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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上)

    鹿伊山所属奉州大陆,是世袭亲王顾源甫的领地。鹿伊山有个地方叫刑羊,地名跟领主的属相犯冲,常年被避讳着,没什么达官显贵来往,加上道路曲折人烟稀少,此地渐渐为人遗忘,只有一方贫穷百姓在此耕耘。顾致远选择搬到这里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他厌倦了权贵社交,也不喜欢与人交往,选一个僻静之地休养身心再合适不过。况且顾氏家族后代早已落寞,连京都的势力都参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也会被迫与官场联姻,还不如提前退场。

    其实在他搬来之前,有贵族要进山的消息就已经惊动了刑羊的百姓。坐拥良田千倾,俸禄百担,整座鹿伊山都是他的,这种级别的豪富,不想攀附才是假的,短短几日,想上门来拜访的各路人士就络绎不绝了。

    “表哥你是无所谓,那山下人把我底细都快查光了,这两天光是说亲的我就接到不少,你看看。”方之庆就是这座山庄的挂名主人,也是顾氏的远亲,平时也不愿往这穷乡僻壤里来,偏偏贵人指定要住,哪里敢怠慢,主人家赶紧让长子跟着住了进来。不过他表兄弟感情也还不错,所以顾致远也没拒绝,多个说话的人也挺好。

    “一座山就巴结成这样,他们要是知道亲王爵子住在这,怕不是能把我的门给挤破了。”方之庆一边说着一边翻阅起手里的女子花名册,看到几个好看的,撇嘴笑了笑,“山野村妇虽然没什么见识,说话做事倒藏着几分纯真,长相也与城里脂粉姑娘不同,不如你挑几个,免得咱日子冷清。”

    顾致远没有理他,坐在凉亭里靠着竹编椅背,咬着手指侧着头,细细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孩童念书声。

    “非淡泊无以明志。”领头一个清脆悠扬的男声。

    “非淡泊无以明志。”儿童紧紧跟读着。

    “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宁静无以致远。”

    很好听的声音,吐字清晰,音调悠长,循循善诱,这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风吹竹林声声悦耳,书卷味的清香飘在空气中,顾致远闭上眼,心旷神怡地闻了闻,睁开眼指着那个方向低声问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方之庆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不、不知道?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家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在这儿读书呢,改明儿我问问。”

    山里的日子固然是舒服的,尤其下午的时候山风徐徐,就着孩童的读书声,干净纯粹。家里的琐事依然还会找上门,毕竟他是名义上的继承人,躲到多远也都还是免不了俗。这天家书又来了一封,拆开读来还是那点事,字一多就懒得看,拿着信纸又惯常往林中书院看去了。学生要赶在天黑之前放学下山,孩子们头顶着书包挡雨,一个排着一个,小手小脚的挺可爱,在他们身后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背影,一手握书卷背在身后,一手抬在头顶挡雨,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直到半山腰附近停在了那里,默默注视着孩子们离开。青衫长袍,黑发飘带,身段可称一流。想起每日回荡在山林间领读的悦耳男声,顾致远就忍不住集中视线想等他转过身来,看看长相。

    正在聚精会神的时候,手里的信纸被抽走了。方之庆坐在他旁边,一抬眉读了起来,读着读着也索起了眉头,啧嘴叹道:“表姐还真是,这措辞没有半句损人的,但就能让人听着不舒服,这也是一种才华呀。”

    “哎,我听说郡马爷还在求她回心转意呢,和离是真的吗?那淸倌儿最后怎样了?”问了两句没反应,方之庆凑上来,顺着他的视线往阁楼外面望去,雨蒙蒙一片。

    “那是刑羊县唯一的秀才,姓杨,好像办了个书院,我问了,山下县城的官擅自征用了我那块地租给他办学。啧,敢捡我家的牙惠,要是账房知道了,告不死他。”方之庆看了眼顾致远,发觉他挺感兴趣,于是拿肘戳了他一下,“哎,赶不赶走,你一句话。”

    顾致远终于看向了他,在他眼里一副看戏的样子,于是一歪脑袋淡淡回道:“这是你家,你自己决定。”

    杨曲枫一路目送着孩子们下了山,转身回到了书院门口,锁上门取下门口一盏灯笼,折了一片芭蕉叶当伞,小心翼翼的往山里去了。天色渐黑,山里一点明火游动,杨曲枫提着灯笼,终于摸到了一处山洞,洞里有草席和灶台,显然已经住了许久了,他放下灯笼,小心谨慎地捧出灯芯火种,放在山石上,就着天然的书桌,披上外衣默默起来。冷风飞舞,山洞没有门,只有一堆树枝临时搭起来的木堆堵着,时不时有雨水打湿进来,恶劣的环境下,读书人还是专心致志,一边校阅,一边下笔书写明日的教学内容。在距离他百里远的高山上,一双好奇的眼神依旧注视着这里。高台楼阁,暖炉热酒,与他天差地别的舒适。“轰”地一声雷鸣巨响,顾致远抬眼看了看黑天,这些天那教书先生一直住在山洞里,连个草屋都没有,即使是这种鬼天气,他都宁可捱着也不愿去占书院地主的便宜。他越来越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是轰隆一声,杨曲枫缩紧了身子,风越刮越大,他必须反复去按住书页边缘才能不被卷起,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地背诵着重要地段落,连面前一条毒蛇游过去都没有察觉。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背着背着他终于睁开了眼,与这环纹毒蛇四目相对,杨曲枫瞪大了眼睛,屏息不敢动弹,蛇吐着信子,缓缓地靠近他,他也缓缓地向后仰,手不小心压到笔杆一滑,幅度一大那蛇立刻张开了嘴,就在它扑过来的一瞬间,一把匕首飞过来将它一割两断。

    “啊!!!”血洒了一片,杨曲枫惊恐地叫了一声,抬起头,看到一个衣着不凡的男子站在了眼前。

    “没事了。”男子望着他淡淡说道。烛火下,杨曲枫眼底晃动着柔光,皓齿星目,朱唇微张,喉结咽动,愣了一会抬起手来,是白日里那个好听的声音:“多谢兄台。”

    顾致远看了看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之后的几天,杨曲枫的山洞里经常闯进来一位不速之客,每次都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吓了他一跳,然后丢下各种物件就走。没多久,他这山洞就跟重新装修过了一样,落地灯,棉被,挂架,书筒,样样都是华贵精品。这人虽然没什么礼貌,做的事情却默默暖心,渐渐地,杨曲枫知道他来意本善,也会主动跟他搭话,只是他总是不回答,没坐一会就走了。

    “哥,你这是要把房间搬空啊!”方之庆在他的空屋子里来回转悠了几圈,又抬头跟着他的视线张望,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人。“你要不直接把他请进来住吧,家里客房多得很,干嘛这么折腾。”

    “...”顾致远异常地沉默,方之庆觉得他的状态不大对劲,于是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哎,听到没有啊?”

    “我知道。”顾致远推开了他的手,咬着自己的手指想了一会,默默开口说道,“我一看见他,就紧张,一紧张,就不知道说什么。”

    “噗哈哈哈哈...”方之庆大觉好玩,拍着腿坐了下来,仰头一边看着他一边笑道,“你这是不是一见钟情啊?”

    顾致远愣了一下,望着书院的方向悠悠然点头说道:“应该是吧。”

    方之庆一听就不笑了,晃着腿思索了一番,望着他认真说道:“你看要不要这样?”

    “我兄弟是刚搬到这儿的,每日给山上那位守山也很无聊,他这人没什么文化,老不搭理人,把家里都给气着了,我寻思干脆让他平时来这儿跟先生学点东西,最好能让他张张嘴,会说那么点,也就够了。”方之庆拱手拜礼,客套话十分顺溜。杨曲枫也与他随礼,抬眼看到顾致远,露出了巧遇的微笑。顾致远看着他,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望向远处的亭子。他是挺没礼貌的,尤其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的话,总觉得好像在生气,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跳加速,在故作着什么镇定。

    “诗书礼乐,不分年龄,有志者皆可学习。这位兄台不嫌弃我这里简陋,自然可以在此修习。”杨曲枫倒是没觉得冒犯,他的视线移回来,看到方之庆在掏袖兜,掏出来一锭银子递给他,有些意外,然后淡然抬起手来,“书院是免费教学,兄台客气了,请收回吧。”

    顾致远又看了回来,望着他清瘦的身形,思索着他这样又如何谋生呢,于是又想起了那个山洞。

    “我走了啊。”方之庆过来拍了拍他,眨了下眼往身后示意了一下,然后甩袖背手,小跑着欢快地走了。

    “兄台还未请教大名。”杨曲枫也走了过来,对他俯身拜礼,照道理是个人都会回礼吧,可顾致远是贵族,习惯了别人跟他见礼,可从来没回过,于是就这么杵着,垂眉望着他低声回道:“我叫楚伯。”

    他还真没说谎,顾致远单字一个楚,因为在家里排行很高,所以家中唤他楚伯。杨曲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起身望着他微笑道:“原来是楚兄,近日来受您照顾了。”

    他依旧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点头示意,行为习惯一点不像粗人。杨曲枫也好像习惯了他的社交模式,并没有在意失礼之处,领着他入了学堂。

    顾致远这么高大的成年男子,每天就这么跟一群孩童坐在了一起,听杨先生讲课,他的画风突兀,手握书卷,时常撑着脑袋一直盯着杨曲枫发呆。白色飘带与长发一起在微风中飘荡,低垂着眼帘领读诗句的模样,时不时用手指勾开垂落在眼角的额发,双眼皮里藏着一颗痣,时隐时现,闭眼时妩媚婉转,睁眼时皓洁星目,眼底总好像有一层柔光,这么近距离一看,才发觉他从头到脚由远及近都是那么祥和。

    发呆发久了,被杨先生察觉到,就看见他拿着戒尺走过来,轻轻拍在顾致远的肩膀上,望着他轻笑道:“楚兄方才游离仙境了么?可知我念到哪里了?”

    顾致远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了书页。他有一项本领,即使发呆也可以侧耳倾听,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悦耳的声音念到了哪里,很快就可以找到出处,却不想是这么一首,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恶作剧,心里勾动了一下,拿起书念了起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小时候他故意这样断字,被先生教训篡改经典,罚抄了许多遍,算是颇有缘分的一首诗了。而这边杨曲枫面露疑色,思考了一番,却微笑起来,点头赞道:“另辟蹊径,未为不可。”

    说完他转身继续解释道:“即是清明时节,行人纷纷又好像太热闹了些,纷纷雨水,行人断魂,借愁思问酒,倒是更妥帖一些。”

    顾致远盯着他的背影,撑起脑袋又开始发呆了。他在家见识过太多说话尖酸刻薄,绕着弯子互相指责的人物,头一回遇到这种温婉的亲和力,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冰块融化的感觉是不是?”方之庆一语道破,看笑话似的看着他。顾致远若有所思,深夜了依旧倚在窗口,咬着手指盯着远处山洞,看到那里明火未灭,于是起身搬起自己榻上方桌就往外走。

    “哎?哎!真就全搬空啦?”方之庆一脸匪夷所思,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扭头跟旁边的侍从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补上,别记账了。”

    “是。”

    方桌紧跟着被安在了石床上,顾致远反复摇晃了几下确认桌角踩实了。杨曲枫拿着一叠油灯在后面望着,终于忍不住上前拦住了他:“楚兄,这些东西都价格不菲,你、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偷的?”

    顾致远吓了一跳,回过头瞪眼看着他,杨曲枫把这表情理解成了心虚,当即严肃认真道:“这些我都不需要,你快趁着主人家没发现移回原地吧。你给人家做侍从,有稳定收入,是份好差事,切不可做出这等背叛之事。”

    “...”顾致远为难地看了看这一圈东西,终于开口说道,“这些都是我的。”

    杨曲枫愣了一下,低头思索了一番,安静地坐了下来,望着顾致远低声说道:“楚兄,你不觉得你一个侍从买得起这些有点过了吗?”说着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神态鬼祟地靠过来捂着顾致远的耳朵轻声说道:“你那个亲戚,衣着华贵,出手阔绰,肯定是个贵人吧!”

    暖风搔得耳朵痒,顾致远扭过头,发现他靠的很近,双眼真挚皮肤细腻,呆愣着点了点头。紧跟着他又扑了上来:“那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跟我说话呢?”

    顾致远一下子被问得有点心虚,盯着他半天没敢说话,杨曲枫小心翼翼地凑近着,十分笃定地说道:“他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楚兄,你偷他的东西,恐怕后患更大,还是快还回去吧!”

    顾致远愣住了,低头望着他靠在自己眼前满脸淳朴的模样,突然嗤笑了一声。杨曲枫抬眼望向他,讶异了一阵也微笑了起来,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不是很可爱吗?原来楚兄也会笑的。”

    顾致远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慌乱地移开了眼神随手抓起桌上一个毛笔挂架低声说道:“我把这个还了。”然后起身就走,匆忙离去了。

    以后的日子,顾致远就像中了蛊一样整日盼着去上学,到了书院就盯着杨先生发呆,也渐渐从方之庆那里了解了一点关于他的事情。杨曲枫曾是县里有名的书生,家里耕作换钱都为了他读书那点事,每天翻山越岭去到省城读书,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一度考中了秀才,眼看着一颗明日之星,结果连年大旱家里穷倒了,借钱都要让他念,他出门没回来的日子,家里双亲陆续病倒,又被催债,扛不起压力就这么去了。等他回来以后,就变卖了家中所有,也不愿继续考试了,一个人搬到山上,开了书院,立志要改变下一代。他说自己读书纵然出息了也不过是换得一些名誉财富,只要刑羊县的百姓不读书,家乡就永远不会改变,贫穷会慢慢吞噬这里,所以他鼓励孩子们上山来读书,开出了免费的教学条件,事必躬亲地每一家探访,终于用他先前的名声换来了村民的尊重,得以在此办学开科。

    “小旭以前的愿望是长大了放羊。”杨曲枫望着手中的字条微微笑道。字条上写着每个孩子的心愿,他手上这张写着长大了要和杨先生一样教书育人。顾致远坐在他身边,盯着纸条若有所思。

    “所以楚兄有什么心愿呢?”杨曲枫低头翻了翻,好像没有找到顾致远的字条。顾致远望着他,柔声说道:“杨先生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杨曲枫愣了一下,抬起眼望向他,顾致远低眉柔情款款,俯身凑了过来。其实他早该猜到顾致远的来意了,这些日子的关注和照顾,绝不是想上课这么简单,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直接的告白了,还一度靠近想要亲他的样子,杨先生没有躲闪,就是讶异地抬眼望着他。顾致远听见自己心跳砰砰地,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脱口而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忍不住想要试着更近一步,低头望着微启地双唇,不确定如果被接受了,自己是否能把持住更多的邪念。

    “哇!!”远处忽然一个孩子的哭声传来,杨曲枫怔了一下迅速扭头转身跑了过去。顾致远也愣在原地,有些懊恼地拧了拧眉,起身跟了过去。

    “先生!先生!!”小女孩领着红肿眼睛的男孩慌乱地跑了过来。

    “别怕,没事,我看看。”杨先生立马顿了下来给孩子检查伤势。

    “瑶瑶她们...呜呜...打碎了圣人像前的琉璃盏...呜呜...碎片扎到眼里了..疼...”杨曲枫一边摸着他的头安抚着一边小心翻开男孩的眼皮,里头果然有碎渣一片,伸手一碰就疼,吹也吹不动,又试着拿纸片去刮,还是喊疼,哭的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小女孩也跟着哭,眼前是乱做了一团,顾致远歪着头,盯着孩子低声说道:“我去山上叫大夫。”

    “等等。”杨曲枫不慌不忙,叫住顾致远后指着他对男孩说道,“你看他脸上有个字!”

    男孩抬眼的一瞬间,杨先生低下头,趁着眼皮张开的最大限度,伸出舌头点了一下,碎片沾在舌尖被取了出来。

    “哇!”小女孩眼都看直了,一下子破涕为笑。杨曲枫吐掉了碎渣撕开一片碎布包住男孩的眼睛对女孩吩咐道,“你带他下山,先去药房敷药,然后叫他父母过去看护,如果来不及,今天可以不用回来了。”

    “嗯!”女孩点了点头牵着男孩走了。

    顾致远望着他们离去,回过神看到杨先生担心的模样,忽然一挑眉头神色紧张面露痛色:“嘶...”

    “怎么了?”杨曲枫回过头看向他。

    “我好像也被扎到了。”

    “哪儿?我看看。”杨先生果然中招了,立马凑上来查看,只见顾致远指着自己的嘴,眼里紧盯着杨曲枫低声说道:“嘴里疼。”

    杨曲枫满脸认真地抬手去翻弄他的唇瓣,找了半天没有任何伤口,忽然想通了什么,抬眼望向他的眼睛,顾致远立马移开了视线,敢戏弄却不敢对视。杨先生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顾致远又立马双手一伸搂住他贴了过来,紧张,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终于低头认真地看向了他,低声问道:“不给我治一下吗?像刚才那样。”

    杨曲枫的瞳孔晃动了一下,睫毛一直眨,那颗痣一闪一闪的,勾人视线。顾致远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温热的眼皮在颤动,怀里的人却没有拒绝他,欣喜,不言而喻地狂喜,伴随着心里逐渐确信的答案,一步步往下移动,就快要俘获双唇的瞬间,远处有响起了呼唤声:

    “杨先生!!杨先生在哪!!!”

    书院门口围住了一群杂役,领头的是个眼神凶狠身形精壮的汉子,他虽然穿着便装,脚下踩的却是官靴,顾致远看了一眼,那是衙役的官靴。他们把书院里的学生赶了出来,正在锁门上封条。

    “先生!彭鲁他们又来了!”有学生冲过来对杨曲枫指道,杨曲枫走上前去就与他们商量。

    “此处属于私人禁地,过往不究是看在尔等不曾借此敛财,现下主人家回来了,你们再使用这里就是侵占了,我们奉老爷之命临时查封,你们该哪儿回去就回哪儿去吧。”为首的男人斜眼看着杨曲枫,背手站立,威风凌厉,眼角有一刀疤,应该是多年斗殴的痕迹了。

    “彭爷,我与丁大人早有协议,此处未来三年都借给我办学,虽然只是口头,当时您也在场...”

    “你也知道你能在这儿立足是受了老爷的恩惠,却屡次三番拒绝赴会,辜负一番好意寒了老爷的心,我为什么在这儿,你还能不知道么?”彭鲁抢了话回道,他眼神戏谑,只盯着杨曲枫,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杨曲枫低头沉默了一会,抬手向彭鲁拜道:“知道了,我跟你们去吧。”

    彭鲁勾起嘴角,冲他走了过来,来到面前伸出手,握着他的肩膀一把箍到了身边,看起来很亲昵,杨曲枫的表情却不开心,他默默回过头望向顾致远说道:“我今天不回来了,帮我照顾一下学生,时间到了就安排放学吧。”

    顾致远皱着眉点了点头,心里隐约有点不舒服。看着杨曲枫一路下了山,他只能郁闷地代起了课,坐在讲坛前望天发呆,想想自己的春天什么时候能继续。

    “楚伯,杨先生明天也不会来了,不如提前放假吧!”坐下有个孩子玩着笔说道。

    “啊?”顾致远回过神来,一脸惊讶。

    “杨先生去了县里,三两天都不会回来的,等山上烟囱燃起了烟火,我们才返学呢。”孩子们跟他解释道。

    这下心情更不好了,索性给放了假,把孩子们送下山以后独自坐在山洞里等了一晚,果然是没有回来过夜。他去县城里究竟干什么,这官府的人找他又做什么,顾致远扶着脑袋郁闷地想了一夜。

    “山上又不长商品,去了县里顺路采购些纸笔也不是不可能,你呀,鬼迷心窍了。”方之庆一边整理衣着一边看着他取笑道。

    顾致远捏着下巴咬着手,思忖了半天恍然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叫他搬过来住,应用不缺他就不会突然消失了。”

    “你可终于想通了,要不要给你俩安排一起?我这儿剧本可多了,房间不够,主人不准,想想办法干脆挤一张床。”方之庆一边说一边收拾完了行头,从侍从手里拿了一包礼盒随意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你想好了演哪出再告诉我。”

    顾致远终于扭回头看向了他:“你去哪儿?”

    “去拜访拜访那位丁大人啊,他们府衙递了几回请帖想巴结,我没去。你不说他为难你的小先生吗,这把我亲自去,保证药到病除。”

    “等等!”顾致远的眼眸一闪,叫住他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最讨厌应酬了吗?这可是堂会,拜帖寻访,喝茶交际,要说好久的。”方之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过来。顾致远歪着头想了想:“你去交际,我,随从。”

    丁府大概是县上最豪华的建筑了,有花园有假山,朗台楼阁都做了,也不知他在任期间贪了多少,才能置出这么间宅子来,在贫穷的乡野间显得格外突兀。丁老头花甲之年,白胡须一把,年纪都能给方之庆当爷爷了,却对这位贵族公子卑躬屈膝笑颜满面,做足了官场模样,顾致远看得腻了,耳朵里也全是客套词,等他们主人家入了座聊进了程式,他就悄悄地摸着墙溜了出去。

    丁大人请了杨曲枫做客,却没有在席上见到他,难道已经回去了么?不可能,上下山只有一条路,他那样高挑的身形,不可能路过没见到。顾致远思忖着,将丁府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一直到假山花园里,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是他日头里听惯了的那个声音,不知为何呜咽着,时不时在悲鸣。

    “唔嗯!...嗯...”

    绕过假山石一段黑漆漆的洞,眼前一间隐蔽的小柴屋,越靠近声音越清晰,是杨曲枫的哭声,还有鞭子落在皮rou上的声音。

    “啪!”“唔!!”

    透过窗缝,顾致远看见了一个背影,身形健硕,裸着上身,那双官靴他认得出来,是那个叫彭鲁的男人,这个男人一边抽打着,一边悠悠说道:

    “杨先生不听话才会受得这些苦楚,若不是我在老爷面前为你求情,恐怕连这种待遇都没有,你该感谢我才是。”说着他走开了,顾致远的视线内,杨曲枫全身赤裸被绑在一个半球型的笼子上,红绳穿过手臂绑吊着他,双腿高高吊挂被迫分开,两腿间的rou棍也被绳紧紧捆了个麻花,铃口和秘花口上都挂着圆环,他的身上全是伤痕,有蜡滴有鞭痕,长发包裹着柔弱的脸,嘴里被塞了一颗黄桃,黄桃上被人咬了几口,他的嘴巴被迫张开,唇角涎液直淌,眼底湿润通红,全身战栗不止,每一鞭下去他都仰头悲鸣,索眉眯眼,脖颈收紧,不知乘受了多久。

    “老爷突然应酬去了,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看来你得保持这个姿势到天亮了。”彭鲁说着放下了鞭子,随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子向他走了过去,“或者你也可以先讨好一下我,免得浪费了热菜。”

    杨曲枫本能的向后退了一下,彭鲁按住了他的肩膀,捏着脸邪笑着低头咬了一口黄桃,嘴里啃着,手指直接按在秘花口上。杨曲枫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伴随着逐渐加速的呼吸,彭鲁的手指扣住了花口的圆环,缓缓地往外拉出了一颗白色玉石珠子,鸽子蛋一般大小,故意停留在花口上折磨着他,然后等他慢慢排出来掉落。

    “唔...嗯!....哼....哼...”

    掉出来的瞬间他急速的喘了口气,还没休息多久,手指继续拉动,圆环连着绳子又拉出来一颗。

    “哼...哼哼.....呃嗯....嗯!”

    连续拉出来好几颗玉球,每一颗都让他苦楚悲鸣,吃力地承受着,胸口激烈地起伏,喘息着,泪眼湿润,彭鲁贴上去,抚摸着他的脸问道:“这是第几颗了?”

    黄桃被取出来,双唇红润饱满,像是刚被浸泡过,一张一合,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七...”

    “不对。”彭鲁眼神狡黠,指头一按将扣在花口的第六颗珠子重新塞了进去。

    “啊啊啊....”杨曲枫痛叫出声,还未等他适应,彭鲁又再次将那颗玉球拉出来卡在花心上问道:“第几颗了?”

    “十...”

    “不对。”

    “啊啊....”

    就这样反复折磨着,杨曲枫的头垂下了,长发在侧脸颤动着,肩头一阵耸动,他哭了起来。

    “第几颗?”

    “我不知道...”

    彭鲁终于停了下来,松开圆环任由那些玉球半挂在那里,抬手玩起了被捆缚的前端。

    “换成人你就该知道了吧,要不要我叫几个人过来,让你数一数热的。”

    “不、不要!”杨曲枫的脸色瞬间惊恐起来,扭动着想要挣扎,却被一把抓住了弱处,剧痛传来,他拧着脖子痛呼起来,“啊啊啊!!!!”

    “别乱动,我舒服了你就没事,懂吗。”捏着两颗rou球,彭鲁低声警告着他,“小点声,不要惊扰到前厅的客人。”

    杨曲枫忍耐着,乖顺地点了点头。彭鲁放心了,又开始顺着形状玩弄起来,rou棍在他的手里持续挺立着,弹动领口的圆环,就能让这身体不断地抽搐起来,暴涨的热情无处宣泄,只有来人邪笑着,拿起一根蜡烛倒了下去。

    “呃啊啊啊啊啊!!!!!”热蜡烫在上面,实在难以忍受的疼痛,杨曲枫还是憋不住叫了出来,这种窘迫反倒让彭鲁十分开心,大笑着继续揉捏起来。

    “不可以射哦,要是老爷回来发现了,之前的苦就白捱了。”嘴上说着,手里却半点没放过他,故意揉捏摩挲着,挑逗他持续高涨。

    “啊啊啊...求你了...求求你...我真的受不了了...啊啊啊...”剧痛带来的热潮剥夺了他一切的思考,杨曲枫抽搐着,疯狂的求饶,那身体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无法排解地热浪使他倍感抓狂。

    “求我什么?”彭鲁玩弄着他,随他挣扎抽动就是不放手,“现在就要的话我会榨干你重新来哦,这样也可以吗?”

    杨曲枫已经失去了理智,点着头低声呜咽道:“求你了...”

    彭鲁邪笑着,伸手扣住铃口上的小圆环,轻轻地往上抽出了一根针管来,粗针很长,抽了好一阵没见底,终于在拔出来的一瞬间热浪紧跟着涌了出来。

    “啊啊...啊....啊.....”杨曲枫不由自主地娇吟着,终于得以释放的满足声,没有持续多久,那双手又攀上来继续折磨他了,yin液搅裹在手和热棍之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密,反复抽取着没打算停下来,那敏感的尿道被热浪冲得生疼,加上这样不断地催促,他又再次痛苦起来。

    “啊....啊....”又被迫释放了一次,胸口起伏着还未喘匀,那手又继续开始了。

    “啪嗒啪嗒啪啪啪...”那声音无情地催促着他,没有休息的余地,就是要榨干他。杨曲枫的表情越来越绝望抓狂,连续几次以后他失禁一般潮喷了,大量涌出的yin液滴滴答答顺着股间溅洒在地上,整个人垂着头丧失了精神。

    “又弄脏了,啧,那就惩罚一下吧。”将手上yin液随意涂抹在他身上,拉出剩下的几颗玉珠,彭鲁握着自己的玩意顶了上来,他也给自己绑了几圈绳子,加粗了那物件。“这次是我,小心点,要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夹紧害我提前结束,我会给你加一根针的,知道吗。”

    杨曲枫低垂着眉眼默默点了点头,彭鲁压着他,在他的xiaoxue里自由进出,像个贪婪的野兽一样不断顶胯抽动,眯着眼时不时发出满足地闷哼。窗外的顾致远默默看着,终于明白了他所谓的贫穷者身不由己,他一直靠这样出卖rou身来换取那片小小读书声,看似极其伟大的梦想背后是这样卑微的姿态。顾致远想冲进去打破这一切,但又明白他不想被世人看破这层交易。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离开,那丁大人一直不回来,杨曲枫就不得不继续在这里受刑,顾致远悄悄的消失在了窗前。

    方之庆还在跟县官推杯换盏,这边厢顾致远默默按了他的肩膀一下,低声说道:“走。”方之庆有些疑惑,但当即想了些托词起身告别了。回去以后的顾致远一直沉默着,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见,没呆多久就又跑出去了。

    他坐在山洞里,看着墙壁上杨曲枫写下的一句句娟秀文字,抚摸着他生活过的每一处角落,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黑又等到天亮,直到再度黄昏,才终于看到杨曲枫拖着疲惫的身影落寞地走回来。

    “楚兄?你没回去么?”杨曲枫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亲切的微笑,提起手中的篮子对他笑道,“来的正好,今日我得了些营养品,正好炖来一起吃吧。”

    袖臂滑落,他的手腕上还有伤痕,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顾致远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杨曲枫有些讶异的回过头,还没看清东西被扔哪儿了,就被一双手捧着脸掰过来吻了上去。

    “唔...呃...”他发出了疼痛的声音,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顾致远松开了手,低头望着他轻轻喘息,良久咽了口气说道:“我要看住你。”

    “...什么...”杨曲枫困惑地望向他。

    “我要看住你每一分每一秒,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不可以去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要跟着我,不,我要跟着你,跟你在一起。杨曲枫,跟我回家。”

    杨曲枫瞪着眼睛望着他愣了好久,等不到回应的顾致远一个屈身把他拦腰抱起来扛到了肩上,不问他怎么回答,直接要带他去山上,去自己的小楼里。

    “你干什么...楚、楚伯!放我下来!...放我...”杨曲枫伏在他肩头挣扎了没一会就体力透支倒了下去,两眼黑蒙蒙一片低声呢喃着:“楚伯...我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