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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南希翻看着手里的账本。 她今年已经十三岁,按理说她这样年纪的小孩已经能够在社交场合结交一些朋友,然后跟同龄的小姐们坐在一起开茶话会,聊一些感兴趣的话题,交流一下信息。但是南希的父亲,爱德华伯爵,因为拥有过于庞大的财富而被国王忌惮,只能待在自己的领地里,至于宴会,那种东西自从她的母亲生病后城堡里再也没有过。 但是我需要一个宴会。南希心不在焉地翻页,一行字都没有看进去。 我需要人脉,还需要忠心耿耿的心腹,而不是等着父亲给我把一切都准备好。她叹了口气,心想这简直就是在痴心妄想。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他总是任由自己沉浸在往事里,就像监牢里的罪犯安静的等待着自己的行刑日。 有人敲门。 “请进。”南希挺直了腰背,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喊道。 笑眯眯的管家向她行礼。 “日安,美丽的小姐。”他脸上的笑容仿佛面具,至少南希从没有见到那上面的弧度改变过,“老爷让我来问问你一个月后就订婚如何?” “我遵从父亲的意见。”她说道。 “那么,我去向老爷回复。”管家再行一礼,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南希瘫在椅子上。 她并不喜欢罗格——她从没有喜欢过什么。金币?那是占有欲,每个冠以科恩这个姓氏的人都会有的一种欲望。南希不觉得这能被叫做喜爱,或者什么热爱之类的跟爱相关的东西,但是她知道父亲做的是正确的,罗格很喜欢她,她可以尽情的利用这份感情,保证父亲死后自己也能守住家族的财富。这是被默许的,这是正确的。 她看向窗外,一只小鸟因为被惊扰离开了自己栖息的枝头,树枝不停的摇晃,很快归于平静。 南希感到一阵烦躁,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于是重重的合上了书。 “朋友?”她的父亲看着她,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不会让那些仆人……” “并不是仆人说的话影响到了我。”南希在他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打断他,“我只是觉得我需要朋友,我需要更多的……”她将单词在舌头上转了两圈,“家族之外的人的接触。一只养在牢笼里的鸟除了好看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父亲久久地盯着她。 “过几天会有一队教会的人过来,”他最终开口说道,“来宣扬所谓的主的仁慈与威严,并拿走一整年份的税收。不过里面也有些看得过去的人,你可以跟他们玩玩,别太过火。” 她听出父亲的讽刺,任何从科恩家族拿走金钱却不付出代价的行为都值得鄙夷。 “我明白了,父亲。” 她在走廊上转了个圈,内心开始对不久后的客人期待起来。 她转到一半,看见罗格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她。 南希停下自己的动作,将双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我不会告诉老爷的,小姐。”罗格走过来,他已经是一个壮小伙子了,爱德华在他生日的时候还送了一匹马给他,“您看起来很开心。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你当然不会对我的父亲告状。”南希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父亲说教会的人近年来收税的话,我可以过去看看。” “教会的人总是贪得无厌,并自认为自己是神的使者,因此高高在上。”罗格皱着眉,“小姐,您要小心……” “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教。”南希硬邦邦地回答道。 罗格站在原地,难过的看着她离去。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进了书房。 “……父亲,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 “父亲……南希她……” “孩子总需要一点伤害才能成长。”男人说道,仿佛将他疼爱的女儿推去当诱饵的不是他自己,“而真正的爱情也需要一点挫折才能被心发现。” 可是南希并不喜欢我。罗格难过地想着。 他的心好像皱在一起,将里面酸涩的液体挤出来,充满了他的身体。每当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去想这件事情——他总是感到无比的痛苦。比那些超出承受能力的训练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但是罗格没有资格说什么,他很明白,爱德华能选择他,也能去选择另外一个人。 “您说的对,父亲。”他说。 他也只能这样说。 “一个月后你将会跟南希订婚,”男人很满意他的回答,“房间已经给你打扫出来了,就在南希房间的旁边。你会喜欢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罗格在看到房间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层层的丝绸后隐藏着一道暗门,推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厚实的地毯吸收了声音,而暗门后是一个狭窄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罗格走到椅子面前环顾四周,发现坐在上面正好可以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隔壁房间的景象——南希正张开自己的双臂,由女仆为她脱下胸衣。 罗格猛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热,理智正在飞快地退去,而欲望正在叫嚣着让自己冲过去……不不不,不能这么做,要忍耐…… 南希转过身来。 罗格发出一阵呻吟。 南希:? “我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她停下自己往木桶里跨的动作,疑惑地说道,“你们有听见吗?” 仆人们眼观鼻鼻观心,纷纷摇头。 “或许是风呢,小姐。”她们说。 “唔……”南希竖起自己的耳朵又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可能我听错了。” 但是现在的季节哪里有风呢?夏日的夜晚最是沉闷,就如同这个家一样让人窒息。 南希坐下去,让水漫过自己的肩膀,无声的叹了口气。 罗格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好,就像上瘾一般的每晚都坐在暗室里看着南希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停不下来。 她不会发现的。罗格对自己说道。 她不会发现的。 这座城堡是吃人的城堡,而现在,自己也加入了它的行列。 “你最近很忙吗?”南希问他,“你脸色差得就好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 “我……”罗格看了看面前的茶杯,为自己的失礼懊恼,“最近老爷正在让我习惯处理公务。” “而他直到现在才让我接触外面来的客人。”南希嫉妒的说道,“我看我就是一个有着家主名头的傀儡——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爸爸早就允许你喊他父亲了!” “我……”罗格看见眼前怒气冲冲的南希,想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们也有过争吵,但这次是不一样的,这次的矛盾更加的尖锐。但凡触碰到核心的利益,再软弱的羊都会变成凶狠的狼。 “父亲只是希望作为你的丈夫,我拥有配得上你的资格。”罗格说,“他只是叫我去做一些事情,我没有接触到治理领地或者其他的什么领域。” 南希稍稍冷静了一些。 “算了,我跟你生什么气呢?”她抿了一口茶,低垂着眼,“在父亲死去之前,我们都是他手里的娃娃罢了。” “母亲她……”罗格想起父母双方都应该出席他们的订婚。 “再提一句mama我就让人割掉你的舌头。”南希的语调立刻转换成了坚硬的钢铁,冷酷又无情,还带着被触犯的愤怒,“罗格,不要提起我的母亲。” “抱歉。” 我又让她生气了,罗格心想,我总是笨手笨脚,不如她的意。 “罗格,这座城堡里有很多秘密,”南希放下茶杯,细声细气地说,“很多很多,它们藏在阴暗的角落,你不能让阳光全都照进来,所以它无处不在。”她看向角落里的阴影,“瞧啊,这里就有一个。” “它们无处不在。”南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