在客厅里,你先吃点东西,我等会回来。” “你要去哪?” 谢舒潼的下巴还有没擦干的水珠,几天的奔波让她的脸瘦了一圈,看上去有点可怜。 祝容说:“我得去海边帮忙。” “我也要去。”谢舒潼向前跨出一步,揪住祝容的衣服。 祝容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很晒的。” “晒就晒。” “……” 祝容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位大小姐,想了一会说, “那你打着伞在旁边等我吧。” 谢舒潼乖乖地点了几下头。 祝容催着谢舒潼吃了面,太阳已经明晃晃挂在天边,两人才出发往海边赶。 祝家所在的小村子基本是靠大海养活的,这里渔民众多,凌晨开始忙碌,大概到了九、十点钟,附近旅社的游客睡醒了就会出门逛逛早市,买一些新鲜的贝类、虾蟹。 祝容的小姑主要做海螺生意,大海退潮后就是赶海的黄金时间,拎个箩筐,沿着海岸线在礁石附近捡海螺,运气好的话,两个多小时就能收工。 祝小玲对祝容爱搭不理,但她早上起床后还是特意提醒祝容:这个家不需要白吃白喝的人,回来了就要干活。当时祝容正在刷厕所,她担心谢舒潼受不了乡下的茅房,她能做的就只有把这里打扫得干净一点。 两人搭了村民的三轮摩托,谢舒潼到了海边才发现,原来这个村子的人还是很多的。 从远处望去,三五成群,大家都专心忙着手上的活,有些人只是在沙滩上用铲子挖蛤蜊,另一部分人踩着礁石,搜索着吸附在上面的海螺,她们大声交谈着,但被海风呼啸的声音压了下去,听不真切。 祝容戴上了那个宽檐的竹编帽,谢舒潼瞅着她,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好像女刺客。” 祝容的表情却有点严肃:“你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要往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涨潮,礁石上很滑。” 祝容不放心地嘱咐着,谢舒潼撑开伞,轻轻推着祝容的肩膀催她, “好啦你快去吧……” 祝容一步三回头,谢舒潼朝她摆摆手,看着她的背影逐渐变小,和那些赶海的渔民混到了一起。 谢舒潼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阳光透过伞面熨烫着她的肌肤,她抬头看了看,这又不是遮阳伞,打着也遮不住紫外线吧,她索性把它收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在海边寻找着祝容的背影。 阳光直射下来,海面泛着白粼粼的光波,谢舒潼揉揉干涩的眼睛,她玩心起来了,往海岸边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区域,这里露出的礁石太少了,渔民们都聚集在前面。 谢舒潼蹲下身子,手掌沾了沾被小海浪冲来的海水,凉丝丝的,很舒服,海滩上有细小的沙粒,里面埋着淡褐色的贝壳,她跳到一个平整的礁石上,用手把一个破损的蛤蜊壳捡出来,看了看又丢掉。 她在锋利的礁石之间跳来跳去,过了一会又觉得无聊。 海边的阳光很毒辣,谢舒潼觉得从脸到脖颈都开始发痒,她踩着礁石慢慢往沙滩上走,尽管落脚谨慎,她还是扑通一下踩滑了,整个人猛地一歪,摔倒在浅浅的海滩里,她抬手一撑,抓了满手的泥沙,上面黏黏糊糊挂着一团海草。 谢舒潼猛地甩了一下,那团海草被甩飞了,啪叽一声贴在礁石边。 “……”谢舒潼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有点想笑,这么一摔,连续几天积压在心里的郁气似乎摔出去一些,她在海水里洗掉指缝里的泥沙,站起身往岸边走。 走了一段路,她忽然觉得膝盖以下火辣辣地疼起来,低头一看,她左边小腿有一道三四厘米的伤口,血流得有些吓人,顺着伤口蔓延到脚腕,把她的袜子口都染红了。 谢舒潼吓了一跳,迟来的疼痛感来得猛烈,她刚才还正常走路,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半走半跳着回到等待祝容的地方。 海边有向游客开放的小商店,谢舒潼进去买了一瓶水和一包纸巾,伤口越来越疼,她呲牙咧嘴地用水洗掉了血,然后用两张纸巾叠起来压在创面上。 这种程度的疼她还能够忍受,谢舒潼没当什么大事,她从小到大也没被娇生惯养过,反而习惯了自己处理磕磕碰碰,况且她到处乱跑,受伤了也是活该,谢舒潼在心里想着,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 谢舒潼坐在马路牙子上继续等祝容,她昨晚没睡好,等了一会就哈欠连天,趴在腿上闭起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身前有祝容说话的声音, “潼潼……” 谢舒潼抬起头,看到祝容正蹲在自己面前,眼神无措地看着她的小腿,纸巾已经被染红,还好血止住了。 “你忙完啦?”谢舒潼眨眨眼睛,发现祝容没在听她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伤,“哦这个……没事,我刚刚去海里……不小心摔倒了。” 谢舒潼有点底气不足,声音变得细弱,祝容没回答,她深吸口气,轻轻地把纸巾掀开。 伤口不深,干涸的血凝结在表面,差不多有一根指节那么长。 祝容的心瞬间痛极了。 注意到她的表情,谢舒潼嗫嚅着解释道, “我不应该去海里的,对不起……” 祝容豁然抬头,她眼眶里打转的泪让谢舒潼一下子呆住了。 她们认识多少年了? 谢舒潼从没见过祝容流眼泪,她从来都只是表情淡淡,从容不迫的模样。 谢舒潼慌了:“你……祝容,对不起,是我不对……你、你不要哭……” 祝容捏紧手指,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隐隐作痛的不安,谢舒潼手足无措地坐在她面前,看着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祝容。 “自己受伤了为什么要跟我道歉。”祝容的目光柔软到像要融化,“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