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段地下恋情正式步入正轨，林萧远知道了沈铭川的小秘密，并且暂时没有拆穿他的打算，又从各个方面仔细分析，大胆猜测沈铭川也跟他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他的亲亲老婆不着急，那林萧远自然没什么好急的。就跟沈铭川说的一样——十六年了，他们的故事已经延续了十六年。只有自己停下来慢慢回忆时，才会感到惊讶。

    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六年，他现在这具身体也不过十七岁。生死都没能了结他们之间的羁绊，还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

    等他这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就要回学校了。他和沈铭川的关系还不好明说，整天往别人家里跑也不像话，跟林家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更是憋屈，返校反而让他轻松一点。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林浩以前最喜欢趁林萧远不在家时跟爸妈说他这个哥哥的坏话，再暗暗炫耀一番自己的听话懂事，这个学期也说要住校。

    别往他枕头底下放针就行。

    林浩还不至于拉着全校一起孤立他，撑死了在自己班里传点风言风语，搞点暗戳戳的小动作。反正别人爱信不信，在讨厌他的人眼里就连活着都是过错，那还有什么好争论的。林萧远才不高兴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

    在逼死原主这件事上，杨宵至少占了一半的责任。他是原主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也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却选择用最伤人的手段让他陷入绝望。

    他现在就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开学第一天，高二三班来了一位转校生。就如所有里描写的那样，老师带着他进门，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一番。沈铭川只说了自己名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就走到角落的空座位。

    和林萧远隔了半个教室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拿余光偷窥他的地下情对象，不忘留意身后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假装不熟和直接勾肩搭背两个选项里纠结了好一会儿。

    班主任收完了作业，他心里也有了答案，下课铃一响就目的地明确地直奔沈铭川座位，他前桌不在，刚好让林萧远坐下。

    林萧远朝着他挤眉弄眼，嘴角弯着，却说：“沈哥，好巧。”

    沈铭川不给面子地拆台：“不巧，我故意的。”

    高三楼和他们的教学楼之间隔着小花园，林萧远趁杨宵还没来找他，在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面前说了沈铭川身体不好，要他们多多关照，话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心疼。

    被迫体虚的沈铭川这次给他留了个面子，他哪里不知道这个omega的想法，就是借机把他们俩关系好这件事宣传出去，好让未来情敌别来自找麻烦。

    杨宵中饭后才来找林萧远，表情还算和善，只是人站在教室门口，视线一个劲往窗户那看，像是在找什么。

    还能找谁，肯定是听说了他们班有个转校生，这个转校生刚好叫沈铭川。

    林萧远轻咳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力，率先开口：“我弟弟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先发制人，这样杨宵就没法拿林浩说的事来怪他了。对面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又大度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没在意，就是太久没见你了，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再一起出去。”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编了一大堆理由，转念一想又发现——就是这一次邀约让原主被骗到酒店，中了圈套被杨宵标记，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再也无法逆转。

    要速战速决就要抓住这次机会，边想边敷衍地答应下来。

    高三时间紧张，杨宵又是个老师面前的上进好学生，跟他说了没几句就要回去。林萧远应付完这个晦气东西，转头就对上沈铭川始终望向他的目光。

    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不满的情绪，只是像过去那样，安静地注视他。

    之前他想过很多解释和杨宵恩怨的理由，再不济就把全部真相都告诉沈铭川，可当那个话题真正被挑起时，沈铭川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就盖过了一切字句。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他。

    太久没经历这种读书的氛围，林萧远一天的课听得昏昏欲睡，偏偏位置还不好，每回都被老师抓了个准，靠自己残存的记忆回答问题，也算是糊弄过去。

    原主后来成绩下滑，从年纪前列掉到了倒数，最后还被强制退学赶出家门，他要是想彻底改变这一切，就必须保持住现在的成绩。

    晚饭他叫上舍友和沈铭川一起去吃，新品味道不怎么样，一顿饭吃下来却有了意外之喜，不停地抬头往角落沙发那桌看去。

    边上两个同学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沈铭川注意到林萧远的反常，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对同性情侣，穿着高一的校服，背影有些熟悉。

    林萧远拿脚踢了踢边上熟知校园八卦的好友，小声给他报了个方位，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

    周许看了一眼，露出个不屑的表情，“那对啊，好像上个学期结束在一起的。那个王彬搞什么浪子回头，非他的beta男友不要了，天天在学校如胶似漆，动不动就大庭广众之下亲个嘴，也不知道拿这儿当学校还是宾馆。”

    “就王彬过去三天一个对象的速度，我看他俩没多久就要分。听说他们还在学校打过野炮诶。”另一个室友听见八卦也插了一嘴。

    林萧远心念一动，又看看两人恍若无人的亲密模样，忽然想明白了林浩这么反常要住校的理由，合着是为了方便谈恋爱啊。

    原主自己陷入杨宵的情网不可自拔，后来又因为情伤抑郁难过，自然没时间关注他弟在学校的事。照他那个软弱的脾性，知道了也会帮忙隐瞒，也许还会希望以此博得对方的好感。

    一想到林浩有了对象还要在他和沈铭川之间搅混水的小人嘴脸，林萧远就忍不住生气，沈铭川察觉到他微变的脸色，把一块rou夹到他碗里。

    omega和alpha宿舍在不同的楼层，沈铭川宿舍分在他楼上，无形中加大了林萧远偷情计划的难度，他冲完澡就在楼下等沈铭川，和交手机前急着多打两盘游戏的舍友格格不入。

    林萧远轻车熟路地往人少的小路走，天色昏暗下来，隔着一圈草丛，依稀能听见球场喧闹的声音。他和沈铭川一前一后地走，隔着短短一段距离，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安静中。

    新造的橡胶小路味道还没散尽，鞋子踩上去会留下红色的痕迹，冬天没什么蚊虫，这条路上人也少。林萧远东张西望一番，然后大胆地握住沈铭川的手。

    “你说我们这算偷情吗。”林萧远朝他眨眨眼睛。

    话音刚落，沈铭川就在他眉间亲了一口，满意地总结：“这样才更像偷情。”

    林萧远身后靠着电线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却让他轻而易举丢盔卸甲，只想勾着alpha的脖子吻得再深一点再久一点。

    然而他们穿到了连谈个恋爱都要进教务处挨处分的年纪。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林萧远走在他身边，“你的病被治好了，可我已经死了，后来你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只是忘记了我。”

    这样的梦林萧远做过无数次，尤其是浑浑噩噩待在医院的那些日子，他一闭眼一睁眼，他们之间就以某种结局结束了。精神上的折磨比纯粹的死亡更加让人撕心裂肺，哪怕一段新的人生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偶尔的不安还是让他短暂失眠。

    “梦里都是反的，林萧远，你要信我。”

    晃悠完一圈回到教学区，林萧远说完那个梦之后浑身轻松，看什么都顺眼了几分。路过小花园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让沈铭川和他自拍一张。

    说是这么说，相机里显示的却是远处隐蔽角落里，林浩和他男友吻得难舍难分，alpha的一只手明目张胆地伸进衬衣下摆的画面。

    他录下一段十秒的视频，画质高清，放大之后更能清晰认出林浩的脸。林萧远在不同的软件里各备份了一份，又谨慎地设好密码，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沈铭川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对方立马换上无辜的表情，故意撒娇着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这叫关心弟弟恋情，怕他被渣男骗了。”说完又迅速变了音调，声音冷下来，“他自己要处处针对我，我不过拍点东西未来当礼物送给他。”

    林萧远思想开放，从不反对校园恋爱，可他自认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小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只希望自己和爱的人一生顺遂。

    他们眼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放到长辈眼里就未必。如果一向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当众接吻无伤大雅，那么更过分的事情呢？

    一个计划在他心里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