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啊,他怎么还会想留在自己身边。 曲茗未心中的怒意突然被一扫而空,因为他早就失去了可以随意伤害南临的底气。 他变得十分茫然。 放手吧。 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声音。 你如果真的爱他在乎他,就应该答应他的请求,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将他紧固在你的身边继续痛苦。 他为你付出这么多了,这次就成全他一次吧。 曲茗未的虎牙死死咬着嘴唇,心中突然有些难过,无力感让他产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可是自己真的可以心甘情愿地放南临离开,过没有他的生活吗? 自己真的可以忍受南临在看不见的地方找一份普通的职业糊口,与他爱的人厮守终生,生儿育女,内心却没有一丝妒忌和悔恨吗? 不能。 曲茗未闭上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握紧,骨节处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嫉妒的发狂。 南临是我的,绝对不可以把南临让给别人,谁都别想染指他一星半点。 跪在地上的南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阴晴不定的主人。 后来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去质疑家主的决定。 “家主,您每晚都来看哥哥,却都只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偷看......”南纯鼓起勇气,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怯懦,试探,和期待:“您真的不想进去陪陪南临哥吗?他睡着了,不会知道您来过的。” 南纯不知道为什么家主总是偷偷来看南临哥却不让自己告诉他,但是冥冥之中觉得家主对南临哥有着超越一般主奴的感情。 而南临哥哥呢,似乎十分害怕面对家主,却又悄悄期待着,想见自己的主人一面。 还好是叫他给赌对了,家主并没有治他的罪。 沉默半晌,曲茗未挥手叫地上的人起身,像下定决心了一般紧紧握住门把手,轻轻下压。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屋内漆黑一片,他听见代表一切正常的仪器的有规律的滴滴声,又隐约好像听到南临微弱而平稳的呼吸。 他走到床边,按捺不住激动颤抖的心想要轻轻抱住床上正在熟睡的男人,告诉他自己真的好开心他能醒过来,最终却又怯懦地收回了手。 他不敢来见南临。 南临昏迷时,他总是趁着蔚然不在溜进房间,坐在南临的床头碎碎念叨着曲家的近况,也会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和额头上落下几个吻,内心暗自祈祷他快快醒来。 可是南临苏醒以后,他反而不敢出现在南临的面前,每次来看望他都是等他睡熟才敢在门口小心张望,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疲惫的脸上才会露出几分笑容。 因为悔恨和自责,让他根本无法面对南临。 他梦到过许多次南临醒来后两个人相见的场景,南临失望厌恶的眼神让他避无可避,那憎恶像利剑刺穿他的心,让他痛彻心扉。 于是他常常一夜无眠,睁着眼睛到天亮,心中奢求南临不会如此残忍对他。 可他又哪里不清楚,自己对南临,要残忍十倍百倍呢。 他竟然鬼迷心窍地握住了南临的手。 南临似乎又清瘦了许多,从前修长的手瘦的都有些皮包骨头,干枯得让人心疼。 曲茗未心中倍感酸涩,俯下身在南临的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抬起头,却正对上黑暗中悄悄睁开的双眸。 他触电般地放开南临的手,紧张地后退了两步,正准备悄悄溜走,南临却已经打开了床头的照明灯。 他迷蒙地看着身前的人影,颤抖着嘴唇从略微嘶哑的喉咙中挤出声音,叫住准备落荒而逃的人。 “主人?” 南临看着几步之遥的人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告诉他自应该立刻下床跪好,却忘了自己现在身不由己,腿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控制,整个人从床上跌了下来。 还是曲茗未手疾眼快先一步接住了他,将他又抱回床上。 “罪奴不知道家主来,是罪奴失了规矩,求您责罚。” 南临安静乖顺地躺在床上任由医护人员来回检查他的伤处,而他病床前不远处则又黑压压地跪了一大批人。 “奴见过家主,不知道家主您要来,奴没来的及迎接您,失了规矩,求您严惩。”为首的中年男子是疗养院的院长,此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曲茗未面前哆嗦着求罚,连句式和内容都和刚刚南临说的相差无几,一看就是被统一授过家奴规矩的。 曲茗未心里有些堵得慌,烦躁地挥了挥手,目光一直在南临身上从未挪开半点。 “他怎么样?” “回家主,刚刚的事情没有对南临大人的身体造成影响,只需继续静养,等各项指标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下床走走,正式开始复健了。”曲家的医科奴恭恭敬敬地回答,不敢直视家主凌厉的目光,话语中带着些许迟疑和犹豫:“只是南临大人的身体底子确实是.......单薄了些,恢复的也比较慢,可能还是要多休养一些时日。” 哪是单薄了一些,简直是太差了,没有个一年半载哪养的好。这些话医科奴可不敢说。新上任的小家主和老家主脾气大不相同,才华卓然却行事作风果断凌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天天阴沉着脸让人根本猜不透心思......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这个叫南临的家奴到底有何特殊,家主为他提供最好的医疗却又将他丢过来不理睬,实在让人困惑。 曲茗未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听着南临没什么问题终于放心下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行了,大半夜的麻烦大家一趟,都退下吧。” 看来家主的心情还不错。众家奴应声,飞快地离开房间。 曲茗未走到南临的床前,一人站一人躺,一人紧紧盯着另一人,一人却撇开眼眸回避着另一人的视线。 南临还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在胸膛上。 “别动,躺着。” “谢家主原谅,罪奴感激不尽。”南临依旧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房屋尽头处的天花板上,却也不敢转头看近在咫尺的人一眼。 仿佛画面静止了一般,两人都许久没有说话,房间内只能听见曲茗未一个人粗重的喘息。 曲茗未又往前了一步,神色晦暗不明。 “你.......”曲茗未停顿了一下。他本想寒暄一下问南临还好不好,却发现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属可笑。 他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谁许你擅作主张叫我家主。”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因为想离开我,所以不认我这个主人了。” 他看着南临慌乱模样,轻轻扬起嘴角,笑容狡黠又帅气,甚至还露出了一侧的小虎牙。 “可以呀,我理解你想离开我的心。” “我明天就去起草文件,让南临从此脱离曲家,做一个自由人。” “这是你想要的吗?” 曲茗未本想心平气和地讲出来,却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语气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尖酸刻薄,吓得南临整个人都颤抖着,连声音都带着惧怕。 “不是,不是的主人,奴不是这个意思,奴不是这个意思......”南临的手紧紧抓着被子,拼命地摇着头。 “主人,奴永远都没想过离开您背叛您,真的,真的没有......” 南临不是没有在脑子中想过自己和主人亲口说想要离开的画面。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果断平静,狠下心来跟主人说出自己主动选择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不想离开,他还想做一个对主人有用的人,想留在主人身边看着他幸福平安地度过一生。 可是他一个废人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身体也不抗折腾主人玩起来也不尽兴,那他还有什么资格霸占着主人身边的位置......主人知道了全部实情,也知晓了两个人的身份还有他做过的一切事情,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宽如鸿沟,再也不可能回到小时候那样了。 他有太多心里话想跟主人倾诉,可是他一介卑微的奴隶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主人聆听。 最终的最终,他只能颤抖着声音,淡然地回应。 “主人,奴已经没用了,帮不到您......更何况奴之前做过的事情以及奴的身份,都不适合留在您身边了。” “奴从没想过成为自由人,会一辈子做曲家的家奴的......求您打发奴去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当个普通家奴吧。” 主人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 “看着我。” 南临顺从地抬起眼眸,胆怯地注视着面前的主人,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震撼得他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还有没有用,你没有权利说,我说了才算。”曲茗未弯下腰,吻住南临的唇瓣,宣誓主权似的在他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不管想不想,你都要留在我身边,这是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