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Nature Boy》-Nat King Cole(一)
第二章 -Nat King Cole(一) 上章里那个在图书馆里爱·如·潮水的奇男子名叫赵钱孙李,他原来可跟现在大相径庭,绝对是“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式传统男&女性,真不夸张,他简直过着每个教导主任都极力推崇的刻板生活,他这正统到让人害怕的原生家庭就让人可见一斑。 他的名字相当写实,如同一本儿写在姓名栏里的族谱——他爸和他爷爷姓赵,他妈和他姥爷姓钱,他奶奶姓孙,他姥姥姓李。 四家就他这一个宝贝蛋儿,他刚出生那会儿,每一位家庭成员都焚膏继晷、宵衣旰食、夙兴夜寐、通宵达旦、目不窥园的给他起名儿,这群高级知识分子每人都手捧一份高分答卷,满心期待地要求必须获得起名资格。 严谨的说来,他们家主要组成成分为50%的人民教师,16.7%的退伍通讯兵,16.7%的退伍文艺兵,16.7%的骨科主任医师,都是又据理力争又坚持不懈的那种人,因此在起名战役上进行了漫长的拉锯战,最后还是因为着急上户口,人家贾君的爸爸贾臣来和稀泥才完事儿。 那会儿也不时兴四个字儿的名儿,但他们家不是每个人都要有参与度嘛,贾臣那就只能把每个人的参与度都缩到最小,保证这个名儿的体积局限在“姓名”栏里,别要素溢出到“性别”栏,那就只能一个人出一个字儿了嘛。 在强烈且保守的“光耀门楣”思想驱使下,这群当时的先进分子竟不约而同的放弃了所有精心挑选的、握瑾怀瑜的、具有高贵含义的名字,纷纷保留了自己朴质无华的、颇为大众的姓氏,赵钱孙李这个古怪姓名应运而生。 这儿插一嘴,当时贾臣都不知道上户口的时候就要给孩子起名儿了,他跟赵钱孙李他爸赵镜子约好了,1月15号一块儿去户政部,结果一到他家就开始被迫应对突发情况,一应对就应对了一天,还差一会儿人家单位就要下班儿了,他跟赵镜子赶紧匆匆忙忙的赶去,他就在路上随便想了个名儿,“贾君”“贾君”的叫了二十多年,不也挺好的么?父臣子君的构造也让这个名字还带些意味深长的讽刺含义,后来贾君还找一对象叫“甄君”,你看这多巧,再看这一大家子人弄的,费这些劲。 再说回赵钱孙李所受的教育,真是既正统又带有一些知识分子独特的审美情趣。 正统嘛,就比如说学说话,学完那些必备词汇“爸爸mama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之后,立即就学“谢谢”和“对不起”,现在他都二十多了,在家里还跟爸妈“谢谢”“谢谢”的,也不是因为客气或者是保守什么的,就单纯的习惯了,这根儿说谢谢的神经打小儿就培养起来了,又一直都不猥琐,他只能跟巴普洛夫的狗(条件反射)似的,只要别人给他帮个忙儿,他立刻就反射出“谢谢”来。 因为这还有一特别逗的事儿,有一天,他被上章那个西装男拿墨绿色的绸带子绑在书架上艹,艹得生理性泪流满面,中间想换个姿势,西装男就抬手把带子给他解开了,他立刻泪眼婆娑又言辞恳切地蹦出一句“谢谢你”,双方不约而同地笑了十来分钟,而且不止这一回,这都经常的事儿,给他翻个面儿,他来个“谢谢”,给他把腰垫起来,他来个“谢谢”,他说深一点儿就深一点儿,他来个“谢谢”,如同一个感情充沛的谢谢制造机。 说到教育中存在的独特审美意趣,人家小孩儿一开始背诗都背些什么静夜思呀鹅鹅鹅呀,他妈特别喜欢那样婶儿的,还带填空提问,一会儿“敕勒川,阴山下后面是什么呀”,一会儿“风吹草低见牛羊前面是什么呀”,一会儿“风吹什么见牛羊呀?”赵钱孙李真是为了这首民歌养了许多巴普洛夫的狗…… 现在的小孩儿都双语教学,他家当时也双语教学,不过现在都是中英,他家是中俄,因为他姥爷年轻的时候正赶上公派留学,他就往俄国留学去了,当时还不是俄罗斯,还是苏联时期,还在那里遇到了一同去留学的他姥姥,所以对俄语一直留存着浓厚的感情,没事儿的时候就教赵钱孙李,当时他还小嘛,学中文学俄语都快,后来上了幼儿园小学再学英语,这个脑子就别不过那个弯儿来,一看着“p”就想卷舌,发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得儿~~~~~~~~~~~~~”,所以呀,从小到大,他俄语说的倍儿棒,英语一塌糊涂,简直是就是一个主流教育下的非主流成果。 至于那个西装男叫什么名字,赵钱孙李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最爱用的名字是“胡八道”,用他的原话说就是“兼具诙谐、几何感与道家风骨,还带有一点麻将风格”。 他第一反应肯定是翻个白眼,但仔细想想确实也是哦,既有“胡说八道”的诙谐;“八道”又有数字又有竖线,这是几何感;好像这种组合又有点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内味儿;胡八道听起来又很像打麻将的时候胡八条。 真是莫名其妙,却又有点儿意思,他上次听到如此意蕴丰富的名字还是“丁永勃”…… 他俩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面应该是在三年前,那时候赵钱孙李还是个即将大学毕业的憨憨,过着一本正经的修女生活——熟读和,并能背诵要点段落,且在其要旨精神的指导下,每天十点钟准时睡觉,第二天七点钟准点儿起,保持半个小时以上运动,多吃未经深度处理的食物,从不饮酒与咖啡,经常表现的像一个精神病天才一样,待在图书馆深度、激烈思考。 毕竟是药学嘛,什么都药(要)学,就算能躲得过数学也躲不过背书,很多人都知道医学生的蓝色生死恋,但不知道药学生的绿色悲喜劫,不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恶心,而且药学生学的异常……广泛,医学要学,化学也要学,生物也要学,材料也要学……学了这么多东西,到头来却发现是个天坑专业。 其实赵钱孙李也不太理解,药物明明是现代医学的物质基础,为什么一直都搞得相当边缘,有一回,他去某山医院去开药,大夫给他开了两袋儿抗生素静脉滴注,他立刻跟大夫说“我大约半小时前服用了‘复方甘草酊剂’。” 他以为大夫已经心领神会了,看对方迷茫的神色,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知识点,只好又着重强调了“酊剂”。 对方还是不明白他想干嘛,并开始不耐烦了,他只好继续提示大夫,“酊剂的溶剂是乙醇,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完全代谢掉。” 对方终于明白了,“哦——那个配伍禁忌是吧”,但又立刻错误地认为他是来砸场子的,轻蔑地质问道:“你什么专业的?” 他突然也有点儿生气,不是因为这个大夫,医学生要背的书也已经很多了,他也很体谅他们,而是因为药学本该是临床医学最重要的补充成分,它俩应该是并肩战斗的,却搞得一家独大,就好比手榴弹上没有保险栓,要么这个威胁就一直潜伏下去,要么它在某一天无声无息的爆炸,他到现在都无比清晰地记得,大一的第一节课,药学系的老主任那句语重心长的话——“我们是病人前面最后一道安全线”。 而他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跟真事儿似的回答道:“我是学中国古典文学的,刚才那是我哲学老师讲的,她还讲了野鸭的鉴别与欣赏。”【1】 话说回来,他每次混天黑地背书的时候,都喜欢去图书馆的最高层,也就是十二楼。 这一层全是外文书,大部分都盖着薄薄的一层灰尘,书架比其他层要多,桌子却比其他层更少,所以更加的人丁寥落。 屋顶的中央是透明的,阳光从上而下的穿过,沿着图书馆中心巨大的天井,从十二楼一直往下照到二楼的大厅,与四周巨大落地窗中进来的阳光汇合,最后洒落在二楼中央花圃的矮小枝干上。 整栋楼最佳的采光使得十二层拥有异乎寻常的光影效果,最高的地势又让这里有着绝非仅有的开阔视野。 他走到这一层的北面就可以看到学校里金黄色的后山,以及山上白色圆顶的天文台; 转到西侧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在全年无休的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在东侧又可以看到小半个城市,以及间杂在其中的尖顶德式建筑; 站在南侧就可以俯瞰图书馆门前极其规整又严格对称的地砖、花坛与大喷泉,还有两个湖,湖里还有环境专业的同学搞的人工岛,白色的类鸭生物在游来游去,因为它们一天到晚的也不吱声,赵钱孙李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鸭子还是天鹅。【2】 他非常喜欢坐在书架之间的地板上,背倚着第二排的和最底排的,听着高空的风吹得窗子呜呜响,痛苦且头大的背个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但是,他爱待在这里,他爱这里的一切,这整个建筑仿佛都是按照他的意愿塑造。 他一次又一次的怀疑自己是不是里的楚门,一切都是虚假的,所以它们才能如此美丽。 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把这个梦境推向高潮,又猝不及防的戛然而止。 【1】害,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是我血气方刚又胡说八道的青春啊…… 【2】这都不是我瞎编的,真有这样的地方,我对那里保有最深切的感情,感谢在那里停留的时光,让我变成了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