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耽美小说 - 千流【双性人妻受】在线阅读 - 【清水番外】白河夜船

【清水番外】白河夜船

    (上)

    离开第二所高中的时候,代千流抱着纸箱子站在校门口,一脸阴郁,他想和母亲道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颧骨上的擦伤和淤青暗示着曾发生过的争执,阴云一般笼罩在他的脸上。

    “他要脱我的裤子。”代千流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解释给母亲听,“所以才打了他。”

    “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脱你的裤子?”母亲上了年纪,眼角皱纹堆得细细密密,每皱一层,代千流就知道她对自己的不耐烦更多了一层。

    代千流抱着纸箱,手臂上的青筋隆起。为了掩饰他下面的那口逼,他努力锻炼,浑身上下的肌rou充满了力量感。如果光看外表根本不会去想代千流的下体居然有一套属于女性的器官。

    情书他也收到过,粉红色的信封上沾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可他无法回应那些女同学对他的好意。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个来找他茬、要脱代千流裤子的男生的朋友。

    男生没有代千流那么受女生欢迎,他比代千流矮上一截,五官单拎出来还算端正,拼凑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奇怪:疏的地方太疏,紧的地方又过于紧了。

    被代千流拒绝的女同学难过了几天,说了一句宽慰自己的话:代千流一直没有女朋友,可能是不喜欢女生吧。没想到这句话被那人做了文章,四处宣扬代千流喜欢男人,是同性恋。

    教导主任把代千流叫道办公室去谈话的时候,那人洋洋得意得站在窗外看。等代千流离开办公室,走到楼道口,候在那里的他凑到代千流耳边,挑衅道:“死同性恋,昨晚有没有被老男人cao得爽歪歪?”

    代千流握紧了拳,尽量无视那张越发讨厌的脸。

    “不理我是不是?”那人笑得声音尖得和丝一样,他拽住代千流的领子,把他带到了监控死角,“是被我猜中了吧。你们做同性恋的下面是不是都不和正常人一样,正常的男人才不喜欢挨cao。除非你不是男人……”还没等他的手抓上裤腰,代千流直直给了他一拳。

    那人一抹,满掌心的鼻血,便收了嬉笑的脸,动起了真格。代千流终究比他强壮上许多,再加上平时的锻炼,那人根本不是代千流的对手。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男生破口大骂道:“放开我,你这个喜欢被cao屁眼的sao货。”

    “你cao过吗?”代千流弯下腰,对着男生的耳朵吹气,“怎么知道我喜欢?”

    眼见着男生一张脸由白到红,他别过头,看向眼前的代千流。怎么看都是一张阳刚的脸,至少他对这款丝毫提不起兴趣,可刚刚代千流的话语似是挑逗,撩拨得他下身发热。青春气盛,那细小的阳具很快就挺立了起来,男生为自己的反应而感到羞耻,竟然不顾处于公开场合哭了出来。

    两个男生以这样奇怪的姿势靠在一起已经足够奇怪了,经对方这么一哭,代千流身边居然聚集起了不少的人,他们在细细碎碎地谈些什么。还好学校不让带手机,否则这张图片以一定角度错位、流传出去的话,说不定会被别人当做两个男高中生在走廊里公开性爱。

    人越压越多,堵得楼道口水泄不通,教导主任挤进人群查看,没想到看见刚教育感化过的代千流。他无奈地一推眼镜,对代千流说:“千流,我刚刚对你说过什么?”

    “如果没有做过这些事情,那就不用去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代千流把“闲言碎语”这四个字念得很重。他松开手,手臂被反剪的男生像弹出去的弹子,向前趔趄了几步,倒在最前排的一个人的怀里。

    他恶人先告状,摊开手掌心,把干涸成铁锈色的血迹展给大家看,又指着代千流说:“主任,他打我!都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了,严重违反了校规。而且他就是个同性恋,好恐怖,还说要我那个他……”

    “你别说了。”教导主任叹了口气,“千流,这真是你打的吗?在学校里打架是要被开除的……叫你母亲来吧。”

    母亲似乎比以前更苍老了。代千流坐在颠簸的拉货车上,心绪也跟着摇晃,直到绞成一团乱麻。

    “对不起,妈。”道歉的声音被嘈杂的引擎声盖过去,挑在这个时候讲,其实也只是讲给自己听,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又麻烦你了。”

    “如果下一次再这样,我就不让你上学了。”母亲盯着后视镜,“你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集体生活。那个没有来吧,要是……”看在有外人的份上,母亲不再多讲,但代千流明白她讲的所有。

    他十七岁了,没有来初潮。所以身下的女性器官除了洗澡碰到的时候给他带来一点混着快感的羞耻以外,别无其他。

    “我不会的。放心吧,妈。”代千流低着头,“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主要是你的身体,唉,说到底还是mama不好……”

    眼看话题就要转向八点档家庭伦理剧,代千流转移了话题:“这次要去哪所学校?”

    “我托你伯伯找的,升学率一般,也不指望你考多好的大学,能念下去就念下去,念不下去的话,”母亲摆弄着手上的戒指,“我再给你想个办法。你喜欢运动吧?”

    她想一个词想了很久,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可惜要体检……否则当个警察也不错。”

    代千流抱紧纸箱,把下巴抵在箱子上,光滑的透明胶带因为汗水而黏糊糊的,他缓缓开口:“我想学美术。”

    “别开玩笑了,千流。你又不适合,小时候送你去美术班,你画了两天,蜡笔就全不见了。”

    “那是被同学恶作剧倒掉了……”代千流不想再回忆那时发生的一切,“可我真的很喜欢画画!”

    “再说吧。”

    母亲总以含糊的“再说吧”磨去他所有冒出头的想法。在代千流心里,他知道母亲的“再说吧”其实就等于“我不允许”。

    那他该期待些什么?

    推开教室的门,阳光洒落在地上,落了一个微小的三角洲,代千流踏进光池中,一步又一步,动作有些滞缓。

    老师果然没有骗他,站在讲台上,教室里哪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哪个同学的小动作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那个男生没有在看代千流,他的目光淡淡地飘在窗外,心也跟到球场上。忽然他注意到代千流的目光,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他把手支在下巴上,对代千流做了口型:“你、好、呀。”

    多少年后,代千流回忆起来,都想将这秒定格。

    (中)

    大约是青春期的激素分泌,代千流有几天胸部胀痛得不行。两团看样子还结实的rou,捏在手里却软绵绵的。代千流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胸,里面似乎还有些小小的硬块,像绳子打的结一样。他多搓揉了几下,仿佛那个地方有淤血,只要多加按摩就可以化开。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胸部的秘密,和他偶尔发热发酸的小腹是如何折磨着他在夜晚夹着腿消磨掉欲望的。自然而然地,他选择和别人疏离。

    程攸刚开始以为代千流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成天上课凑到代千流耳边和他分享每刻的所思所想。他身上带着薰衣草洗衣液的香气,还混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应该是夏日阳光的味道。代千流杵着下巴,这么想着。

    但他和程攸保持着距离。两张课桌之间的那根线,划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程攸很快就会厌烦这种自说自话的生活,然后彻底不理他。代千流在草稿纸上胡乱划着线,他越这么想,心里就越难过。

    单纯和程攸做朋友不可以吗?他反复地问自己。可每一次都得到否定的回答——

    不可以,因为你会爱上他。而这是悲剧。

    荷尔蒙折磨着他的身体。他的胸部就像鸽子的前胸一样,一天比一天饱满。代千流常因为小腹的坠痛睡不着,每次脱下裤子,都会神经质地担心内裤上会粘有血迹。

    没有任何医生和他保证,他肚子里的这个器官不能生育。代千流将手指伸到下体里,往常他是厌恶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带着好奇,一点一点摸了下去。柔软的,简直就像在触碰花瓣一样。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里会这么描写这处器官。他仔细地摸着,摸到一口湿软的地方,有些害羞,但他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屈起手指往里面抠。

    这么窄,可以接纳得下yinjing吗?代千流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红了脸。下身抽搐了几下,流出了透明的粘液。

    柔软的内壁像一张灵巧的嘴,吮吸着他的手指。代千流摸到了一圈突出来的软rou,于是他不敢再摸下去了。“处女膜”这三个字已经重重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有处女膜。

    直到舍友敲门,询问代千流的状况,他才如梦似醒般,从浴室里走出来。

    “你没事吧?”程攸看着代千流发红的脸,问道。

    代千流摇摇头:“不好意思,肚子太痛了。”

    “我还以为你发烧,在里面晕过去了。”程攸自然地将手搭在代千流肩上,“平时也没见你运动,怎么练的这么结实的?是天赋吗?”他说着,收了一下手臂,上臂隆起明显的肌rou。

    盯着看了一会儿,代千流猫一样地从程攸手臂底下钻了出去,他尽量避免和程攸讲话。尤其是他刚刚还在浴室里边想象程攸边抚摸自己的身体。

    “程攸你别白费工夫了,那家伙就不会讲话。”另一个舍友悄悄地对程攸耳语道。

    “去去去。”程攸挥了挥手,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舍友自讨没趣,收拾了一下明天要用的书,就戴上耳机背单词了。

    程攸走到代千流的床边。代千流正在看一本诗集,程攸把他的光线挡住了,他勉强从书里冒出头来:“干什么?”

    “这周末来我家玩吗?我新买了游戏机。”未经代千流允许,程攸坐到了代千流身边,手按在代千流大腿上。代千流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躲开,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叹气。他小心地将自己藏回书里:“我就不去了,你还是请别人吧?”

    “你上课不理我,下课不理我,在寝室也不理我。”程攸倒在代千流身上,闻着代千流脖子上好闻的味道,“那你什么时候能理我呢?”

    他抽走了代千流手中的书:“什么书?让我看看?”

    还没等程攸看两个字,代千流就把书取了回来。

    程攸躺在代千流身边:“如果你这次来我家玩,我以后就不烦你了。”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因为……”程攸把这个词拖得很长,“不告诉你。”

    “总之周六一定要来哦。”抛下这句话,程攸站起身离开了。

    戴着耳机的舍友依旧在咿咿呀呀地读单词,代千流拿起诗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周六。代千流掩饰着即将要浮现出的笑意,跟着程攸上了出租车。

    “你邀请过别人去你家吗?”坐上车,代千流向坐在前排的程攸问道。

    程攸轻快地回答道:“当然啦。”

    代千流松了一口气,胸口却又酸涩起来。明明知道程攸不可能只在乎他一个人,但是当这事实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时,一时间又接受不了。

    车钱是程攸付的。代千流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出租车的纯白椅套。他像是把什么留在了车上,目光随着车的驶动渐渐飘忽。程攸拉了他一把,代千流才回过头。

    “在想什么呢?”

    “没有什么。”代千流挨着程攸,一步步地跟着,仿佛是程攸的影子。

    程攸家不大,但看起来很温馨。闻着暖融融的气味,就能判定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程攸帮代千流取下书包,手一指,示意代千流坐在沙发上等他。

    “久等了。”程攸拿着汽水走到代千流身边。这几天代千流的身体不舒服,但程攸递过来的汽水,他又不好意思不接受,只好跟着程攸一起打开。白色泡沫给予他视觉上的柔软感,像是溢出来一圈小小的棉花。

    他们先打了一会儿游戏,程攸在途中点了外卖。他和代千流说,他爸妈今天都不在家。

    爸妈今天都不在家。这几个字在代千流的脑海里循环地播放着。猎物下意识的紧张感促使代千流站起身来,说要离开。

    “别走。”程攸红着脸,将代千流抱住,“千流。不要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喝了冰镇的汽水,肚子越发疼得厉害。代千流捏住程攸的手,想将它揭开。

    “你叫我来你家是来干什么呢?”

    “我……”程攸把下巴搭在代千流的肩窝处,“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明明不和我说话,也不理我。甚至还有点讨厌。但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我不理解。”程攸的话在代千流耳朵里甚至有些受虐狂的倾向了,他欲要推开程攸,可程攸不松手。

    “让我抱一会儿吧,千流。”热气喷在代千流的耳朵上,仿佛有数千只蚂蚁爬过,代千流微微侧过头,结果耳朵被程攸湿润的嘴唇触碰到。

    程攸像触电了一般,把代千流压在了身下。勃起的yinjing抵住代千流的尾椎骨。从没有一次,比这一次让代千流更感觉到危险。程攸喘着粗气,双手揉捏着代千流的胸部:“千流,你的胸好软。”

    代千流任着程攸抚摸,待程攸放松警惕,他立即用手肘向后撞击。击中了。程攸捧着肚子,疼得直叫。在慌忙中,代千流找不到书包。但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他的结局一定会很悲惨。要么被程攸侵犯,要么被程攸讨厌。这样的话,还是后者更好一些。哪怕现在胸口痛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的钱都在书包里,没钱坐车,代千流只好步行回家。走路的时候,腿间黏糊糊地,又有些滑腻。代千流进了公共厕所,把自己锁进隔间里,用餐巾纸颤抖着擦拭腿间分泌出粘液的器官。他将纸团扔进垃圾桶里,就像抛弃了刚才的羞耻感。

    回去又会看到母亲那张阴沉的脸。她会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家,又为什么没有带书包。而代千流只是觉得好累。

    出乎意料,母亲并没有对他的晚归说什么,甚至也没问书包的事情。

    代千流借了母亲的手机,说是要问同学作业,借此给程攸发了短信。程攸的号码他背的烂熟于心,这是转学第一天,程攸在小纸条上写给代千流的。

    “程攸,我是代千流。我在用我妈的手机给你发短信。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明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能帮我把包带到教室来吗?”

    发完以后,他立即到发件箱里删了短信。不一会儿,他收到了程攸的回信。短信只有两个字:“好的。”

    看完之后,代千流把短信删了。还回手机以后,他随便在冰箱里找了点面包,胡乱吃了几口。从阳台上收进来的衣服已经干了,母亲什么时候换了洗衣剂,所有衣服都变成了薰衣草混合阳光的味道。程攸的味道。代千流抱起衣服,贪婪地闻着。

    眼泪浸湿了一条浴巾,连眼泪都知道它该往哪里去。代千流拿着哭湿了一角的浴巾,走向浴室。

    渐渐地,身体被水汽包围。他的思绪和他的身体一样,处于一片乳白色的浓雾之中。

    (下)

    小腹隐隐地感到疼痛,代千流从床上爬起来,被子乱糟糟的,像糊掉的画纸。电子时钟显示着11:26。母亲去上班了,她的工作没有双休日这一概念,只有不停地工作,挣钱。挣钱,来养她的爱添麻烦的儿子。

    这周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给的比往常都多。他的生日还早着。坐在楼下的苍蝇馆子里,代千流掰开一双一次性竹筷,拌开坨在一起的面。剩下差不多三十块钱,他可以存着。也没有想好要干什么,单纯地想把钱留下来。吃完饭,他特意找出一张平整的纸,在上面写下日期。

    葱油拌面,6元。六的前面画上一个小小的减号。余额34元。他给“余额”两个字套了一个红色的方框,像把它装进了存钱罐一样。

    攒到一百块的时候就给自己买套画具。代千流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买画具”,又在旁边画上管状颜料和笔刷的图案。如果攒到两百块钱,他就去吃一次牛排;三百块,就去自己去一次游乐园……他忘记了每满足一个愿望,所有愿望就要从头开始,所以后面设想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他习惯性地在房间里找书包,突然一拍额头,泄气地躺在床上。想起昨天的事,代千流不无懊悔。他不应该答应程攸,周六去他家。可内心却执拗地叫喊着,要代千流趁着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现在的局面只能算自食恶果,攒钱买画具的好心情全被搅乱了:

    昨天打程攸的那一下似乎很重,不知道程攸痛不痛,有没有受伤?

    夜幕迟迟得像两人之间难以启齿的心事。程攸把书包放在代千流的位置上,不置一言,却用布置好陷阱的猎人似的眼神眺望着,等代千流从门口出现。

    他走进来了。

    程攸故意别过头,不去看代千流:“你的书包。”

    “谢谢。”代千流看似随意地翻动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作业本,“你数学作业写了吗?”

    “没有。”

    “嗯……”

    他们所有谈话都像从吐出来的口香糖一样慢慢变冷变硬。

    好在这周他们要换座位,所有人都要往右移一排。代千流原先的位置恰好在最右边,现在他坐到了教室的最左边。原本和程攸最接近的座位,变成了最遥远的位置。

    上课走神时,代千流会往教室的最右端看。中间隔着那么多同学,根本看不清程攸在干什么。他不知道程攸的目光也在拨开中间的人群找他。可一旦他们目光相接,所有的暧昧感情又变成了尴尬。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不知道在躲避什么。

    于是,他把自己藏进画里。不分时间地涂鸦,画一切能看到的东西。然后在乱糟糟的线条上叠上程攸的头像。他奇怪的行为被旁边的同学看了去:“你是在画画吗?好厉害!能给我看一下吗?”

    “不好意思。”代千流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袋里,“只是乱画的而已。画得很糟糕。”

    “你为什么撕掉啊?画了就有意义啊。”同学热忱地望着代千流的眼睛,“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成为大画家的。”

    受同学的鼓舞,代千流画了一张他的头像给他。同学小心地将那枚现在看来一点也不成熟的画像夹进书页里:“谢谢!你画的真的很好。说起来,老代你一直闷着不说话,我们都不敢靠近你。偶尔也和同学们交流一下吧。”

    第一次被同学叫“老代”,代千流有些不习惯,这种亲密关系对他来说太浓厚了,就像胶水浇在他身上一样。

    “下周六我们班男生说好要一起去游泳。你也来吧?”同学像条小狗似的热情地邀请着代千流,甚至给他介绍游泳的好处,晚自习讲太多话的下场自然是被班主任抓住,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看着同学因为他挨训,代千流心里过不去,咬一咬牙就答应了。

    这就是之后所有悲剧的开端。

    多年之后,代千流回忆起来,无不后悔地说:要是他那次没有去游泳就好了。

    一场悲剧往往需要两位主要的演员。到了游泳馆门口,代千流首先看见了程攸。对方惊讶地忘记了管理表情,他不知道代千流要来。代千流语气僵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想走游泳馆,一刻也不想多待。

    “等一下他们。”程攸拉住代千流的手臂,能明显感受到代千流因为用力而充血发硬的肌rou。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口渴。他还没有看过代千流的裸体。不过代千流显然让程攸失望了,他在家里就穿好了泳裤。到了更衣室,他一脱衣服,就准备去泳池。

    不同于一些男生紧身的泳裤,代千流的泳裤宽松得像是买错了尺码。只有代千流知道过大尺码的泳裤是为了掩盖什么。游完这次泳,他应该离自己意识中的“男性”更近了一步。虽然他不知道这样能证明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被男性同性社会抛弃。

    前几天就开始发酸的小腹疼得不得了,代千流缓慢地走到泳池边。同桌翻起泳镜和他打招呼:“老代,你身材可真好……”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呆愣愣地盯着代千流的腿。

    “……你怎么流血了?”

    程攸刚好从代千流的身后走过,看到代千流腿间流淌下来的血迹。红色血迹刺着他们的眼睛,旁边不时有人窃窃私语,代千流直发昏,脑子里乱乱地全在叫喊“不可能”。

    程攸拽着代千流往更衣室里走,一路上,滴落星星点点的血迹。代千流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脸涨的通红。程攸还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代千流就匆忙地打开衣柜套上裤子。也不管血会不会弄脏裤子。

    “你是受伤了吗?”程攸关心地按住代千流的肩膀。

    代千流只顾着往外跑,没有理会程攸的话。他的初潮让他在所有同学面前丢了脸。蹲在公共厕所里,代千流小心翼翼地掏出刚刚买的卫生巾,把它撕开,像撕开创口贴,用这样的方式来治愈尊严上的巨大伤疤。他颤抖着擦着,纸巾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样的身体。

    “程攸……应该没有追过来吧?”代千流这么想着,转开锁。好在他的裤子是黑色的,吸了一点血也不明显。即使垫了卫生巾,他也不敢乱动,走路时总能感受到下面的摩擦。做女生好辛苦。他捂着肚子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

    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程攸居然在这里等他。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去便利店买卫生巾?代千流慌了,把黑色塑料袋塞进运动包里,撒开腿跑起来。按平时他可以跑过程攸,可今天和往常都不一样。他被程攸一把拉住。

    他以为程攸会马上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没想到程攸只是问代千流是不是受伤了或者做过手术?也是,正常的思维怎么会往那个方向去想?比如一个人有两性的器官。

    代千流搪塞了几句,顺着程攸的话往下说。他说的时候,程攸的眼睛闪动着水光:“我还以为你生了什么病呢?原来只是伤口流血了。下次受伤了可以不用来游泳。嗯……下次游泳可以我们两个一起来。只有我们两个。我回去和他们说你不舒服就行了,至于血,你伤口的血现在止住了吗?我好像看你进便利店买了什么东西?虽然我也想象不出腿根怎么会受伤,但是是你说的……”最后几句话,完全是程攸在宽慰自己。代千流知道自己在骗程攸,可他怎么可能告诉程攸他的秘密。

    “再见了。”代千流轻轻地搂了一下程攸,他们贴得那么近,似乎能亲到脸颊。这还是代千流第一次这么主动,程攸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回到家,代千流立刻扔掉了那条带着不好回忆的黑色泳裤。他随意地冲洗了一下身体,在内裤上粘好卫生巾。看着新粘上的鲜红的血,他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让代千流更明确他的钱要用来做什么。他收拾好了以后,拿着三十四元走出了家门。走到药店门前时,他犹豫了一阵子,然后对店员说:“有避孕药吗?”

    店员抬抬眼皮,觑了一眼代千流:“好点的二十一盒,便宜一点的十五。”

    “好点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厂家大一点,靠谱些。”店员自然地以为代千流是那种zuoai不戴套的不负责任的男生,也没有什么好语气,“还有更便宜的,十二一盒。”

    “给我来一盒二十的吧。”代千流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钞,心疼地递给店员。店员看着代千流的模样,以为他是在心疼给女朋友买药买贵了,更瞧不起代千流。

    “下次用避孕套。”店员把药甩给代千流,“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代千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颤抖着手拿过避孕药,低着头走出了药店。

    比起手术切除他身下的那套器官,也许这个方法更快更有效一些。代千流拆开药盒,把里面的药拿出来,轻飘飘地只有一粒。代千流将它装进口袋里,药盒随手扔进垃圾桶。他不能让母亲知道这件事情。

    伴着水,服下了微微发苦的白色药粒。没过一会儿代千流感受到小腹剧烈地抽搐,他趴在地上颤抖着,身上热一阵冷一阵。代千流躺在地上和被踩死的臭虫一样,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他的母亲下班回家看到代千流这副模样,心急如焚,说要立马把代千流送到医院里去。

    代千流连忙摆手,说自己只是吃错了东西肚子疼,过一会儿就好了。母亲像是明白了什么,走到阳台,她看到黑色运动裤泡在锈色的水中。

    “你来月经了,是吗?”

    母亲的话让代千流仿佛触电一般颤抖起来,末了他回答:“是的。”又补充了一句:“很快就会结束了。”

    “结束什么?”

    “我……”代千流叹了口气,“没什么。”他靠在母亲的怀里,像幼猫一样低低叫唤着:“mama,mama……”

    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砸落,母亲流下了泪水:“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想学美术。”代千流搂着母亲的腰,闻着母亲衬衫上淡淡的香味。

    “好。”这次母亲没有反对,她温柔地抚摸着代千流的脸。

    母亲的手柔软又温热,避孕药带来的疼痛在一下一下的抚摸中慢慢消失了。避孕药确实有些效果,他的初潮三天就结束了。甚至可以说,他吃完药的那一天就差不多结束了。往后,他来一次月经,就去买一次避孕药。但母亲的承诺却一直没有实现。代千流退学了之后,每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每个月的那几天,都会神经质地看自己有没有来月经。

    他抚摸着下面,轻柔地搓着,突然一股电流般的快感席卷了他的身体。和射精的感觉不一样,这种感觉让代千流的腰都麻了。他下载了几部色情电影在家里的电脑上,趁母亲不在的时候偷偷看,幻想着自己被里面的男人插入。他已经不去想程攸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母亲发现代千流时而瘦得过分时而又胖得看不出轮廓。逼问之下,代千流才说出实情。那时候他几乎不来月经了,但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心悸盗汗。

    母亲骂代千流糟蹋自己的身体。又后悔她关心得太迟。她拉着代千流的手说:“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代千流摇头说不要,这样还不如让他去死。

    母亲痛哭着,抚摸代千流的头发。她说:“你真的这么想学美术吗?”她以为代千流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他的抗议。

    代千流不知道母亲居然会这么想。多年以来的梦想居然能成为现实,这梦美得有些不可思议。代千流不傻,当即给出了明确地答复:他要学美术。

    母亲这次没有食言,她是真怕代千流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她把代千流安排到一间自由画室里学习。那里离家不远,代千流却不怎么喜欢回家,一般就躺在画室里睡。

    画室是按照能力排的座位,画得越好坐得越前面。把画画当业余爱好的代千流终归比不上每天的训练的同学,刚开始他是他们画室的最后几排,逐渐地他坐到了前面。代千流不分日夜地画画,唯有画画能让他抛弃所有杂念。他又重新开始锻炼,积极地生活。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他开始有了朋友。

    一日,和朋友聊起过去。朋友和他抱怨过去的恋情,并问代千流有没有谈过恋爱?

    代千流想了想,说有。朋友就追问,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代千流把心中的程攸描绘了一遍,说那个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既然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朋友好奇地问道。

    代千流沉默不语。他想起那晚,程攸夺过的诗集,刚好翻开的那一页上写着一句:

    不能爱的人,你也有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