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哥哥,死的怎么不是你呢?
薛燃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挑了一束菊花,去了市医院。 到了住院区,薛燃掐灭手中的烟头,播了一个电话,只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三个字:“我到了。” 不一会儿,楼里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细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薛燃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小少爷好。” 薛燃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菊花塞了过去。 男人看到菊花,明显一怔,但很快掩饰过去,右手朝着大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跟我来。”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僵硬,偏偏这电梯四周都是镜面,两个人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相撞了。 薛燃唇角带笑:“喂,程楷。” 被唤作程楷的男人对着镜子里的薛燃点了点头:“在,小少爷。” “你刚才看到这菊花反应还挺大?” “没……没有,”薛燃的气场压迫感十足,程楷额头上已经积了一层细汗,作为言诚一的得力助手,一贯雷厉风行的程楷,竟然有些结巴:“言总……他、他的身体一直在恢复……” 薛燃嘴角弧度加深,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打断程楷的话:“所以我不该送菊花,因为菊花是给死人送的?” “……” 薛燃眨眨眼睛,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偏送,我巴不得我那‘优秀’的哥哥早点死呢。” “叮——”电梯门开启,薛燃先一步跨出了电梯,紧张的气氛才松了松,程楷轻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液,急忙跟了上去。 ※ 薛燃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冷冷地环视了一圈这百来平,装修得犹如酒店的病房,嗤笑一声,对着洁白的羊毛地毯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 他将病房里的护工都撵了出去,一屁股坐在言诚一的病床边,一双大长腿随意地交叠于病床上,蹭得雪白的床单上都是脏兮兮的鞋印,他却满不在乎地啃着苹果。 言诚一躺在床上睡得安稳,一张脸苍白平静,五官深刻立体,即便是睡着了,也能觉出一丝俊朗。 一个苹果啃完,床上的人还没醒,薛燃将果核朝言诚一的脑袋砸去,方向偏了点儿,只轻轻擦过了额头,薛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刚才再大的动静言诚一都没醒,偏偏这一声咂舌,让言诚一猛地惊醒,他瞪大血丝遍布的双眼,看着床边的薛燃,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不像是恐惧,倒像是极度兴奋。 “哟,醒了啊,”薛燃双手托腮,“我还以为你永远也醒不过来呢。” 言诚一喉头松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薛燃用小拇指撩起一旁的输液线,绕着指头绞了几圈,只需要微微用力,那针头就会被扯掉,他停止动作,看向毫无血色的言诚一。 “哥哥。”薛燃叫他。 “你说,死的怎么不是你呢?”薛燃的眼神冷如钩子。 言诚一颤抖得更加厉害,硬朗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想回应,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急得满脸通红。 薛燃突然笑出了声,他记忆中的言诚一永远都是一副死妈脸,这般失态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他拍了拍那胀鼓鼓的脸颊,摇了摇头:“你也有今天,啧啧。” “呜……” 被窝里突然传来一阵淅沥的水声,在这空旷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很快被子上便浸了一圈水渍。 “cao!”这次换薛燃不淡定了。 这弱智小便失禁了! 言诚一颤巍巍地抬起手,想去抓薛燃的手,刚一碰上,便被薛燃狠狠甩开,薛燃一声爆喝:“滚!” “妈的,脏死了。”薛玉声嫌弃地擦了擦手,但一想到言诚一真的成了大小便都控制不住的弱智,心里也是由衷的开心。 他始终相信,报应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薛燃将那捧菊花拆开,围着言诚一的身子撒了一圈儿,故意多放了几朵在那圈水渍上,笑着说:“让菊花多吸收点你的‘肥料’,才能长得更旺盛,哈哈哈哈……” “早点去死,好吗?”薛燃满意地看到言诚一的脸由红转白再到青紫,笑得一脸无辜:“再见,哦不,再也不见,我的~哥哥。” 和讨厌的人多呆一秒都是受罪,薛燃厌弃地看了言诚一最后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跨出了病房,把言诚一微弱的挽留抛在脑后。 ※ 薛燃依旧天天夜夜笙歌,以前他妈在的时候也管不了他,但那个爱管闲事的言诚一总会插上一脚,如今讨厌的人都滚蛋了,薛燃过得那叫一个轻松自在。 父亲那边的亲友早就在他妈改嫁到言家就彻底断了关系,他妈这边之前还有几个爱巴结的亲戚经常往来,一出事,一个个全没了影。 他现在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了。 但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呢? 自从他爸死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 一周后,程楷带着言诚一出现在“蝶院”。 薛燃冷冷地看了程楷一眼,却一个表情都没施舍给旁边的言诚一。 “你们打扰我游泳了。” “您游,我们等您。” 薛燃将两个人甩在池子边,纵身一跃跳入泳池,扑腾的水花溅了二人一身,程楷连忙拿出手帕替言诚一擦拭,而言诚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泳池里的薛燃,激动得眼眶发红。 薛燃游了一圈,颇感没劲,浑身上下还带着湿漉漉的水花,也不擦拭,一屁股坐在躺椅上,端起旁边的高脚杯,悠闲地抿了一口,道:“说。” 程楷咳了两声,慢慢道:“小少爷,言总他……失忆了。” “哦?”薛燃这才朝瑟缩在后头的言诚一睨了一眼,“终于变成名副其实的弱智了?” 程楷立刻解释道:“他的身体机能和智力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对以前的事一件也记不起来了……除了……除了您,言总谁都不认了……” 薛燃饶有兴致地挑挑眉,仿佛在听一个笑话:“有点意思。” 他信步走向言诚一,一池蓝色的水光仿佛跑到了他洁白的rou体上,整个人仿佛披着冷蓝色的光,那精致的脸蛋被衬得越发冷淡了。 “喂,”薛燃朝言诚一扬了扬下巴,“还记得我是谁吗?” 薛燃随意地拢了拢头发,额前的发丝被捋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带起一滴滴细小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言诚一呼吸一窒,脸颊绯红,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薛燃下一秒就变脸了,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你还不滚?” 程楷:“小少爷,希望您能帮帮言总……他真的只记得您……他一醒来就在叫您的名字……能帮他的只有您了!” “你这条狗还挺忠贞?他是死是活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少爷,他是您的家人啊……就只有你俩现在相依……” 程楷话没说完,就被薛燃一声咆哮打断了:“滚!他配吗?” “你们两个给我滚得远远的,再让我看到言诚一,他不死我就弄死他!”说着,随手抄起高脚杯朝言诚一砸去。 言诚一全程听得懵懵懂懂,看见杯子扔过来竟一时忘了躲避,生生被砸出一个血印子,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比起薛燃并不待见他这个事实,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身材高挑的言诚一突然缩作一团,像条被主人责罚的大型犬,委屈极了却又忍不住巴巴地望着薛燃。 程楷慌慌忙忙查看了言诚一的伤势,他知道这两兄弟凑一堆准没好事,但也没想到薛燃恨言诚一恨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朝薛燃鞠了个躬:“打扰了。” 又转头对言诚一说:“走吧,言总,该回医院了。” 言诚一却死命拽着椅子不放,“不,不走。”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像个小孩儿执拗地护着心爱的玩具:“要燃燃,要燃燃。” 薛燃瞪大眼睛,鸡皮疙瘩爬上背脊,喉咙里挥之不去的恶心感,看着言诚一朝他走过来,他立刻拽起地上的椅子,一手指着言诚一:“别他妈过来。” “言总!”程楷拉住言诚一,他相信下一秒薛燃真的会将椅子扔过来,“我们走吧!” 言诚一喉咙里发出急促呜咽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急得双眼发红。 “滚!” 程楷一刻不敢久留,立刻带言诚一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