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从叶舟出生时便知道自己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子。临近寒冬连件像样可以御寒的衣服都没有，过的还不如叶府的仆人。

    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唯一显眼的就是那双乌黑的凤眸。小小的身躯在白雪皑皑中毫不起眼。周姨娘只会拉着叶舟的手，瞪着美目：“舟儿，你得给姨娘争气！”

    “阿娘…我冷。”叶舟看着养育自己的周姨娘，周姨娘长得貌美，是叶丞相的宠妾。六年前生下叶舟，直接母凭子贵成了叶府的贵妾。

    但辽国嫡庶分明，这又是朝歌城，天子脚下。叶丞相再宠周姨娘也断然不敢嫡庶不分，引来其他官员弹劾自己宠妾灭妻。叶舟只得按照规矩由正妻叶夫人养着，但叶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善妒，奈何不了周姨娘只好暗搓搓的苛待叶舟。

    “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说冷，动不动就哭！”周姨娘轻轻推了一把叶舟，却摸到他薄薄的衣服：“好像是有些薄了…”

    “那个老女人，苛刻孩子算什么本事！”周姨娘看叶舟的眼神谈不上母爱，但却也有一丝同情：“走，娘带你去找老爷说理！”

    叶舟幼小的身体被周姨娘拉拉扯扯到叶丞相的书房，周姨娘直接跪下一顿哭诉，毫无刚刚趾高气昂的样子。叶丞相看不得宠妾这般，便直接让叶舟回到了周姨娘身边养着。

    也是因为这一翻露面，让叶丞相注意到了自己还有叶舟这个儿子。叶舟待在周姨娘身边起码不用像在叶夫人那里一般挨饿受寒。

    .

    “气死我了，老爷竟要让那个老女人的儿子进官家的学宫！”周姨娘气呼呼的坐在贵妃椅上，美丽的脸庞染上狠意：“凭什么那个老女人的孩子可以进！不就是嫡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阿娘，我一定好好念书，听夫子的话…不会让阿娘丢脸的。”叶舟穿着用上好的蜀缎制成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姨娘。

    眼前这个分明是他的娘亲，却从未像叶夫人对大哥那般慈爱。他知道周姨娘将自己接回来只是为了固宠罢了，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翻盘的机会了，他必须牢牢抓住。

    “你快七岁了吧？你要是进了学宫，我也就省心了！若非我不能生……行了，你赶紧去念书吧！”周姨娘连忙打住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话。

    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必将死无全尸。

    叶丞相子嗣众多，叶夫人却只生了长公子。叶舟是周姨娘的儿子，排行老二，人称“叶二公子”。

    “今天是你考学的日子，若你进了学宫，往后你结交的朋友就都是些达官贵族。”周姨娘给叶舟整理衣物：“我知道你这个傻孩子与世无争，但就当为娘争口气还不行吗！”

    “那些人天天嘲笑我母凭子贵，那我偏要贵给她们看看！嫡子庶子不过是从不同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罢了。”周姨娘整理好后带叶舟去叶丞相的书房，又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那就劳烦老爷多照顾舟儿了。”

    叶舟一双凤眸看着周姨娘在叶夫人面前伏低做小，看着叶夫人的佛口蛇心，看着叶丞相的凉薄寡淡。

    一切都只是算计和权欲。

    .

    他第一次进学宫是和叶丞相坐用金子镶边的马车来的。看着学宫外两座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他便知道这是他大哥上学的地方。

    一些问题他当时想不通，为什么大哥出生就是叶府长子嫡孙。为什么大哥可以肆意妄为，为什么叶夫人可以欺辱他和他阿娘。

    如今因为大哥不学无术却可以轻而易举进学宫，而他却连考学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更加不平衡。

    叶舟告别了叶丞相后进了学宫。大门内是红木搭建的长廊，白雪在院子里积了老厚，“呦，这不是二弟吗。”叶程身后跟着一众公子哥。

    “大哥。”叶舟唤道，他和叶程的关系并没有多好。叶程只比他大一岁，二人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一双手在叶舟脸上轻轻拍打，“你和你那个贵妾娘长得也不像啊，唯一一样的就是身份卑贱。”叶程的羞辱让叶舟本能的皱眉，叶程最看不得的就是叶舟这张脸，他每次嫉妒时都这样告诉自己，果然，贱种有贱种的长相。

    “你还敢瞪我！”叶程对上叶舟乌黑的凤眸，恼羞成怒：“看我不打死你！”

    叶程是叶夫人的儿子，又是叶府的嫡子。小到吃穿用度，大到习武念书。都比叶舟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自然也是从小开始习武，而叶舟常年被叶夫人打压，又才只有六岁，怎么打得过叶程呢。

    叶舟三两下就被叶程摁在地上，冰冷的雪球砸在叶舟身上，脸上，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拉架。

    就连那些公子哥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就是你娘让我母亲郁郁寡欢！”叶程对着叶舟的手臂又是一拳。

    雪地上是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这也是为何多年后叶舟看见萧煜弦被贵公子们欺负会挺身而出的原因。

    “叶程，住手。”一声冰冷的声音让所有人看了过去。

    “裴公子。”

    白衣，佩剑，桃花眸。是叶舟对裴时安最初的印象。在他以为自己快被雪球覆没的时候裴时安的出现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刚刚还耻笑自己的公子哥们看见裴公子就不说话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位裴公子的家世有多了不得。

    “裴公子，你怎么来了？”叶程冲着裴时安友好一笑。

    “我来见皇后和太子，恰巧路过学宫。”裴时安道。

    虽然裴时安的来到让叶程十分不满，但他却不敢当面说什么。临走时只好瞪了叶舟一眼，算你好运。

    看热闹的人走了，雪地里就只剩叶舟和站着的裴时安。

    叶舟刚想道谢，裴时安便朝叶舟申出手，那双手是叶舟见过最好看的手，上面有些细茧，手掌是冰的，叶舟在握住裴时安的手站起来的那刻却觉得周围一切都是暖的。

    身边的都是浮云，阿娘靠不住，父亲靠不住，嫡母打压兄长欺辱。如今路见不平帮助自己的只是个陌生人。

    所有眼泪在孩子的眼眶倾泻而出，凤眸夹杂着泪水，裴时安轻蹙眉头，觉得这么好看的凤眸本不应该流泪。

    “给你。”裴时安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替叶舟擦去脸上的雪和眼泪“皇后在等，我先走了。”

    他看着裴时安的背影，谢卿相怜，后会有期。

    叶舟攥紧手中的帕子，雪白的帕子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干净，不染污秽的。

    不管是为了他阿娘还是…这位公子，他也必须要进学宫。